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么便宜。”陳文竹驚訝道,“是和你拿回家的那些碗碟一樣嗎?”
“我拿回家的都是次品里挑出來的,比他的要好。像他車上的那些,開窯出來就算報廢。”
“車馬費就要兩貫五,是不是里面另外藏得有值錢的?”陳文竹疑惑道。
“那倒說不準,里面的我也看不到。不過滿滿的一車外面全是廢品,就為了掩人耳目?”高子青也想不通,“反正咱們多注意看,說不準人家真用廢品賺到錢。”
陳文竹深以為然。
第五日一早兩人隨車隊出發,此趟一共有六輛馬車。陳文竹特意留心高子青說過的費掌柜,見他三十歲上下,身形魁梧,身上長袍是前兩年盛行過的五枚素緞,略微有些短小。可惜所有的車都用遮布嚴嚴實實地捂住,看不到里面的貨物。
其中有一輛專門拉人的大車廂馬車,包車的是一名二十多歲的漂亮婦人,細眉鳳目,眼角微挑。聽彭掌柜稱呼她為柳娘子,帶著一名四十多歲的壯實婆子,柳娘子叫她馮媽。
彭掌柜領著六位車夫駕車,另加兩名伙計。陳文竹與高子青,柳娘子與馮媽,費掌柜獨自一人,此行一共十四人。
彭掌柜為眾人介紹認識后,柳娘子見到陳文竹,甚是親熱,邀請陳文竹到車廂同坐。陳文竹笑著推辭,只與高子青坐在自家貨物車上。車夫王小郎是車隊中年齡最小的,為人靦腆,和高子青還能說上兩句,陳文竹一問他話,他未開口臉先紅了,低頭支支吾吾讓人聽不清楚,弄得陳文竹也不好意思再和他說話。
行了一個多時辰,車隊進入一片樹林,彭掌柜讓停車歇息一刻鐘,柳娘子約陳文竹一起去林子深處小解,馮媽遠遠跟在后面。
“瞧著陳娘子年紀小,我今年二十一,虛長幾歲,不如咱們就姐妹相稱吧?”
“好啊,這一路還要姐姐多照應才是。”陳文竹客氣地說。
“這可不敢當,我還是第一次獨自出門,只怕路上要麻煩你和你家官人才是。”
“姐姐不用客氣,有事盡管開口喊我們就是。”陳文竹此行是做生意,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夫妻也是第一次出遠門。
“那我可真的不客氣了。我一個單身女子出門多有不便,有了妹妹作伴是我的福氣。”柳娘子眉眼含笑地說。
陳文竹不是很會說這樣的客套話,笑了笑也就不再言語。
柳娘子問她:“妹妹,你們此行去瀘州是探親還是走商?”
“做點小生意。”
“真看不出妹妹夫妻二人如此能干,小小年紀就能運貨經商。那你們是在成都有家還是有鋪子?”
“我們哪買得起鋪子,不過是家在成都,運點貨去瀘州賣罷了。”
“妹妹太謙虛了。你家中還有何人?”
“只我夫妻和公公婆婆一起。”陳文竹并不想談自己的事情,但人家問了她又不好不做回答。
“我聽你家官人叫三郎,那他家中其他兄弟呢?”柳娘子刨根問底。
“他兩個哥哥在外地做官,離得遠。”
“做官?那妹妹也算是官眷啊。”柳娘子語帶羨慕地說。
“我算什么官眷,又不是我家官人做官。”
“只不知他哥哥們在哪里為官?”
陳文竹聽得她越問越多,不愿再繼續作答,簡單地說:“都是在偏僻地方做個小縣令,不值一提。”
柳娘子似乎聽出了陳文竹的不耐煩,往回走的路上她不再相問,開口說起了自己,“我家官人去世了,只好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回瀘州投奔娘家兄弟。”
陳文竹想安慰她兩句,可是看她穿紅著綠的不像是在孝期,臉上也沒有悲傷之意,不知該說什么,只得沉默不語。
回到車上,車隊啟程出發。陳文竹的車在柳娘子車廂后面,她低聲問高子青:“你打聽出什么沒有?”
高子青休息時刻意去和費掌柜親近。為免車夫聽見,干脆拉著陳文竹下車,跟在車子旁邊走。兩人靠得很近說著悄悄話,“他什么話都不說,光嗯啊應和我兩聲。我看你和柳娘子說得倒多。”
“氣死我了。”陳文竹抱怨道:“全是她問我,我啥都沒問倒是把自己家的情況全說了。”
高子青笑著敲下她的頭,“小傻瓜,你不會不說?”
“人家問都問了,我又不好不回答。不過后來她自己告訴我,她如今守寡,去瀘州投奔她哥哥。”
陳文竹看見前方柳娘子從車廂里探頭出來看著他們,她抬起手對柳娘子揮了揮,柳娘子笑著揮舞下手中的帕子,退回車廂。
中午時分,彭掌柜招呼眾車夫將車停在一片開闊之地,路旁有一家茅草屋做成的食肆,門前橫擺著七八張桌子,招呼大家休息吃飯。
費掌柜話不多,此行無伴,走了半日,四個人也算熟悉了,吃飯時自然坐到了一起。柳娘子的車夫是個三十歲上下的憨厚壯漢,他初時坐到了陳文竹他們鄰桌,彭掌柜帶著其他人則離他們較遠。
彭掌柜大聲喊道:“張大郎,你坐過來,在那邊干什么?”
張大郎也不言語,憨笑著端起手中的茶碗過去坐到彭掌柜旁邊,彭掌柜壓低聲音說了他兩句,離得遠大家也聽不清楚。
柳娘子確實美艷,一顰一笑間風情萬種。陳文竹瞟見車夫中三四個年輕的小郎君,有意無意地總要偷偷瞄一眼柳娘子。王小郎更甚,他又愛臉紅,遇見柳娘子正好回眸,視線相接時便臉紅耳熱,還好他皮膚黑,若不是陳文竹上午和他坐得近也難看真切。柳娘子也察覺出王小郎的忸怩,常故意用眼波挑逗于他,陳文竹卻覺柳娘子輕浮了些。
馮媽站在柳娘子身旁伺候,初時,陳文竹很不適應吃飯時有人站在旁邊,她笑著說:“馮媽也過來坐吧,一起吃完還要趕路。”
馮媽客氣地說:“不用,我伺候我家娘子先吃。”
陳文竹看柳娘子怡然自得的樣子,也不明白吃個面條需要伺候什么,想想大富人家帶傭人就是這樣的規矩吧,她也就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