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夜里接近十點，楊辰招呼了一句，就讓人散了，各自去召集各自的人馬。

他一個人卻來到大營旁邊的一個小山坡上，找了塊石頭坐下，雙手托著下巴在那兒發呆。

這個小山坡是大營旁邊的制高點，也是平日里重要崗哨的放崗位置，四周的樹木都被砍干凈，在這里呆著視線非常好，對四周很遠的地方可以看得一清而出。

不過楊辰卻并沒把心思放在觀察四周上邊，因為他知道，李天策是絕不會干出偷襲這種事的。

"你為什么不去休息。"身后突然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

楊辰頭也沒回，只是聳肩笑了笑，"我想你應該跟我一樣清楚吧。"

墨塵向前走了幾步。走到楊辰旁邊，雙手環抱在胸前，目不轉睛的望著前邊的漆黑一片，面容冷峻而又沉凝。

所有人都知道明天要面對的敵人非同小可，都知道李天策絕非泛泛之輩。

但唯有楊辰和墨塵，他倆比被人更加清楚，明天的那場戰斗，將會比想象中的困難很多，而李天策，也要比他們想象中的厲害得多。

他倆一個對李天策比較了解，另一個，卻有著數百年的統兵經驗，所以他們更清楚，李天策這樣的人有多恐怖。

"說真的。我心里邊還真有點兒沒底。"

楊辰沖著墨塵笑了笑，倆人平日里雖然交流不多，絕大部分的對話都是工作上的事，私下里幾乎沒什么聯系。

墨塵這人本身話不多，性格沉默寡言，也不喜歡太吵鬧的地方，這點倒和楊辰有些不同。所以兩人私下里并沒有太多的交集。

但倆人心里邊都很清楚，他倆現在的關系，就是其中一個要是出了事兒，另一個絕對可以毫不猶豫的去換命的那種。

他倆人有些惺惺相惜，雖然性格不同，但兩人的智慧，格局，謀略，和對一些事情的看法卻非常一致，而且兩人也非常默契，很多時候，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準確明白對方的意思。

所以這一次，墨塵早就看出楊辰心里邊要比想象中的更沉重，就一個人走過來了。

"你不是一向提自信的嗎？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出這樣的話。"

墨塵的表情依舊嚴峻，不知道他心里邊是個什么情緒，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喜怒不形于色，高興，憤怒，生氣，難過，緊張，都永遠是同一個表情。

馬濤這小子私下里甚至懷疑墨塵是個面癱，還很腦殘的去找秦月去確定這件事。

結果秦月扭頭就把這事兒給墨塵說了，然后馬濤被連續穿了一個月的小鞋，幾人雖然是兄弟，但墨塵的身份依舊是宗主，想要給誰找點兒不痛快，那就太簡單了。

而且不管墨塵有多高冷，他始終也是個人，也會有他自己的情緒，被人私下里懷疑面癱，他心里邊能爽？

他只是個不善于把情緒寫在臉上的人。

"自信那也是得建立在心里有譜，有把握的情況下，否則那就不叫自信。應該叫腦殘了。"

楊辰在墨塵面前也不用藏著掖著，淡淡道："可能在別人眼里，我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敢上去拽幾根須子下來的猛人。

但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的，我也是個人，雖然我的確不怕死，但也并不想死。

我整天說淡泊名利淡泊名利的，可我終究只是個要多大有多大的俗人，我也害怕失敗。

這半路突然殺出個李天策這么一號人，還真讓我心里沒底，以前跟楊氏家族干，跟所謂的五大宗門干，甚至是現在在天海打得一塌糊涂的聯軍。

這些人其實在我眼里，都只是一群螞蟻而已，只不過是個頭大小的問題，自從回到…….自從我創建天玄宗以來，危機也經歷過不少，但還真沒怕過誰。

不管面對什么樣的敵人，其實我心里邊都很清楚，最后贏的一定是我們，只是付出的代價大小而已，說句有點吹牛嫌疑的話，之前遇到的那些人，我還真沒把誰當成是我真正的敵人，因為他們還沒那個資格。

就算是前陣子被小七刺殺，差點掛了，那會兒我也沒那么害怕過，因為我很清楚，就算是我掛了，那也是我一個人而已，但天玄宗還在。"

楊辰這還是第一次跟墨塵一口氣說那么多話，也是因為他心里邊實在太壓抑了，而且他也知道，這次不說。明天過后，以后還有沒有機會那還是兩說。

說完后，長長嘆息一口，又繼續道，"可是明天不一樣啊，明天要是敗了，那可不就是我一個人了，整個天玄宗上下，千把號人，全都給跟著遭殃。

天玄宗是我一手創建的，也是我們這些人共同成立的，一步步走到今天，雖然看起來順風順水，其實他媽的多難啊，要不是有些運氣成分在里邊，我們早他媽沒了。

就像一個孩子，辛辛苦苦生下來，辛辛苦苦養大，眼看著快要成人了，他媽的脖子上卻突然被架了一把刀，你說這換誰誰心里舒坦？我他媽是真的有點兒怕啊！"

都說窺一斑而見全豹，雖然楊辰從未跟李天策打過交道，甚至都是第一次聽說。

但是他在天武大陸縱橫數百載，見過無數的人無數的事，有著天文數字一般的經驗。

從墨塵之前說的關于天策宗跟李天策的一些事，還有剛才李天策能夠率領上千號人，無聲無息突破層層眼線封鎖，再加上一點點直覺。楊辰就大概知道這李天策的厲害了。

"我也很害怕。"

墨塵那張臉無比的俊美，如果畫上妝的話，足以讓很多大美女汗顏。

此時異常的冷峻，冷峻到讓人感覺難以接近，他對李天策以及天策中，可要比楊辰清楚多了。

"雖然我從來沒有跟天策宗以及李天策打過照面，但是后來經過對他們的調查和了解。我才知道，天策宗這個名不經傳的小門派有多厲害。

自從他們和那個修武家族發生那件事以后，就引起了我們墨氏家族和附近幾個勢力的重視。

經過我們調查，不僅了解到天策宗傳奇的來歷，還發現一個事實，遠的不說，就從李天策說起，他父親死得早，李天策十四歲就繼承天策宗的這一代宗主。

每個人都認為，李天策就是沾了他父親的光，不然一個十四歲的小毛孩有什么能力繼任一個宗門的宗主之位？

可是后來，我們才知道，天策宗內部，對宗主之位有著非常嚴苛的規定。并不是子承父業，而是能者居之，誰有能力誰上。

而且天策宗內部的規定和我們的天玄法典一樣嚴格，絕對沒有任何人能夠撼動或者做手腳。

當時加上李天策，一共有十二個宗主候選人，按照天策宗規定，這十二個人，需要通過重重非常嚴格，甚至可以用殘酷來形容的考核。

這些考核包括智慧，修為，試煉，用兵等等，而且需要通過實戰去立下功勛，每一重考驗都非常嚴苛。

那次的考核。十二個宗主候選人當中，李天策是唯一一個率先通過所有考核的人，所以他能夠繼任這一任天策宗主之位，和他父親沒有半點關系，全都是他自己的本事和能力。

而那個時候，他才剛滿十四歲不久，然后還有一個更令人感到恐怖的地方，自從她繼位以后，天策宗對外征戰，從來沒有過敗績，百戰百勝！"

楊辰聽得背脊發涼。

十四歲，通過自己的本事，在人才濟濟的宗門里脫穎而出，繼任宗主之位，繼位到現在，正好十年的時間，在這十年的時間，征戰未嘗敗績？

這兩件事中，任何一件事都令人感到害怕，但偏偏兩件事都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這樣的人，就只能用毛骨悚然來形容了。

同時，楊辰也不難得出一個結論，這十年中，天策宗未嘗一敗，聽墨塵說，天策宗并不是那種偏安一隅不聞窗外事的門派，這十年里他們對外發生過大大小小也有幾十次的戰斗。

而卻從來沒敗過。這不僅僅說明李天策是個人中龍鳳，而且也不難看出，并非僅僅是李天策一個人厲害，想必整個天策宗門眾的戰斗能力也十分強悍！

"我有個地方有些不太明白。"

楊辰有些疑惑道，"既然天策宗實力這么強，為什么明朝過后，這兩百多年來。他們就再也沒有崛起過，這有點不符合邏輯。"

的確，像天策宗這樣實力強橫的門派，怎么會用了兩百多年以來，到現在還是個藉藉無名的小門派？

按照現在統一的弱等，低等，中等。高等，和勛章級五個等級的劃分，天策宗也就只是低等門派，綜合實力甚至連太洪宗都不如，這恨不應該。

"因為他們自身的信仰，還有天策法典的原因。"

墨塵開口道，"你說的這個。我們之前也分析過，天策宗按照其戰斗力，明末之后，就再也沒崛起過，按理說，這兩百多年，就算不能成為勛章級門派，至少也是高等，就算再退一萬步說，最少也是個中等門派。

可他們現在依然是低等門派，原因就是，他們的信仰，天策宗信仰著光明磊落和忠義，從來不會搞小動作，也從來不屑于耍花招，更不善于去和別人搞關系。

在他們眼里，這些都是下三濫卑鄙手段，他們門派雖小，但卻看不起所有人，這么多年以來，一直主動孤立在修武界。

但是現在這個世界，已經早已不是以前，在以前，天策宗的這個信仰，人人都會尊重。

但是現在，這些東西卻早被人所不屑，每個人都只追求最終的結果，天策宗的這個信仰，自然會被人看做是愣頭青或者白癡。

而且，因為他們信仰的原因，他們現在的行事風格，雖然戰斗力很強，但在很多地方，卻被人耍得團團轉。

比方說，明明是被人利用當槍使了，但他們根本不在乎，他們只在乎自己做的事有沒有意義，是不是正義的。

立下的功勞，最終卻憑著坐在后邊喝茶的人的三言兩語，就全部拿走了，在很多人眼里，天策宗只是一只兇猛的野獸，但是不管多兇猛的野獸，性質也只是牲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