回酒店后,沉默了一路的楚風終于開了口。
“臨淵,你剛才和教授都在聊些什么?”
沈臨淵道:“也沒什么,還是老生常談,他向我說了你的報告情況,然后說要你注意休息。”
楚風的臉色更加差了。
沈臨淵看了,關切地問道:“你怎么了?剛才在車上看你臉色就不好,是不是擔心自己的情況嗎?放心吧,之前說的肝臟的問題只是你休息不好,真沒其他的事。”
看著沈臨淵笑意盈盈的樣子,楚風鼓起勇氣,再問了一遍:“臨淵,教授他……剛才真的沒有說什么嗎?”
沈臨淵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變化,“怎么,你有聽懂些什么嗎?”
兩人四目相對,距離不到二十厘米,但是一種無形的隔閡讓兩人難以走近。
說吧,楚風!
有個聲音在楚風的腦海中響起。
但是,還有另一個聲音隨即反駁。
說了又有什么用呢,楚風?
你說了之后,他給出的不是令你滿意的答案,那之后呢,之后怎么辦?
楚風的目光微動,他舔了舔唇,折衷地道:“今天你們比平常聊的時間長了很多,所以我想,會不會聊到些什么……你不想告訴我的事情?”
沈臨淵定定地看了楚風一會兒,而后倏然一笑:“原來是因為我把你晾在一旁太久了害得你胡思亂想啊,我錯了我錯了,其實真沒有什么事,就是史密斯教授十分博學,熟悉了之后就忍不住多請教他一些問題。”
沈臨淵伸手給楚風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額發,柔聲道:“你呀,聽說你英語成績很好的,就是沒有條件學口語,沒法跟史密斯教授直接溝通。有機會我給你請個外教如何?學語言重要的是運用,和外國人聊一個月能就什么都會了,到時候你就可以直接請教史密斯教授山與三夕了。”
楚風聽沈臨淵避重就輕,他垂下眼眸,也沒有再問,只點了點頭。
雖然他很清楚沈臨淵剛才的話騙了他,但是沈臨淵的話也確實點醒了他,他明明可以自己去找史密斯教授說個清楚的。
夜晚,楚風心緒不寧,到了深夜還是無法入睡。
他本來就是一個很敏感的人,他的心里藏著一桿稱,誰對他好一點,他就放上一個砝碼,誰對他壞一點,他就拿走一個砝碼。
這么多年來,父母家人對他有時候好有時候壞,砝碼增了又減,減了又增,所以他的親情天平就一直維持在一個平衡的位置,剛剛有而已。
至于妍妍,她是他幼年以及青春時期的戀想,關于她的美好懵懂的回憶有不少,因此她的砝碼放了很多個,直到最近才被拿光了。
而沈臨淵……
沈臨淵是很特別的存在,他來勢洶洶,如山洪石流,一出現就讓楚風的天平重重地傾斜至一方,沉得不能再沉,滿得不能再滿,甚至逼得楚風不得不更換一個更大的天平來承接更多的砝碼。
楚風知道不會一直有砝碼持續增加的情況,他只是不知道會這么快。
直到今天,他終于顫巍巍地、不甘不愿地、不可置信地從沈臨淵的專屬天平上拎走了第一個砝碼。
有一就會有二,他害怕。
夜里兩點,身側的沈臨淵已經呼吸均勻,陷入了沉睡,而他還是無比清醒并且擔憂著。
晚風有點涼,開著暖氣,關著窗戶,還是會有絲絲冷風從縫隙里竄入。
風來的時候,旁邊的沈臨淵在睡夢中動了一下,也許是感覺到冷,他迷迷糊糊中拉了拉被子,然后伸出一只手到楚風身上摸索了一會兒,摸到楚風肩頭就緊緊往懷里帶去。
后腦貼上沈臨淵胸膛的那一刻,一股暖意包裹了楚風的全身,沈臨淵的下巴抵在他頭頂上,呼吸熱熱的,很繾綣,很醉人。
眼眶忽然就熱了起來,楚風看見一只手興高采烈地伸出,迅速在沈臨淵的專屬天平上放下一個砝碼。
取一還一,抵消了。
楚風閉上眼睛,在被窩里轉了個身,面對著沈臨淵的胸膛,緊緊擁了上去。
原諒你了。
第二天。
“咔嚓——”
楚風聽到聲音,突然醒了過來。
抬頭一看,對上沈臨淵的眼,他手上還拿著手機,一臉失落:“啊,忘記關快門了。”
“被你嚇死了……”楚風迷迷糊糊地嘟噥了一句,手腳卻不自覺地纏緊了所抱的東西。
他聽見沈臨淵忍笑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楚風突然意識到什么,他連忙從沈臨淵身上爬起來,著急地問:“現在幾點了?”
沈臨淵揚了揚手中的手機:“不早了,十二點半。”
楚風長這么大就沒賴過這么久的床,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不叫醒我呀?對了,你、怎么也不起呀?”
“難得看你抱著我睡得那么香,有點感動,所以不敢動。”
楚風起來了,被壓在下面當人肉墊子的沈臨淵也終于能撐起身,他揉了揉后腰,痛哼了一聲。
楚風忙問:“你怎么了?”
沈臨淵無奈地搖搖頭,苦笑道:“怕是老了,躺久了腰疼。”
楚風當然知道都是因為自己昨晚手腳并用地纏了沈臨淵太久才害他這樣的,連忙上去:“我幫你揉揉。”
沈臨淵彎起嘴角,閉上眼享受。
良久,他冷不丁感慨一句:“現在總算知道為什么君王不早朝了,懷里鉆了個小嬌妻,天塌了都不想出被窩。”
楚風動作一頓,不輕不重地在他背上捶了一下,“瞎說什么呢!”
“行吧,那就是老伴吧。”
楚風被這個說法弄得哭笑不得。
眼前的沈臨淵還不到四十歲的年紀,有著一張看起來二十歲的臉和皮膚,居然已經說自己老了。
楚風正在沈臨淵腰后推按,突然沈臨淵拉住他的手環住整個腰,楚風猝不及防整個人趴在沈臨淵背上,一頭霧水:“干嘛呢?”
“你會陪著我直到變老嗎?”
“啊?”
楚風被問個措手不及,他有些好奇地道:“為什么突然這么問呀?”
沈臨淵握著楚風的手,昂著頭,后腦枕在楚風肩上,眼中蘊含星星點點的希冀。
“我給沈翼起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他以后振翅高飛,無所眷戀,不必回頭,所以我早就做好了一個人孤獨終老的準備。不過,你就這么帶著孩子一起來到我生命中,我突然、突然有點貪心,希望你和孩子以后陪著我變老,你說,我的希望有沒有可能實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