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竹二人早就對費掌柜的瓷器感到好奇,當下也不出聲。只聽費掌柜道:“你當日只說讓我弄點便宜貨來裝車。”
“話是如此,如今怎么送得出手?若是讓他看見這貨可如何是好。”
“干脆我去外面買件好的送過去。”
“行,你可要快些以免生疑,我先回了。”馮媽說完后穿過小門進了客棧,費掌柜稍后跟了出去。
陳文竹與高子青呆看兩眼,高子青說:“先忙咱們的,回去再說。”
陳文竹揭開遮布,挑了三四種顏色和本色布各剪下一寸,再蓋好布匹。兩人心中有事,匆匆回到房間,陳文竹一進屋便說:“他們是什么意思?”
高子青伸出手指示意她禁聲,在她耳邊低聲道:“他們好像是要拿次品瓷器去哄騙人。”
陳文竹也壓著嗓子說:“馮媽和費掌柜原來是相識的,為什么他們要裝著不認識一樣。還有柳娘子?”
高子青說:“看來他們?nèi)耸且换锏模F(xiàn)在的關(guān)鍵是他們想騙誰?如何騙?”
“他們會不會想騙咱們?可是也沒聽費掌柜說想和咱們做生意啊?”
高子青也百思不得其解,“后面的時間還多著呢,咱們留著心。知道那批瓷器的底細,想騙到咱們不可能,只看他如何騙別人。”
“你說彭掌柜知不知道她們和費掌柜認識?難道說他們?nèi)齻是要騙彭掌柜?”陳文竹又問道。
“彭掌柜第一天幫大家介紹的時候,看樣子應(yīng)該是不知道。至于說騙彭掌柜,彭掌柜不可能買瓷器啊,何況彭掌柜應(yīng)該見過貨,知道是次品。”
“布一點都沒有賣掉,又遇到這煩心事。”陳文竹苦悶地說。
“這一趟也不算全然無功,最少知道了咱們手里麻布的賣價。”高子青勸慰她。陳文竹想想也是,心中安定不少。只等彭掌柜回來就可出發(fā)。
接下來的五六日,陳文竹著急地想要找個縣鎮(zhèn),拿布樣去試試效果,可惜彭掌柜再沒有停頓,晚間也是歇于鄉(xiāng)下。高子青臉上表情很嚴肅,在發(fā)現(xiàn)陳文竹看他的時候,會故作輕松地沖她笑一笑。陳文竹強壓自己的擔憂,也裝著悠閑地欣賞沿路風景。
柳娘子的東西再沒有從車上提下來過,車夫張大郎除了趕車不再靠近柳娘子,柳娘子依然會在休息時,流轉(zhuǎn)眼波逗弄一下年輕的車夫。彭掌柜管理甚嚴,幾位小郎君只遠遠看著,不敢靠攏過來,王小郎臉紅的狀態(tài)好轉(zhuǎn)不少。
柳娘子與費掌柜一路上,除了第一天,費掌柜不再對柳娘子獻殷勤。也就在四人吃飯坐到一起時簡單說說話,平常并不見他們言語。
陳文竹懷疑自己猜錯了費掌柜對柳娘子有意。馮媽與費掌柜依然像不認識一般,柳娘子還是常拉著陳文竹聊天,陳文竹想要知道他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也就不再拒絕到她的車廂里坐坐。
車廂很大,里面鋪著被褥,柳娘子放松地靠著布墊子上,“看妹妹脾氣溫和,我就能猜出你與公婆相處得一定很好,不然他們?yōu)楹尾蝗ス俑瞄T做縣令老太爺、老夫人享清福。”
陳文竹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二老不過是在成都生活慣了。”
“我這人不如妹妹命好,十三歲時爹娘就去了,全指著哥哥渡日。誰知道哥哥好賭,欠下賭債還不上,將我賣給一個五十多歲的行商作了妾。去年官人去世了,守了一年孝后,家中大娘子將身契還給我,又給了我一些銀錢傍身讓我回鄉(xiāng)投奔哥哥。”
陳文竹說道:“你哥哥當初能將你賣掉,你如何敢再去投靠他?”心里想著,原來是她家大娘子讓她回鄉(xiāng)。
柳娘子拿出帕子在眼角揩拭,“誰說不是呢,可是我一個弱女子,不去投奔親人又如何安身?”
“你和馮媽一起,手里又有銀錢,還怕沒地安身?”陳文竹心中不以為然,自己也見過許多婦人獨自謀生的,有手有腳何必要依賴別人。
“馮媽送我到瀘州后也是要離開的。她原是我夫家灶房炒菜的婆子,平常對我多有照顧。她恰好要去瀘州尋親,見我獨自回家,才甘愿服侍我一起到瀘州。等她也走了,我定是又要落到我哥哥手里。”
“你都知道自己的哥哥不可靠,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陳文竹不解。
“妹妹,你是有官人護著在外行走,我一個人萬萬不敢在外面討生活。我也不貪心,只想著能找個像你家三郎那樣的官人就行,我也沒想過去做正頭娘子,只要是官人和大娘子人好,就是把銀錢拿出來給他們做營生,我都愿意。”
“這世上本分實在的郎君很多,你長得又漂亮,何愁遇不到一個合適的郎君做夫妻,干嘛要去給人做妾呢?”陳文竹勸她說。
柳娘子看了陳文竹一眼,默默想了一會說:“我也不瞞你,我前面的夫家有錢,大娘子遣散我們的時候一人給了一百貫,還允許我們把自己的珠寶首飾,綾羅綢緞都帶走。細算下來,我如今的家當也有兩百貫了,若是拿出一半給我未來的夫家,支持他做點小本生意,一家人也能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陳文竹目瞪口呆地聽她說完,“你有這么多錢,自己買上間鋪子收租金也成啊。遇到合適的就嫁,遇不到就自己過日子,何苦要給別人用妾?”
“我確實沒有看錯,妹妹你真是個實在人。你是不知,我……我……”
柳娘子吞吞吐吐,陳文竹猜她定是有隱情,兩人萍水相逢,自己也不想聽人隱私,她笑著說:“坐了好一會了,腿有些麻,我下車走走。”
柳娘子還想要留她,遲疑著沒有說出口,只好看著陳文竹讓車夫停下自行下了車。馮媽見陳文竹走了,鉆進車廂去陪著柳娘子。
陳文竹下了車,放慢腳步等后面自家的車,想著柳娘子的話,心里卻悟出點別的意思來:柳娘子前些時候夸高子青為人老實,今日又說想找個高子青一樣的郎君去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