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州太守心中滿打滿算,這兩日來,他已經摸透姬十六的秉性了,就算是贗品,姬十六也愿意用高價買下,光一個假冒的前朝青花瓷瓶,姬十六就幫錢永昌開出了十萬兩的價錢。
因為錢永昌不懂品鑒,只是買回去當個擺設。只要他肯分姬十六一半的錢財,姬十六就同意瞞著錢永昌。
他嘗到甜頭之后,如今,姬十六又告訴他,錢永昌在多年前,見過裕王爺顧時引的那個玉像后,就終身難忘,一直想要以天價購得,只是,裕王爺不愿割愛。
可是,見過那個玉像的人沒有幾個,他就算仿照一個,賣給錢永昌,錢永昌也不一定能看出來。
潁州太守只覺自己要發大財了。
馮兮和微愣,什么玉像?她根本不知道啊。
那玉像上的女子又會是誰?
潁州太守見她不語,想再勸勸,結果,后邊的姬十六勾勾手指,示意他過去。
“十六爺,莫非夏小姐是不愿意?”潁州太守的眉頭一跳,并不想錯過這么珍貴的東西。
姬十六神秘莫測地搖頭,“她不是不愿意,是有些擔心。”
“什么擔心?”
姬十六湊近他的耳朵說道:“裕王爺的性子,你也知道,若是你造了一個贗品,我岳父大人買過去,等哪一天被裕王爺發現了,有人仿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玉像,他豈不是很生氣?”
“一怒之下,要是知道是夏小姐將玉像的樣子透露出去,那夏小姐就倒霉了。”
潁州太守一聽,覺得甚為有理,不由得沖他嬉笑道:“那十六爺,你給我指一條明路唄。”
姬十六皺眉:“你咋這么沒出息,都掉錢眼里去了。”
“可不是么,我就這點出息。”潁州太守極盡諂媚之本能,就差抱住姬十六的大腿了,“十六爺,我也就一窮山溝里出來的,然后,這么多年,也就在這窮山溝待著,我們不都一樣么。”
他蹭了蹭姬十六的胳膊,姬十六似是猶豫了好久,才壓低了聲音說:“這樣吧,你也知道這個昆侖玉像有多貴重,若是拿到真的玉像,那你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用愁了。”
潁州太守面色一白,甚是驚恐,他還沒有膽子去裕王爺那里拿東西。
“我說你,怎么一點都不開竅呢。”姬十六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細說道:“現今的裕王妃是從馮國公府嫁去的馮大小姐。”
“她向來愛財,你只要付出足夠的價錢,讓夏小姐將你的意思轉達給裕王妃就好。若是裕王妃同意,從裕王爺那里拿到玉像,那你等著數錢就好,若是不同意,那也沒什么。“
潁州太守似懂非懂地點頭,問:“那需要多少銀兩?”
姬十六抬手,在他眼前,露出了五個手指頭。
潁州太守恍恍惚惚,“五十萬兩?”
姬十六默然搖頭,潁州太守一時間,感覺心臟都停止了跳動,“不會是五百萬兩吧?”
他得積累多少年,才能攢到這個數啊。
“我該說你是見識短淺嗎?”姬十六無奈嘆氣,繼續放低聲音,“你知不知道,我岳父愿出多少銀子去買這玉像嗎?”
“那可是一千五百萬兩!黑市中,都有人放話說,要以一千萬兩的價錢得到這個玉像,你這五百萬兩算是便宜。可你再猶豫下去,難保裕王妃不會財迷心竅,跟黑市做買賣。”
姬十六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潁州太守,潁州太守終于覺悟,心道機不可失,立刻嬉皮笑臉地朝馮兮和跑過去,將自己的意圖告訴了她。
經他軟磨硬泡,馮兮和終于答應下來。潁州太守這才跑掉,興高采烈地去籌集定金。
不過半天的時間,他便拿出了三百五十萬兩定金來,剩下的一百五十萬兩,需要等他見到玉像之后,再算清。
馮兮和答應他,會盡快派人去金陵,將他心心念念的玉像送來給他過目。
夏海晏看到那厚厚的一沓銀票,頓時火冒三丈,一個白丁出身的太守,竟然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拿得出三百五十萬兩,可想而知,這些年來,他貪了多少銀兩。
夏海晏一掌拍打在上面,激起一陣灰。
“一個地方官,竟能如此齷齪卑鄙無能,真的是覺得天高皇帝遠,可以任性胡為!”
馮兮和也暗暗嘆息,顧錦城就是看中他的這個特點,才讓他為自己去斂財。
而后,她走到姬十六身邊,友好地提醒:“是你跟他說什么昆侖玉像的,反正我是沒見過,我只是配合你罷了。要如何將玉像取過來,你就自己想辦法。”
姬十六漠然以對,心中也覺這個女子好絕情,不知道裕王爺是怎么看上她的。
姬十六讓人傳信到金陵,要快馬加急將昆侖玉像送來。
潁州太守見到用紅綢布包裹著的玉像時,喜不自禁,二話不說,將一百五十萬兩的尾款也結了。然后,他就一直催著姬十六告知錢永昌,拿出一千五百萬兩來。
殊不知,此舉已然為他自己和手下的一干官吏埋下了禍端。
轉眼間,臘八節也到了,依馮兮和所言,果然有足夠的糧食和五谷用以施粥。
夏海晏在提前一晚,運來了好幾車糧食和藥物,潁州太守率領著一眾官員,甚為歡喜地看著這幾車糧食被運進糧倉中。
只是,這日施粥的還有另外一人。
當馮兮和到達城西粥棚時,便看到云長依已經握著粥勺,慢慢地給上前來的百姓盛上熱氣騰騰的臘八粥。
云長依的動作從容優雅,對每一位前來的百姓,都施以微笑和十足的耐心。
百姓們皆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對她感激不盡。
他們遠在渭城,對于云長依在金陵城的那些事,并不太清楚。
他們只知道,這么一位如天仙般的安樂縣主,竟然肯屈尊,遠赴渭城救災。
蕊珠在云長依旁邊打下手,積極地遞著帕子,佯裝讓云長依拭去汗珠。
主仆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而當馮兮和的馬車到了后,蒙著面紗的馮兮和緩緩下來時,人群中又發出一聲驚呼,“夏小姐來了。”
在前面幾日,馮兮和跟夏海晏挨家挨戶走訪,親自去受災的百姓家中慰問情況,給百姓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再加上,夏海晏本身就在百姓們心中有著極高的贊譽,他的妹妹,自然也是得百姓喜愛的。
等馮兮和走近,在云長依隔壁的粥棚站定之后,蕊珠揉了揉眼睛,不免扯了扯云長依的衣角,悄聲說:“縣主,奴婢覺得那個夏小姐怎么有些眼熟。”
云長依抬眼望去,在見到馮兮和后,眸中劃過一道幾不可察的厲色。
什么夏小姐,這分明就是馮兮和,就算馮兮和化成灰,她都認得。
云長依纖長的指甲嵌入了手心。
她仔細地想了想,前幾日,她大量收購的糧食和藥物竟然被人半路截住,還送到渭城這邊來了。
原本想要名利雙收的盤算落了空。而她有苦不能言,只能頂著一張笑臉,繼續前來施粥。
這一切發生得太詭異,若不是馮兮和從中作梗,她是不信的。
“蕊珠,你之前又沒見過夏小姐,會不會看錯了?”須臾,云長依冷靜地別過眸子。
她可不想,在這個時候,將馮兮和的真實身份說出來,那樣,只會為馮兮和博得一個好名聲。
蕊珠立馬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忙道:“是奴婢眼花。”
可是,看著云長依將一勺勺的臘八粥盛給百姓,想起被截住的糧食和藥物,難免覺得惋惜。
“縣主,你就甘愿放棄那批糧食和藥物?”蕊珠極其小聲地說,當時,云長依大量收購時,可是花了好大一筆銀兩,就這么被充公了,著實可惜。
云長依卻不以為意,垂下的眼睫掩蓋了狠毒的目光,“我得不到的東西,誰也別想得到。”
“她就算從我的手中奪走了一些糧食和藥物又如何,不過,都是毀了的而已。”
蕊珠似是明白她的意思,不再多言。
云長依舀了一會粥,視線在附近逡巡一圈,見到滿臉愁容的潁州太守。
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異樣色彩,低頭,在蕊珠的耳畔說了些什么,蕊珠便悄無聲息地走到潁州太守身前。
“太守大人,為何事而煩惱?”蕊珠笑著問。
潁州太守縮著腦袋,只道是沒事。可是,他的心里都愁死了,他催了姬十六好幾天,問錢永昌什么時候可以將一千五百萬兩給他,可是,姬十六就是不給明確的答復。
他揣著裕王爺的玉像,也不好轉賣給別人。關鍵是,根本就沒人出得起價錢。
潁州太守越想越不對勁,只覺其中有異。
“太守大人,是覺得被夏大人和夏小姐他們欺騙了么?”蕊珠又問。
潁州太守恐慌地眼觀四周,怯怯地說:“你怎么知道?”
“二皇子殿下得知此事后,特讓我們來幫太守大人一把。”蕊珠說的很輕,可潁州太守聽在耳里,有些驚慌失措。
“原來安樂縣主是二皇子殿下的人……”他詫異地指了指云長依,復又湊著腦袋過去,“蕊珠姑娘,二皇子殿下打算如何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