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戎余到處冰雪初融。
漫山遍野的白玉蘭,如雪般綻放,仿佛云在枝頭逗留。
枝上人影舞動,刀劍縱橫,如兩只穿梭于云端的鳥兒盤桓。天地茫茫,兩個影子夾在耀眼的光芒里,兔起鶻落,只幾個回合便到了我們眼前。
待看清那兩個人影時,我不由得吃了一驚。原來竟然是蘇珞與蕭亦。
蘇珞的本事我是了解的,卻沒想到那個不太正經的蕭亦也有如此高的身手。我想,這其中必定有什么大大的誤會。便沖上去喊了一聲:“快住手!”
兩個人影在空中頓了一頓,春雷乍放,分了開去。
蕭亦在空中一個旋轉落在枝頭,身姿俊朗,又恢復了在嘉平關吊兒郎當的神態:“顏姑娘近來一向可好,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在眾多男人當中,在我喜歡人面前,在激戰之后,他不提正事,卻旁若無人的跟我打招呼,讓我頓覺尷尬。我理了理隨風飄動的發絲,靈活的眼眸慧黠地轉動幾下,繃著臉:“我記得蕭大哥說到了戎余,你會以禮相待。若不是我阻止,你還與珞公子打的難解難分呢,這難道就是你們戎余的待客之道嗎?”
蕭亦高挺英氣的鼻子皺了皺,一個回身落在地上:“原來跟我交手的公子是無雙公子,怪不得好身手,好身手!”說著朝蘇珞抱了抱拳。
蘇珞的神色依然平靜,淡淡的回了一禮:“蕭公子的身手也不一般,戎余果然是藏龍臥虎!”
我剛要想說,大家既然都是好朋友,是不是誤會了。便看到蘇眉帶著人馬遠遠的奔來。再遠的地方,黑壓壓的有兵馬涌動,鋪天蓋地。我立時領悟到,原來戎余的人馬是蕭亦帶來的。
蕭亦臉上又閃出輕浮不羈的表情:“我奉命在無方界駐守,職責所在,顏姑娘若是與這件事無關的話,還是離開的好!”
我想,我怎么會跟這件事無關呢?即使無關,我也不能把蘇珞他們留在這里。
我上前一步,剛要說話,蘇珞冷冷的聲音已經傳出:“如果簫公子為了涎靈草而來,我只能抱歉的告訴你,你已經來晚了。十二個時辰已過,涎靈草的藥效已經失去。”
蕭亦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又恢復了原來的神態,長刀當胸:“看來我們還是沒有什么可談的,還是手上說話吧!”
他口口聲聲說是守護無方界,卻原來也是來搶涎靈草的。難道他要這仙草也是要復活什么人嗎?
蘇珞神色微微一廩,手中劍發出蜂鳴:“那好,我們就再見個高下。”
說著,一道銀色的劍芒暴漲,直取蕭亦。蕭亦橫刀格擋,又戰在了一起。空氣中,銀光閃爍,花樹上的白玉蘭,簌簌而落。
此時,蘇眉已經趕到,看到翊圣呆呆的站在當地,眼圈頓時紅了。自從給翊圣服下涎靈草,她便不得不將他托付給鳳無憂。到翊圣醒來,她才第一次真正看到他。
那個讓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如今已經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她卻覺得他們之間仿佛隔了幾萬里那么遠,隔了幾個世紀那么漫長。她飛撲到翊圣跟前,緊緊將他擁在懷里。
翊圣只靜靜的看著蘇眉哭泣,用手撫了他的臉頰:“多謝你這些年來對我的守護,可是你又何必呢?”
蘇眉緊緊貼在翊圣的胸膛上,感受著男人的氣息:“為了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只是可兒沒能從無方界出來,你會不會怨我?”
翊圣怔怔的站在當地,眼中有不知名的悲戚:“世事無常,命運不是我們能把握的。是我欠你太多,欠大家太多。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可是我真的無法就這樣永遠活在可兒的陰影里!我不會怨你,我只怨我從前沒有好好待她,我只怨我自己。”
蘇眉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不詳的預感,涌上心頭。
多年以后,我還不時的想到翊圣、可兒、蘇眉和顏若。他們都曾在癡心與錯付之間糾葛不清,在得到與失去之間彷徨尋覓。
所謂的愛,原來是世界上最鋒利的劍,殺人不見血的劍!
蘇珞與蕭亦的戰斗已經進入高潮,刀光劍影之中,一灰一白兩個影子,盤桓起落,異彩紛呈。
而戎余的軍隊也已經陸續趕到,將不大的院子包圍的水泄不通。白水宮的弟子們,將我們圍攏起來,劍拔弩張,凝視戒備。
我從白水宮的弟子中仔細尋找了幾遍,卻沒有找到那個眼睛很好看的鳳初和他的師兄夏末。我想鳳無憂重傷,鳳初和夏末應該在陪著鳳無憂,而不能來這里護衛。
雖然我與鳳初是從交手認識的,但是潛意識里,我卻覺得與這個姑娘很親近。這個姑娘柔韌中有剛烈,是我喜歡的性格。我想,以后有機會我們應該會成為朋友。
暮雪皚皚,天色暗了下來。空中刀劍的交鳴之聲更盛,絢麗的光影在昏暗的夜空中,更顯璀璨。
突然,空中一道光芒閃耀,光影里輝光熠熠,酷似蘇陌的星光斬,卻比星光斬更加妖艷,更加明亮。
蘇陌一聲驚呼,身子已經飛出,簫聲驟起,星光斬如漫天花雨,將剛才的光影擊散。而蘇珞的身子,卻如斷線的風箏般,飛落下來。四周頓時靜默!
按照我的預測,雖然蕭亦的修為也高不可測,但是也就是與蘇珞打個旗鼓相當。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也有一招類似星光斬的殺招,而且是在我們都不經意的時候發出。
我顧不上仔細研究這招是不是星光斬,也顧不上想蕭亦為什么對涎靈草勢在必得,趕忙撲上去,牢牢抱住蘇珞的身子。白水宮的弟子們,看到主帥受傷,頓時也亂作了一團。
顏祁也忙跑過來,給蘇珞封住了穴道,看他臉色雖然蒼白,卻無大礙,才站起身來,將白水宮的弟子們從新布陣,穩住局勢。
我想去抱住蘇珞,又覺得不妥。蘇眉走上來,我便把蘇陌交給了蘇眉。
玉蘭樹上,蘇陌與蕭亦相對而立。
蕭亦目色幽深,神情肅穆:“你剛才用的可是星光斬?”
蘇陌手撫玉簫,素臉輕側:“你剛才用的可是妖月望?”
蕭亦退了幾步,仍是一副嚴肅的表情,與往常的輕浮樣完全變了一個模樣:“原來你就是陌上公子蘇陌!久仰久仰!”
蘇陌依然淡淡的:“彼此彼此,原來蕭大王親自到了這里!怪不得有如此大的排場!”
蕭大王,蕭大王。戎余的國君與東陸的稱呼不同,不是叫上君,而是叫大王。蘇陌竟然喊蕭亦叫蕭大王,難道這個蕭亦竟然是戎余年輕的國君嗎?
我記得戎余的國君叫蕭舒意,蕭舒意,蕭亦……,我頓時醒悟,原來蕭亦竟然是蕭舒意的簡稱。原來我在嘉平關遇到的這個放蕩不羈的年輕人竟然是戎余的國君。
蘇陌與蕭舒意互相對望了幾眼,仿佛是對手,又仿佛是朋友,互相既陌生又熟悉,氣氛說不出的怪異。
良久,蕭舒意嘆道:“若是你知道我這次來尋找涎靈草要救的人是誰,你定不會與我為敵。我不想與你對陣,你也最好讓一步!若是你能與顏兮姑娘袖手不管,日后戎余對東陸也會退避三舍。”
蘇陌依然冷靜,眼里有淡淡星光:“我多謝蕭大王的好意。我不關心要救什么人,我關心的是不能因為救人而害人。雖然這里是戎余的地界,但是我們想全身而退,并不困難。涎靈草已經過了藥效時辰,你就是拿到也沒了作用。與其兩敗俱傷,不如就此言和!”
蕭舒意剛要再與蘇陌辯論,便見不遠處有一騎快馬飛馳而來。馬上一個紅衣女子,紅衣如火,燦如朝華。戎余的人馬顯然跟她認識,紛紛讓開一條通道。
那女子飛馬一直沖了進來,到了跟前打了一個響笛,卻因為地面太滑,那馬突然倒立起來,然后馬失前蹄,猛地栽了下去。隨著女子的一聲嬌呼,火紅的影子帥氣的出場,尷尬的收場。
蕭舒意在樹梢上眼看著妹妹掉下去,想跳下去接住,卻覺得有失身份,深覺尷尬,再說這時間只是電光石火,根本容不得考慮,那姑娘就摔了下去。
我們都要驚呼,以為這姑娘必定會摔個鼻青臉腫,悔嘆這樣一個鐘靈神秀的女子,若是嘴歪眼斜,好霎風景。卻見顏祁已經身輕如燕,平地里身形如影子般滑出,攔腰將那姑娘抱住。
只見那女子烏發束著白色絲帶,一身大紅綢緞。一雙活靈靈的眼睛不含任何雜質,清澈卻又深不見底。膚色晶瑩如玉,身材秀麗高頎,說不出飄逸出塵,仿佛天人一般。
她本來以為自己這次又要糗一次,卻突然被一個青年男子抱住,頓時羞紅了臉,身子一掙,已經落在了地上。
朝著蕭舒意大聲喊道:“大哥,大哥你快下來!”回頭卻斜睨了一眼顏祁,不知道是感激還是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