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不得不說，有時候在做一件事情之前，總是會去想很多，去想著該怎樣怎樣經(jīng)歷，就比如說，我在走進校門的時候還在想，待會我進去二班的時候，會不會被領(lǐng)到講臺上，會不會也要做個自我介紹，最后再鞠一個躬，那么多人看著，不能表現(xiàn)的太自然，也不能表現(xiàn)的太做作，我甚至連措詞都想好了，直到，老張領(lǐng)我去了一個辦公室。

里面只有一個看起來跟老張歲數(shù)差不多的老師，禿頂，戴著眼鏡，很認真的在看手里的一張紙，那是一張成績單，老張應該是事先跟他聯(lián)系過的，這個嘴里被他稱作于老師的男人，就是我的新班主任。

他們互相遞了一根煙，推辭了一會，兩個人走到了窗邊，聊著什么我也不清楚，這個于老師說話是帶著家鄉(xiāng)話的，聽不太懂，老張他們，應該是一個地方的。

我把包放在凳子上，其實里面也并沒有裝多少學習資料或課本，我覺得已經(jīng)夠用了，該記得都在腦子里了。眼睛不經(jīng)意間就瞥向了他剛放在桌上的成績單，我想，我就站在這里看一看應該沒關(guān)系吧，就算拿起來看看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吧。

1、2、3、4、5、6、7、8、9、10……

蘇眸的名次排在第49，很不好，中下，他這個分數(shù)線我估摸了一下，大概在二本線附近，作為一個復習生，這個成績的確有些差強人意了。

一支煙的時辰，他們便不再寒暄了，老張走的時候也沒有再囑咐我些什么，只是拍了拍的肩膀，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眼神，作為老師，自己教出的學生能夠取得好成績，心里除了喜悅，更多的是驕傲。

我鞠躬，于老師好，他肯定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事，所以只是點頭囑咐了我一句，注意身體。我越來越發(fā)現(xiàn)，原來一本正經(jīng)的為人師表，也不只是會督促學生拼命學習，他們也都會像父母一樣，疼愛自己的孩子。

送走老張后，他就讓我跟在他后面去班里，心里還是有點緊張的，自習課的時候不像我們班級總會在某個角落傳來嗡嗡的聲音，每個班里都很安靜，于老師從后面掃視了一遍然后走到前門把門推開，讓我意外的是，他并沒有走進去，只是用手指了一個方向，那是個空座位，在教室的后窗，意思就是讓我坐那里。

就是讓我這樣走過去嗎？我就這樣直接走過去嗎？就不把我領(lǐng)到講臺上面介紹一番嗎？

于老師的表情告訴我，對，沒錯，你就直接過去吧，從前門走到講臺，再走到座位上，就算是讓大家認識你一下了。

我仔細一想也是啊，又不是真的轉(zhuǎn)學生，再說了這都馬上高考了，誰會在乎班上多一個人呢？

于是我深吸一口氣就走進去了，我很緊張，我在想我的眼睛到底是直視前方還是往班里面掃一下，至少也讓他們能看到我的正臉。

算了，遲早能看到的，再說我也不是那種美的驚艷的校花級別。

而且最主要的，蘇眸就在我的視線前方，教室的右側(cè)靠窗，我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不是很驚訝，怎么說呢，有種意料之外的驚喜，但嘴角揚起的弧度似乎又在告訴我，我的出現(xiàn)早在他意料之中。

不可能吧，是我多想了吧，也許人家，只是自然的對我笑了一笑，就像是打招呼。

那我回應一下也是應該的吧，事實上我在這樣想的時候就已經(jīng)這樣做了，我也看著那張臉，我的嘴角也上揚，我不知道有多少同學現(xiàn)在正在看著我這個新來的，但有什么關(guān)系呢，沒什么關(guān)系。

就是這樣的一瞬間，突然就想到了曾經(jīng)看過的一個故事，一個戲子愛上了一個女孩，女孩是瞎子，她常常坐在臺下，她只聽他的聲音，跟著人們鼓掌。有一天演出的時候突然下雨了，臺下的人慌慌起身回去，他也正要中斷演出，卻看見了臺下依然坐在那里傻笑的她，于是改變了主意，他一抖衣袖，鶯聲鵲起，她笑的更歡了，自然的鼓掌，掌聲在漸來的雨聲中顯得那樣無力，卻又那樣的清澈。

臺上那個他，臺下那個她。

093

事情遠比我想象的更糟糕，整整一個下午，就算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轉(zhuǎn)學生，至少也是個新面孔吧，可是沒有人過來跟我搭一句話，哪怕是問一句你原來是哪個學校的，你叫什么名字，沒有人問我。我前面的這兩個人連頭都沒有扭過來一下，我后面的座位只坐著一個很胖很胖的同學，看起來并不像個學生，他這個塊頭，怪不得要一個人一張座位，只是我不明白為什么我這里會是個空座位，一般沒人坐的桌子不都應該是搬到后面了嗎？上次來我也沒注意，不知道怎么回事。

蘇眸也沒有在下課的時候走過來跟我攀談兩句，事實上下課的時候他們就沒多少人出去，我都懷疑這些人都不上廁所的嗎，去外面走廊上透透風也好啊，搞的我都不好意思下課就溜，上課再回來了。

我感覺整個氣氛很壓抑，原來學校那些尖子班里面就是這個樣子，每個人的頭上都帶著一頂無形的帽子，帽子上寫了兩個字，學習。

學習，學習，連下課時兩個人說話間的交流也都會關(guān)于學習方面的，這就是這所高中的風格嗎，我不適合，或者說，我融入不進去。

書呆子，真是一群書呆子，也不知道高考過后他們回憶起現(xiàn)在究竟是后悔還是覺得值，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拋棄了最美高中生活的青春，一心撲在了學習上，這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生物老師似乎發(fā)現(xiàn)了我這個新面孔的存在，這節(jié)課她往我這邊已經(jīng)瞟了好幾次，甚至我都覺得她要叫我站起來回答問題了，就算不知道我的名字，也可以用手指著我，喂，那個同學，你站起來回答一下。

但她也沒有，下課前大概十分鐘左右她就拿著白色的水杯出去了，我還以為她是去辦公室倒水喝，可是直到下課鈴聲響也沒有再出現(xiàn)，我正想著要不要出去轉(zhuǎn)一下，卻見很多同學幾乎在同一時間全部站了起來，看了下表才意識到，可能是該去吃飯了。

蘇眸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我還在發(fā)愣，我還在想是不是要跟著這些人一起去食堂，我還不知道在哪里呢，抬頭就看見蘇眸一臉微笑的站在我面前，手里拿著一個很大的鐵瓷碗。

“一起去吧，你剛來可能還對學校不太熟悉吧。”

他猜到了，事實上也很好猜到吧。于是我點了點頭，跟在他的身后，我不敢低頭，他一瘸一拐的樣子我不敢看。

情況倒跟我們學校不太一樣，這些人并不是很慌很趕時間的跑著去食堂，幾個人走在一起說說笑笑的，或許是一個下午的放松吧，蘇眸比我高半個頭，此時我們并排走，但我忍不住，他不開口說話，我忍不住。

“你就不問問，我為什么突然出現(xiàn)在你們班級嗎？”

其實話一出口我就覺得不該這么說，好像是我故意帶著目的性的要來這個班，但蘇眸他確實應該問一下啊，正常情況下他就得這樣問我啊。

嘈雜的說話聲中，我聽到了一個很清脆的聲音，抬頭一看，一只不知名的鳥正從頭頂飛過，飛得很慢，或許是怕冷吧。

“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吧，比如說，你在原來的學校學習成績很好，但對周圍的學習環(huán)境或其他方面不太滿意，所以就來了，畢竟這里的人可都是一心想要學習的，不存在一只蟲壞了整鍋湯的那種情況。”

一只蟲壞了整鍋湯，他的意思是，如果一個班里出現(xiàn)了一個不學無術(shù)的人，是可以影響一個班級的，雖然有些夸大了，但真的會有的。

我想問那你知道我為什么要來你們班級嗎，但又覺得這樣問很蠢，也很尷尬，他肯定已經(jīng)猜到了，如果總是在他面前提起關(guān)于那件車禍的事，我想他會煩的吧。

“先帶你去超市吧，你連個吃飯的工具都沒有。”

他說著舉了舉手里的碗：“以后，我們就用同學的身份互相交流吧。”

他話已經(jīng)說的很委婉了，就是不想讓我再說些什么道歉或者感謝的話，雖然在他看來，我只是當事人的一個朋友。

吃飯的時間很長，差不多有一個小時，跟我們原來的學校作息完全不同，我挑了一個粉色的碗，走出超市的時候他笑了，我問他為什么笑，他搖搖頭不說話，是覺得這種顏色很幼稚嗎，還是說，他自己也喜歡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