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纓哼了一聲:“請侯爺先回答我的問題。”
衛凜坦然道:“想必你也聽說了?確是老夫人讓她們隨行的,不過這兩人都對此次出征有些作用。”
“趙素衣生于西北,對那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又懂得當地方言、會武功,有她帶路會更便捷些。”
“秦如夢是制毒高手,苗大夫的親傳弟子,權當軍醫的候補。”
他說得坦坦蕩蕩,反倒讓人起不了疑心。
沈纓又哼了一聲,低頭咬了一口雞腿:“我聽到的版本可與侯爺說的不大一樣。”
“那你是信旁人,還是信我?”
沈纓還想哼第三聲,面頰卻被人輕輕捏住。
“本侯說完了,是不是該輪到郡主了?”
“郡主方才,是不是在吃醋?”
衛凜的眸子如點墨般漆黑,隱隱閃著狡黠的光,他興致勃勃地瞧著女孩兒的面色漸漸變紅,唇角的笑意也愈發明顯。
沈纓哼唧了半天,才別別扭扭地來了句:“我吃不吃醋,并不影響侯爺親近旁的人。”
“哦——”衛凜若有所思地拉長音調:“那便是了。往后,我只稱呼她們為趙姑娘和秦姑娘,如何?”
“侯爺愛怎么叫就怎么叫。”
“那本侯喚你‘阿纓’,你可愿意應了?”
沈纓抬眼瞪他:“我出來的事情不可張揚!”
“那便在只有你我二人的時候叫。”
沈纓沒話說了,啃著雞腿泄憤。
衛凜替她倒了茶水,又拿了溫熱的帕子放在她手邊:“看望祖母是假,偷溜出來是真。”
他抬手點了點女孩兒的額頭:“小東西,膽兒挺肥。”
“那侯爺要怎么辦?軍法處置我嗎?”
“戰場上刀劍無眼,你就不怕再發生先前之事?”
衛凜擰著眉看她:“這次隨軍,是為了什么?”
沈纓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倒還冷靜,不緊不慢地咽下雞肉:“祖母說,我娘就是從西北來中原的。”
她自然不能說出“臨故潭”的事,但編故事也要有技巧,尤其是面對衛凜這樣高智商的人。
“她死得蹊蹺,只留了兩件東西給我,一個是京郊的莊子,還有一個便是這串紅纓流蘇。”
她說著,露出掛在腰際的彎刀,紅纓流蘇就掛在刀鞘上。
“所以你想借機查清你母親的死因?”
“正是。可我要離京著實麻煩,便想了這個辦法。”
沈纓啃完了雞腿,擦擦手,拿起清茶喝了一口。
“反正我來都來了,侯爺休想將我趕回去!”
“餿主意。”衛凜搖搖頭,喝了口酒。
“我身邊的親信大都認識你,他們不會說,不代表旁人瞧見了也不會說。本來女子不可隨軍,而你又身份特殊,萬一被有心之人……”
“那侯爺就不要說出我的身份!只當我是個廚子、下人、貼身丫鬟即可!”
衛凜挑了挑眉:“貼身丫鬟?那可是要與本侯同住的。”
沈纓被噎了一下:“那我可以……”
軍中人人皆知的隨行女子就只有方才那兩位,難道她要跟她們住一起嗎?
還不如侯爺的軍帳!
沈纓撇開視線,氣鼓鼓地扒了兩口飯,衛凜倒是笑得春風和煦,就差搖一搖并不存在狐貍尾巴了。
就寢之前,楊沖照例過來匯報明日行程。
簾幕后,沈纓靠坐在衛凜的大床上,捧著話本看得津津有味,冷不丁聽外頭來了句:“再去拿床被子來,郡主的床鋪還未整理。”
楊沖應了聲“是”,心里直打鼓:這郡主的床鋪該怎么放才合適?鋪一起,可能有傷風化;鋪的太遠,可能自己會被侯爺的眼刀殺死,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他愁得不行,好在沈纓在里頭回了句:“不用麻煩啦,我自己鋪就好。”
行軍一天如此辛苦,她就不信衛凜還有力氣干點別的。
兩人的床鋪之間隔了兩尺寬的距離,她又看了會兒話本,眼皮就直打架,睡意如海浪般襲來。
衛凜同楊沖又交代了些事情,就寢的時候,已然深夜了。
他掀開簾幕進去,只見沈纓早已睡著,柔軟的發粘在她的側臉上,一截細白的胳膊從被子里伸出來,在昏暗的燭光下尤為惹眼。
衛凜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后輕輕走過去將她的胳膊塞進被子里,這才吹滅了蠟燭。
他常年習武,就算疲累至極也只是淺眠,而今晚又更特殊些,女孩兒均勻平穩的呼吸聲消散在空氣里,仿佛一下一下扣著他的心房。
驍勇善戰無人可及的廣瀾侯也有失眠的一天。
到了后半夜,衛凜才好不容易有些睡意,可沒過一會兒,便感覺沈纓大幅度地翻了個身,整個人都撲到了他的身旁。
太近了……
借著月光,他甚至可以看清她微微顫動的睫毛。
這丫頭,睡相也太差了吧。
怕她著涼,又或是出于私心,衛凜小心翼翼地掀開自己的被子,將沈纓整個人裹了進來。
沈纓睡得迷迷糊糊,只覺得床鋪好像變得更軟了些,不自覺地揚起唇角,又往衛凜懷中拱了拱。
小豬一樣,他忍不住笑了笑。
廣瀾侯的失眠到此結束,一夜無夢安睡到天亮。
清晨,營地吹響起床號,沈纓霎時睜開眼,手忙腳亂地穿著衣服。
穿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她看了看自己睡的地方,又看了看兩尺之外的那張床鋪。
怎么好像……哪里不對?
“再不快些,軍帳便要撤走了。”
衛凜的聲音自簾幕后傳來,沈纓回過神,尷尬地“哦”了一聲,抓緊時間穿戴衣物。
今日她不必再走路,有馬車坐,秦如夢見了她,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
趙素衣就慘了,跟著車外的守衛一道行進。
正午休息的時候,秦如夢見趙素衣汗流浹背,實在不忍心,便去求沈纓高抬貴手。
“我昨日也是這樣走過來的,聽聞趙姑娘會武功,體力應當更好些,怎么才行了半日就堅持不住了?”
趙素衣咬牙,擦了擦汗,憤恨地說了兩個字:“可笑。”
沈纓只當沒聽見,轉身往馬車走去。
“侯爺尚未婚娶,郡主便這般上趕著倒貼,不知道的還以為郡主有多擔心自己嫁不出去,當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