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心情好的時候容易吃多,賀琦年吃了兩碗米飯之后又吃了塊蛋糕。
盛星河看在眼里,都有點噎得慌。
“你那個胃是通了海嗎?為什么能塞下那么多東西?”
“我從小飯量就比一般人大點,可能就是因為吃得多所以長得高。”賀琦年吃完最后一口蛋糕,覺得有一點點膩,又把果盤的西瓜和哈密瓜給清干凈了。
谷瀟瀟:“你都能當吃播up主了,粉絲肯定很多。”
賀琦年抽紙巾擦了擦嘴,“跟他們那個飯量沒法比的。”
劉宇晗:“你可以走精致路線,比方說去吃某個比較有名的甜品,炸雞什么的,現在很多都那種。”
賀琦年笑了笑:“你贊助嗎?”
張大器搶著說:“我們可以替你眾籌。”
大家樂得不行。
走出飯店時,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大伙趕著去坐公交,賀琦年和盛星河則往反方向去商場取自行車。
路燈將兩人的身影拉得細長,不一會兒,又變成了短短胖胖的一截。
賀琦年盯著地上的影子,稍稍放慢了一些腳步,當他抬起手指的時候,兩個影子就變成了手牽手的狀態。
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他輕輕地笑了起來。
快到停車點的時候,盛星河忽然開口:“一會還是你載我?”
賀琦年嚇得縮回了手,“隨便啊,你想載我也行。”
“那就再走一段吧,”盛星河說,“吃得太飽,不太想騎車。”
賀琦年愣愣地點了一下頭,“好啊。”
暗戀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很難用一個詞或一句話去描繪,雖然有時候會感到疲累和傷感,但他還是感謝盛星河帶給他的,那些欣喜若狂的瞬間。
取完車,盛星河把杯子掛在車把上,慢悠悠地推著,“你的要不要也掛著,提著多麻煩。”
賀琦年依言照做,“你今天吃飽了嗎,我看你都沒怎么吃東西。”
盛星河說:“吃飽了啊,我又不像你,胃口那么大,更何況……”他想說更何況你不是給我夾了很多菜么,但話到嘴邊,硬是咽了回去。
他又想到了那一大勺蟹肉,最終也沒能問出來究竟是怎么剝的。
因為心中產生了一些奇怪的念頭,原本挺自然的話語,變得難以開口。
他已經意識到和賀琦年之間有了一些小曖昧,但他并不希望賀琦年知道他已經意識到了。
偏偏賀琦年是那種喜歡刨根究底,不把人弄臉紅就不肯罷休的人。
“更何況什么啊?”
盛星河橫了他一眼,“我忘了。”
賀琦年驚了,“什么啊,說話講一半,我聽了多難受啊。”
“那我就是忘了,你讓我怎么辦?我年紀大了記性差不行嗎?”盛星河說。
賀琦年看著他,“那你再努力回憶回憶啊,總能想起來的,或者我們可以來一次場景重現。”
盛星河略感迷茫:“場景重現?”
賀琦年解釋道:“就是咱們把剛才的對話復述一遍,你到那個點自然就能想起來了,我想不起東西的時候,經常玩場景重現。”
盛星河笑了一聲,“白癡。”就算重現一百遍他也不會想起來的。
“真的啊!我不騙你!”賀琦年回憶道,“你剛才說,杯子提著多麻煩,讓我掛車把上,然后我問你,今天吃飽了嗎……”
他的視線掃向馬路,一輛載著木料的紅色貨車正向前行駛,速度算不上多快,但也不算慢,而就在人行橫道邊,有兩個小屁孩正晃晃悠悠地走向馬路對面。
此刻人行道亮著的是紅燈,小孩邊上沒有家長陪著。
他預感到貨車有可能加速通過綠燈,心臟驟然一緊。
盛星河正低頭笑著,忽然聽見賀琦年“欸”了一聲,那短促的叫聲里透著少有的慌張,瞬間將人的心臟提到嗓子眼兒。
還沒來得及等他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就看見賀琦年猛地一跳,整個人像頭獵豹似的飛越過半人高的灌木叢,沖向寬闊的機動車道。
和賀琦年預想的沒錯,貨車司機確實帶了點油門想要加速通過那個僅剩三秒的綠燈,兩個小孩兒所在的位置剛好是他的視覺死角,他根本沒有注意。
身體隨著車載音樂前后晃動,根本不知道有兩個小孩兒就快要鉆到他的車轱轆底下了。
貨車的速度明顯變快,幾乎快要碾過小孩的身子,路邊的一位阿姨已經發現情況不妙,倒抽一口涼氣,驚恐萬分地捂嘴尖叫,她的雙腿都被嚇軟了,除了驚叫沒有任何反應。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毫無預兆地從灌木叢里躥出來,雙手緊緊地揪住兩個小孩兒的衣服,向后猛地一拉,貨車疾馳而過,卷起了街邊的落葉。
賀琦年死死地將兩小孩護在懷里,倒退兩步,栽倒在瀝青路面上,胳膊肘著地,疼得他齜牙咧嘴。
小孩受到驚嚇,先是瞪著眼睛看了一眼貨車,然后一個接一個地崩潰大哭。
賀琦年剛從地獄的門口晃過,心臟跳得異常猛烈,喉嚨干澀無比,仰頭看了一眼兩個小東西,松了口大氣。
頭還有點暈,感覺那貨車的鐵皮就在他眼前擦過,四肢都被嚇得發抖,根本站不起來。
他這才后知后覺地想到,如果剛才自己的反應晚了那么0.1秒,身體的哪個部位被卷到車轱轆底下,他會是什么下場?這兩個孩子又會是什么下場?
后背頓時浮起了一層冷汗。
盛星河急忙沖過去將小孩抱起來,“你沒事兒吧?摔傷了嗎?骨頭疼不疼?”
賀琦年動了動肩膀和手臂,感覺應該只是皮肉傷,搖搖頭說:“沒事。”
“那就好。”盛星河伸手將他攙扶起來,“你嚇死我了!”
“說實話,”賀琦年深深地吸了口氣,聲音還有些發抖,“我也快嚇死了……”
人行橫道對面的幾個司機都看到了全過程,紛紛鳴笛提醒大貨車司機,還有人從車窗里伸手指他,貨車司機終于意識到了什么,剎住了車。
路邊那位阿姨“哎呀”一聲,“嚇死人了呀!這兩個小孩誰家的啊!還是雙胞胎!怎么都沒人看好?”
馬路的兩側都是商鋪,有幾個人是親眼看見狀況的發生,只是沒來得及沖出去。
很快,人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剛才還空蕩蕩的車道一下變得擁擠起來,錄像的錄像,聊天的聊天。
路人A:“要不是這個小伙子啊,這兩小孩子今天肯定沒了。”
路人B:“啊呀,我剛才在里面吃飯就看到了,我當時就心想這兩孩子會不會沖出去,結果還真跑出去了,我都來不及沖出來。”
路人C:“這司機開車怎么不看路啊。”
司機在聽說事發經過之后,先是一臉懵逼,緊接著開始冒冷汗,急于撇清關系。
“那個位置我根本就看不見,本來就有花圃擋著,我真的什么都沒看見,我看見了怎么可能不剎車呢,我又不傻是不是?他們兩個小的闖紅燈啊,大人不看看好,怎么怪我呢?我直行方向是綠燈。”
路人D:“確實也不能怪他,我看到這兩小孩忽然間跑出去的。”
司機找到了證人,心里激動:“對啊!”
路人B:“這兩雙胞胎是衣服店老板娘的,平常都關在店里的,不知道怎么跑出來了。”她說這話時,牽起了兩孩子的手,小孩并沒有反抗,只是哭哭啼啼地抹眼淚。
他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什么錯,只是被突然沖出來的卡車和周圍叫嚷的人們嚇壞了。
就在這時,路人忽然沖著馬路中央喊了一聲,“啊呀,美玲!你孩子剛才差點被車撞了呀!”
只見那個拎著超市購物袋的女人急匆匆地沖了過來,一聽原委,嚇得心驚肉跳,抱住小孩,熱淚盈眶地望著賀琦年。
因為激動,她說話有些無語倫次:“謝謝你,謝謝,小伙子,真的太謝謝了…我小孩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是哪里人啊,我親自上門感謝…”
“不用不用……”賀琦年怪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腦勺,“下回一定要當心,別讓他們亂跑了,你孩子都還小吧。”
“今年兩歲半,”女人蹲下身,看著兩個小孩,“快跟大哥哥說謝謝。”
小孩似乎是被擁擠的人群給嚇到了,縮在大人懷里,不敢開口。
賀琦年的手機被人撿起來送回,屏幕是徹底碎了,女人留下了他的聯系方式,直接轉了兩千一。
“不好意思,我微信就這些了,等我老公回來了我們一家一定登門拜謝。”
賀琦年沒有收錢,“太多了,就一個屏幕而已,手機沒壞。”
“衣服都臟了,就當是陪你的衣服吧。”女人說。
不知道是誰報了警,一輛警車停在了路邊,下來兩位民警,簡單地詢問了一下事情經過,又向距離馬路最近的一家漢堡店調取監控錄像,還原了整個事發過程。
女人是服裝店老板娘,平常一直把小孩帶在身邊,婆婆幫忙看著小孩,今天婆婆病了,就她一個人在,本想上超市買點吃的就把兩孩子關在店里,誰知道兩小孩竟然學會了開門。
大概是想找媽媽,于是晃晃悠悠地跟到了馬路上。
在監控畫面中,能清楚地看見一道人影越過路邊的灌木叢,身手敏捷地揪住小孩的衣服向后一扯摔倒在地……
“啊!嚇死人了啊。”圍觀的漢堡店員工嚇得倒抽涼氣。
“真的是多虧你了——”女人百感交集地回過頭,想說聲謝謝,卻發現剛才救人的高個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
賀琦年摔倒時沒有任何緩沖,而且還抱著兩個孩子,手肘和后背擦傷嚴重。
右手有大半個巴掌那么大的區域都被磨出血來了,剛才在現場注意力被其他的事情吸引,只是感覺輕微刺痛,現在整個人的精神慢慢放松下來,深刻地體會著從身體各處傳來的火辣辣的刺痛。
右腳腳踝也扭了,腫起來一個大包,走路都不方便。
盛星河載著他到最近的醫院處理傷口。
急診室的醫生捏著他的小腿,“這里疼不疼?”
賀琦年搖搖頭。
醫生又換了個地方,“這里呢?”
賀琦年“嘶”的一聲,反射性地縮了縮小腿,“疼疼疼!——”
醫生松手道:“先去拍個片子吧,我看下有沒有其他情況。”
消毒、包扎、排隊、拍片、等片、再回去看醫生,一套流程走下來花了兩個多小時,好在沒傷到骨頭,等外傷愈合就沒問題了。
賀琦年的腳踝處纏上了多層繃帶,沒法穿鞋,下床時,盛星河立刻伸手扶了一把。
“我背你吧。”
“你背得動嗎?”賀琦年略表懷疑,“我其實挺重的。”
盛星河:“我連抱都抱過,你說我背不背的動?”
賀琦年眼睛一亮:“你什么時候抱過我了?”
“咱兩剛認識的時候,在操場上,你非要掛我腰上做仰臥起坐。”
盛星河說著還比劃起動作,醫生似笑非笑地推了推眼鏡。
賀琦年沒想到他能記得這么清楚,嘴角不自覺地上提,雙手搭在他肩上。
盛星河托住了他的大腿,用力向上一抬。
“……你是不是又胖了?”
肌肉和肥肉的體積是完全不能比的,賀琦年看著修長沒多少肉,但其實真的很重。
賀琦年小聲回答:“我不知道,我很久沒稱過重了。”
盛星河提醒道:“如果到了國家隊,教練一定會逼你減肥的。”
跳高不比其他田賽項目,它需要運動員保持較為輕盈的體態以便越過橫桿,所以大部分運動員在健身的同時也會刻意地縮減體重,目前為止,各種跳高記錄保持者都是細長的麻桿,鎖骨的輪廓清晰可見,看著十分骨感。
“規定多少斤嗎?”賀琦年問。
“你這個身高的話,”盛星河想了想,“大概75公斤左右。”
“哇……”賀琦年回憶了一下,“那大概是我高一時候的體重了。”
“你要能減的話,先試著減十斤,肯定能跳得更高。”
賀琦年眼睛一亮,“真的嗎?”
“那當然,都是前輩們的經驗。”
天氣熱,樓道沒有空調,盛星河剛背著走了一小段路已經開始喘粗氣,急診大樓比較老舊,整層就一部電梯,卡在五樓半天,一動不動。
“要不然你先放我下來吧。”賀琦年的腳趾都不好意思地蜷縮著。
“沒事。”盛星河等得不耐煩了,直接走邊上的樓梯。
賀琦年把頭埋在他的肩上,一股熟悉的洗發水味鉆入了他的鼻腔。
盛星河的步伐不怎么穩,于是他裝不經意地親了親盛星河的耳朵。
觸感像棉花糖一樣,軟軟的。
這讓他回想起上回偷親的事情,盛星河的嘴唇似乎也是這個觸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下次有機會再嘗嘗看好了。
隨后,他驚訝地觀察到了那只耳朵的色澤變化,僅兩秒不到的時間,耳輪就紅得滴血。
“賀琦年,你,你自行車停哪來著了?”盛星河喘著粗氣問。
“我不知道啊,剛不是你停的嗎?”
“哦對,好像是我停的,”盛星河環視四周,感覺幾棟建筑樓都一個樣,再加上天黑,完全記不清方向,“我停哪了……你有印象嗎?”
“我記得咱們是先進大門然后左拐。”
盛星河:“大門在哪?”
賀琦年:“往南。”
盛星河:“你說前后左右,東西南北我分不清。”
賀琦年笑著指了指前邊,“那個方向,你們南方人好像都不怎么分東南西北,大器也老說前后左右。”
“那你是怎么一下就分出來方向的?”盛星河問。
“看太陽和月亮啊。”賀琦年說。
盛星河又問:“那要是陰雨天呢?”
賀琦年笑了:“不出門唄。”
“…………”
回到公寓已經十二點多了,盛星河累得渾身乏力,就想躺床上睡覺。
他把自行車停好后,扶著賀琦年走上二樓。
“我先回去了啊,你早點休息,明天我送你去學校。”盛星河說。
“嗯,晚安,”賀琦年摸了一下褲兜,表情瞬間凝固,“完了完了完了,我鑰匙放鞋架上忘拿了。”
盛星河簡直無奈了,“你怎么又來了?”
“不是,”賀琦年脫口而出,“這次是真的!我真忘拿了!”
盛星河頓了兩秒,靈光一閃,“那哪次是假的?”
“……”賀琦年的心臟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