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午夜十二點的醫院，靜悄悄的，不僅是因為這個時候基本上沒有人來看病，最主要的是，住在這里的病人都睡著了。整個空氣里都是無形的警示語：請勿大聲喧嘩。

夢姨看上去更羸弱了，嘴唇發白，鼻孔里插著管子，我都替他難受，呼吸的聲音一秒接著一秒，就真的像是剛打完麻醉藥一樣，全身無力的躺在那里，動彈不得。

“64下。”

這個小護士說著取下聽診器，她皺起眉頭，一副情況不太妙的表情。也是啊，大多數情況下，只有老人的心跳才會這么慢，夢姨是怎么了，是因為病癥的緣故嗎？

“血壓還算穩定，待會她要是醒了，盡量先別給她吃東西，讓她喝點水。”

媽媽乖乖點頭，夢姨的樣子真的讓人很心疼。

她的病情并沒有好轉，并沒有因為她的樂觀態度而有所改變，果然還是得靠科學藥物的醫治，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我跟媽媽我轉去K高中的事情，他好像已經把蘇眸這件事給忘了，不過也是啊，寶兒既然現在都愿意接受她，找不找得到這個人又有什么關系呢？

或許媽媽是這樣想的吧，只是媽媽也知道了這一連串的事情，她可是知道蘇眸就在K高中的，她會不會告訴寶兒，她會不會已經告訴了寶兒。

寶兒很聽話，所以她的蘇哥哥說暫時還不想見面，她就算知道了，也會強忍住內心的思念之情吧，我所了解的寶兒，應該是這樣的吧。

已經在醫院待了兩個小時了，媽媽說夢姨昨天就住院了，那么堅強的一個人，疼痛卻讓她捂著肚子趴在地上哭，我在課本里看到過某種有些極端的描述，患上腫瘤的人，一旦某個部位疼痛起來，會慢慢擴散到全身，就像是有一把刀子扎在身上，咬著牙把它拔下來，再把它插進傷口，就是這種滋味，我那個時候倒不是這樣，我只是渾身難受，無力，就跟中暑一樣，夢姨的表情，明顯比我可怕多了。

醫生會給出怎樣的診斷，日后又該進行怎樣的療程醫治，夢姨又該忍受多少的疼痛才能換來延續的壽命，這個時候媽媽心里肯定也在想這種事，我們都知道，夢姨自己也知道，恐怕，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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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讓我跟寶兒先回去，我的意思是找個病房或者直接就外面的座椅將就一個晚上，這么晚了讓我們兩個回去，不發生點什么事我都覺得奇怪。

我不準備去學校早讀了，現在太晚根本睡不了幾個小時了，我怕我白天上課打瞌睡，雖然我并沒有要求這一點，但我想試試，如果今天不去，而后去學校于老師也沒有提起，那就是默許了，他要是問起來，問我為什么沒來，到時候再說吧。

身邊發生的這些事，作為一個學生，我真的沒有十全的心思全部投入在學習里了，甚至都期望著一覺醒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已經很順利的解決了，不管對誰，都是最好的結果。

我最終跟寶兒求到了一間病房，那個小護士我感覺才20歲左右，雖然她戴著口罩，但是肯定很漂亮，就她一個人在大廳那里，應該是值班吧，我訕笑著臉，用自以為的可愛的表情軟磨硬泡的讓她帶我們去了一間沒人住的病房。

“有人發現的話，可不準說是我帶你們來的啊。”

她害怕的樣子比我可愛，我在想原來醫院還有這種規定啊，也是，雖然說有很多空病房，但要是都像我們這樣，這里反而成了免費的賓館。

我笑著說了一句“遵命”，不會被人發現的，我想的是6點鐘就起來吧，先回家，家里還有一輛自行車，還得找一雙棉手套，不然早上的霜氣非凍死我不可。

有三張床，但被子很薄，不過好在有暖氣，這個小護士真好。

手背傳來的瘙癢讓我忍不住去抓撓，我借著燈光看了一下，有點驚訝，沒想到這一年都到了年后，我的手才開始受凍，以前都是剛入冬手上就有很多鼓起的包了，越撓越癢，鼓起的包很大，怎么擦藥都不行，醫生說跟我的體質有關，多用點熱水，摻點草藥泡一泡就好了，我當時就是一個白眼，我在學校別說是草藥了，連熱水都是奢侈品。

寶兒直接就躺床上睡了，她應該也早就想睡了吧，之前我還覺得她要比我幸福，畢竟自己這十年來一直都有爹疼有娘愛的，不像我，雖然說孤兒院的大家庭生活并沒有讓我感覺到我缺乏愛，可那是我小還不懂，現在才明白那是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被愛是什么滋味。

只是現在呢，還是搞不懂為什么莫阿姨他們不想要她了，這還是從寶兒自己口中說出來的，我的爸爸媽媽不想要我了，這是一句帶著感情色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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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不著，不是因為不習慣病房里的床榻，而是在這種場合環境下，我無法做到安心入睡。

我猜，寶兒也沒有睡吧，她背對著我，身體蜷在一起，是否也瞇著眼，心事久久放不下來，她是否也曾想過跟我這個姐姐訴說一下，只是不確定我有沒有睡著，或者，不好意思開口。

于是我試著輕喚：“寶兒，你睡了沒有？”

就像上課的時候兩個人在說悄悄話，悄悄的聲音只能彼此聽得到。

“恩。”

比我的聲音還小，但我確信我聽到了，只是不太明白她這樣回答什么意思。

沒睡就回答沒睡不就行了，這樣弄得我好尷尬。

算了，這么晚了還是休息吧，她不用早起上學，我還得奮筆疾書呢。

可即使是這樣，我心里面還是在想著寶兒會不會輕聲叫我，她會不會想跟我說說話。

直到，這個念頭越來越模糊。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已經遇到過很多次這樣的情況了，我在夢里知道自己是在做夢，我也不知道這該怎么解釋，但就算是這樣，我仍然不能主導自己的夢，夢里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那個家伙，那卻不是我，我不能控制她的思想，所以即使眼睜睜的看著她從一個橋上跳到水下面，我也根本無力阻止，冬天的水，冷的發怵，而且我也不會游泳。

似乎是強大的水波沖擊感一下子就讓我驚醒了過來，渾身都在抽搐，感受到了自己緊促的呼吸才放下了心。

這算是噩夢嗎，我居然跳進了水里面，而且很明顯就是在尋死自盡，雖然那個夢里的安然，我不知道她腦子里在想什么，現實中的我可絕對不會，以前也做過類似的夢，但都沒有這次的感覺來的真實。

已經是凌晨五點半了，寶兒還在一旁熟睡，空調并沒有讓她熱的一身汗，反而裹緊了被子，看起來很冷，我把自己的被子也搭在她身上，就走去了夢姨的病房。

媽媽是趴在床頭睡得，這個姿勢我看著不舒服，我沒有吵醒她，直接就準備回家。

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太早了，倒突然想跑著回去，就當做晨練一樣，我以前冬天就喜歡跑步，雖然跑不了多遠，至少算是跟運動掛上了鉤，不想被媽媽說成是整天爛在家里的害蟲。

我似乎看到了朝陽，但我知道那肯定是幻覺，我把睜眼閉眼的間隔時間延長到了兩秒鐘，期待著下一次睜開眼睛，視界里會有新的變化。有一道很長的白光，在拂曉的天空下留下痕跡，我聽著自己腳步的聲音，和著陣陣不知名的鳥叫聲，感覺似乎進入了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