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意緊緊地拽著手中打印出來的書信，白紙黑字，無一不透露著催命符的氣息——
想不到吧，白發人送黑發人，還被沈如意蒙在鼓里。
就算出獄又怎么樣，去數你兒子的墳頭草嗎？
合上信封，沈如意強忍著心底悲慟，蓄滿了淚水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獄警。
撩人的桃花眸透著由內而外的寒意，讓人有種莫名的壓抑。
“所有東西交給犯人，你們不是都會檢查的嗎？為什么這樣的信件，也會給她？”
“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目前交給犯人的東西，我們統一用了掃描儀，沒有非法物品，就可以直接送進去的······我們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一聽這話，沈如意蹲在養母的身旁，緊緊地抱著她的胳膊，心如絞痛。
她拼命掩飾的真相，就怕獄中的養母一個沒想通，就隨著哥哥一起走了，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最終還是無法逃脫這個可怕的結局。
這封信，到底是誰寄過來的！
沈如意緊咬著牙關，恨意滔天。
這一幕，落在身側的賀擎洲眼中，不禁令他心口微抽。
下意識地想要把這個脆弱的女人攬入懷中，可剛伸出去的手剛剛觸碰到這個消瘦的女人，就被沈如意狠狠推開，面無表情地掃了眼滿臉擔憂的賀擎洲。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好半晌，她站起身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可以把她的尸體帶出去埋葬嗎？”
“不行，現在犯人還沒有出獄，就算死了尸體也要在監獄里，等到刑滿釋放的那天，才能放出去。”
獄警有些不忍，卻還是如實交代。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這個道理，沈如意心底明白，也不愿讓一直都很照顧養母的獄警為難，只好收拾了養母的隨身物品，將它們帶出了監獄。
“你能送我會一趟小時候住的地方嗎？”
沈如意的聲音有些哽咽，沉默一會，這才繼續開口，“我想做個衣冠冢，讓媽早些安息。”
聞言，賀擎洲自然是沒有理由拒絕，立即詢問了地址。
“桃花村。”
居然，是那個地方？
賀擎洲眉頭緊蹙，深邃的眸子微微瞇起。
這個差點要了他命的地方，又怎么會不記得？
賀擎洲本想多問，可見著沈如意如今的狀態，還是將心底疑慮咽了回去，直接才踩下油門，直奔桃花村的方向過去。
整整開了一夜的時間，到了翌日上午十點，才到偏僻落后的桃花村。
村子不大，沈如意打小就嘴甜，每家每戶都認識她，對于當年程家的種種，村民也都看在眼里，從未有人怪過她，更沒有人像魏子月那般，認定沈如意是掃把星。
大家只當是沈如意的養父太不是人，竟然連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兒都不放過。
如今，見著沈如意回來，村民依舊熱情洋溢。
“喲，我們的如意回來啦？你帶著小航去城里看病，現在怎么樣啦？”
當初程家變故，養母入獄后不久，沈家人就過來認回了沈如意，而沈如意也借機將程之航從鄉村的小診所，換到大醫院中就診。
面對著鄉親們熱情的詢問，沈如意如鯁在喉，通紅的眼眶蓄滿了淚水。
好半晌，她才望著當初住在舊屋隔壁的王嬸，緩緩開口，“嬸子，我沒用，哥走了，媽也走了。”
一番話，徹底驚了站在她身前的樸素婦人。
回過神來，王嬸忙不迭地摟著雙肩顫抖的沈如意，柔聲安撫，“乖孩子，這不怪你，小航打娘胎出來身子骨就不好，要不是你，可能早就不行了，小航他娘雖然是為了護著你進去的，但是人各有命，她肯定希望你能好好過日子，別太難過了。”
“乖乖，哭得嬸子心都要碎了。”
鄉下人的安慰簡單直接，王嬸拽著沈如意進了自家屋子，好吃好喝地招待著他們，可沈如意心中有事，哪里還吃得下去？
“嬸子，您別擔心，我出去走走。”
在王嬸家稍作休息，沈如意重新提起精神，踏出了老屋。
開了一整晚的車，賀擎洲雖有些疲倦，可不不放心任由沈如意一個人出門，二話不說趕緊跟了上去。
“從小，我養父就喜歡喝酒，媽就一個人在田里干活。我八歲那年，到了收稻子的季節，金色的麥穗可漂亮了，大家都特別高興，因為糧食多了，不但可以賣錢，我們過年還能吃上一次餃子。”
沈如意站在水田邊上，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那話像是說給身側的賀擎洲聽，又像自言自語。
“八歲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就覺得好玩，非要跟著我媽下田，結果我媽忙著割稻子，沒顧上我，我就不小心摔下去了，水田里的泥軟軟的，摔倒了也不疼。我不哭不鬧，居然睡著了，等我媽發現我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快陷進泥里面。”
沈如意笑靨如花地望著翠綠的秧苗，視線落在遠方的山。
明明是有趣的過往，明明是笑著說完這些話的，為什么淚水止不住？
喉嚨仿佛被東西堵住一般，關于水田的故事也有些說不下去。
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壓著那股痛徹心扉的悲傷。
順著水田走，不遠處就是一條小河，當賀擎洲走到河邊的瞬間，大腦仿佛被電觸了一般，眸光漸深，整個人神經都緊緊地蹦在一起。
“你以前經常來河邊玩嗎？”
隱忍良久，賀擎洲有些按捺不住，終于將藏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一聽這話，沈如意回眸一笑，清澈的眸子落入賀擎洲的眼底，恍如多年前的那張稚嫩的面孔。
她們，似乎有著同樣的眼睛。
那是一雙恍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
“小時候天一熱，就會來河里玩水。媽在邊上洗衣服，我就跟哥跳到河里玩，所以我打小水性就特別好。”
“那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下雨天，在河邊救過一個小男孩？”
賀擎洲心口咯噔一聲響，垂下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
不可能，不可能。
他的救命恩人，不可能會是沈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