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nèi)眾人面面相覷,兵力不足,攻城必然困難,此次西北之行當真是前路坎坷、一片荊棘。
沈纓瞧著衛(wèi)凜眼下的烏青,悄聲勸道:“明日再議吧,夜深了,大家一定累壞了。”
眾人退下后,沈纓走到他身后,輕柔地撫上他的太陽穴,一邊按一邊說:“早些休息吧,這幾日你幾乎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身體怎么吃得消?”
衛(wèi)凜閉上眼:“無事,早習慣了。”
“壞習慣要改!娃娃都明白的道理,侯爺不明白?”
又按了一會兒,沈纓覺得他似乎漸漸放松,連呼吸都平順了,抬眼一瞧,這人竟然順勢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侯爺,你這樣睡會落枕的。”
也不知衛(wèi)凜是真的睡迷糊了,還是裝睡,反正當沈纓把他扶去床鋪旁的時候,他側身倒下的同時順手一撈,把她牢牢攬在懷里。
“別動。”他含混不清地說:“就抱一會兒……”
沈纓的臉貼著他的胸膛,耳邊就是他慣有的冷香和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不知怎么竟成了絕佳的助眠劑,居然先一步進入夢鄉(xiāng)。
沒心沒肺的人睡眠質量都高……次日晨起,沈纓望著身邊空空的床鋪,腦子里便只有這句話。
人家都在外頭議事了,“丫鬟”卻還賴床,沈纓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膽子真是越來越肥。
“四千援軍如今走到何處了?”
“回侯爺,若急行軍,一周后便可抵達。”
“等不了那么久。”衛(wèi)凜道:“重振士氣是關鍵。安排下去,兩日后圍攻云城,這次我們要先發(fā)制人,不可再受制于對方。”
一萬軍力收復一座城,自然綽綽有余,衛(wèi)凜想以云城為開端,再用戰(zhàn)績向京城請兵,或許能行。
實際上,大軍對首勝的渴望,遠超出衛(wèi)凜的預期。他們作為廣瀾侯的手下,作為大蒼最英勇的戰(zhàn)士,還從未如此憋屈過,早就想痛痛快快地打一場了。
于是,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攻打云城的先頭部隊悄悄行動了。
沈纓睡意全無,精神抖擻地聽著楊沖等人匯報戰(zhàn)況,衛(wèi)凜沉思蹙眉,時不時撥動著沙盤,簡潔明了地下達命令,接著又傳來捷報。
“報——!我軍已攻克城門,向城內(nèi)推進!”
“報——!先頭部隊已攻入糧草倉!”
“報——!守城士兵已有三十余人被俘,請侯爺指示如何處置?”
“帶回來。”衛(wèi)凜高聲道:“下一戰(zhàn),讓他們沖在最前線。”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行軍打仗這件事上,他本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從發(fā)動進攻到最終拿下云城,大軍用了不到三個時辰,傷者雖多,好在無人陣亡。
“侯爺您先歇會兒,我去將早膳端來!”
女孩兒噠噠噠跑出軍帳,并未注意到帳內(nèi)金副將復雜的神色,以及他接下來要說的那番話。
“侯爺,事關重大,屬下不敢欺瞞。上回您說或許是屬下看走眼,不過這次,不光屬下一人,就連小卒們都看得分明,那敵軍首領……”
金副將頓了頓:“屬下聽聞,郡主的生身父母不詳,母親似是從外境投奔中原……”
衛(wèi)凜直起腰,將手中的小旗子摔回沙盤,目光飄至帳頂,不知在看什么。
他面容冷寂:“想不到金副將也變得愛嚼舌根了,本侯當真沒料到。”
金副將心中咯噔一下:“侯爺!屬下只是據(jù)實上報,決沒有詆毀郡主的心思!”
“你見了,你的兵也見了,見了多少呢?不過是一雙眼。大蒼國土遼闊,莫說西北,中原一帶也有手藝非凡的易容高手,兩只眼睛算什么?他們?nèi)粝耄瑥念^到腳均可以假亂真,可這就是真相了么?”
金副將冷汗涔涔,想辯解但又不敢。
“你為大局考慮,本侯明白。不過沒根據(jù)的推測,往后還是少說吧。流言蜚語不利于穩(wěn)固軍心,這一點你應當比本侯更清楚。”
“……屬下謹記侯爺教誨。”
沈纓端著早膳掀開門簾,一眼就瞧見面色蒼白的金副將,偏還心大地與之打招呼:“金副將辛苦了!用過早膳了嗎?要不要來點兒?”
“不……不用了,多謝郡主。”
這人咋回事兒?沈纓眨眨眼,一副生怕被人吃了的模樣。
“侯爺,人家好不容易收復云城,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您怎么還兇他?”
衛(wèi)凜示意她將早膳端到桌上。待人走近了,才曲起手指彈了下她的額頭:“他辛苦,我就不辛苦?一進門就幫著旁的人說話,小沒良心的。”
沈纓捂著額頭,吃痛地瞪了他一眼:“不給你吃啦!想吃早膳自己去拿!”
“無妨。”
衛(wèi)凜氣定神閑地往椅背上一靠:“不讓吃,本侯便不許你開戰(zhàn)時隨軍,不但只能待在軍帳里,還要將這些天落下的功課補回來。”
沈纓聞之一震,張牙舞爪地沖過來抗議,可惜壓根不是衛(wèi)凜的對手。
她被他反捉了一雙手,臉頰通紅:“你!男子漢大丈夫,你怎么如此斤斤計較!”
衛(wèi)凜無所謂地聳聳肩:“我不是大丈夫。”
“我是小氣鬼。”
沈纓:“……”
隨軍這事兒,本是沈纓隨口一提的。老實說,她也對那位酷似自己的敵軍首領很感興趣,若有機會一見,說不定能迸發(fā)出新線索。
哪知這男人,不但將這話聽進去了,反倒以此要挾,甚至還要她抄書念功課!
女孩兒像一只氣鼓鼓的河豚,被鉗制著動不了,耳根子紅得要滴出血來:“你放不放手?!”
“不。”
他甚至一個借力,順勢將人拉得踉蹌幾步,直接坐到他的腿上。
廣瀾侯今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不依不饒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沈纓心一橫:“不就是一頓早膳,你吃你吃你吃,反正我要隨軍!”
衛(wèi)凜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功課可少做些。”
這人也太會討價還價了吧?沈纓差點氣哭:“那你現(xiàn)在能放開我了嗎?”
軍帳不比侯府,萬一有人進來,她還要不要做人啦!
“好。”
衛(wèi)凜依言松開了她的手,沖桌上的早膳揚了揚下巴:“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