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想都覺得傅總是在自找麻煩。”她冷冽的眼光掃視了他一眼，意味深長。

果真，她又恢復了倔強，不依不饒的和他相互對峙。

傅涼川沒有說話，兀自開著車。

車子終于停下。洛離不經意間抬頭看著路邊的景色，眼前的一切，如此的熟悉。

只是，物是人非。一切，都不如從前。

她面容凝重，緩緩的打開車門，視線卻在眼前的房子間流轉，一瞬不眨，腦海中過去的畫面一幅幅滑過，她站在傅家門前，陷入沉思。

傅涼川將車子開到前方停住，幾步走到她身邊，見她一言不發，呆滯在原地，笑道，“怎么？不認識了？”他的輕蔑的笑了一聲。

洛離垂下頭，面無表情，“怎么會不認識呢。”她淺笑的抬起頭，目光深邃，寧靜悠長。

她默默的跟在傅涼川身后，每一步都是這么熟悉，像是上一秒剛來過。她暗自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竟然出了神，一頭撞在他的身后。

“路都不認識了？”他擰著眉頭，轉過身看著她。

洛離愣住，伸手摸了摸被撞痛的額頭，愣在原地。

“認認識”她囁嚅著，眼底不禁氤氳起一層水霧。

她的模樣落進他的眼里，心口莫名一緊，手不自覺伸出去，倔強地將她牽在掌心。

洛離一怔，本能地掙扎著，傅涼川并不給她任何機會，愈發收緊力度。洛離冷著臉，別開頭，不想再與他糾纏半分。

溫熱的手掌碰觸冰涼，傅涼川眉心一緊，將她整個人攬在懷里，向里邁步。

若有若無的女人體香從她身上發出，籠籠繞繞，是他未曾忘記一刻的熟悉。他抿了抿唇，將懷中的人攬得更緊。

傅家的傭人聽到聲響，出門迎接，當看到傅涼川帶回來的是洛離時，驚慌得往后退了幾步。

“少，少奶奶，啊不，洛小姐。”陳媽拘謹地稱呼著，哭笑不得。

洛離尷尬地擠出幾絲笑容，“陳媽，你好。以后叫我洛離就好了。”她平視前方，似乎對旁邊的傅涼川視若不見。

傅涼川的臉色陰了變晴，晴了又陰。曾經的少奶奶變成洛小姐，曾經的妻子變成殺母仇人，命運真是跟他開了個很大的玩笑。他抿緊唇，臉上布滿陰翳，寒意陣陣。

“傅先生，我這就準備午餐去。”陳媽試探著問出一句，這一年來，老板每每在眾人面前表現出對洛離的無限敵意，如今卻再次將她領回家里，她隱隱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

她伸出手準備去接洛離手上拎著的行李箱。

“不用了，”傅涼川攬著洛離的手突然松開，洛離一時站立不穩，踉蹌了幾下，搖晃著身子，才勉強站穩步子。

她舒出一口氣，垂頭恭敬地站在一旁。陳媽伸到半空中的手頓了頓又縮了回去。

“你可以去休息一下，午飯，”傅涼川斜乜了洛離一眼，眸中不帶一點溫度，“讓洛小姐來做就好了，以后家里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都可以合理分配給她。”

“洛小姐，沒有什么問題吧？”傅涼川轉頭看著她，她的面上平靜無瀾，看不出一起起伏。

“沒問題，傅總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她依然垂著頭，平靜說道。

“那就好！”傅涼川咬著牙蹦出這幾個字，她傲然的態度讓他瞬間怒火中燒，他倒要看看她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吩咐下去，中午飯洛小姐一個人做，誰都不用給她幫忙！”他說完，拂袖而去，沒有一絲猶豫。

確定他走遠了，洛離才緩緩抬起頭，將他的無情的背影深深烙印在雙眸之中。許久，才嘆出一口氣，她拎著行李，邁步前行。

“我來吧，少，洛小姐。”陳媽臉上詫異依然未曾散退，當年，傅先生將少奶奶寵上天，如今她卻是來傅家做傭人的，天壤之別，讓人不禁唏噓。

“沒事，陳媽，謝謝你，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一如既往地謙恭有禮，沒有絲毫架子。當年聽到洛離是殺害傅母的消息，大家都是不相信的，可惜傅先生執念之深，讓人感嘆不已。

洛離拎著行李箱朝傭人房走去。

傅家的一草一木她仍記憶猶新，一切恍如昨日，可惜已是物是人非，所有事情都變了。

這里所有一切都沒變，還是跟一年前一樣，記憶如潮水紛擾而至，她苦澀地笑了笑，傅涼川是有多恨她，將她帶到記憶中的過去，帶著滿身的傷痛去面對過去的美好，一層一層剝離出來，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他，好殘忍。

她現在是來還債的，不應該有那么多的感慨，她搖著頭，兀自冷笑，定了定神，朝廚房走去。

她挽起手袖，一雙潔白剔透的玉手浸在冷水中起起落落，好不生疏。在國外幾年，生活早將她磨礪成做飯高手，短時間內，幾番手起刀落，幾道小菜已經初具模樣。

身處香氣騰騰的廚房腹地，看著顏色各異的柴米油鹽醬醋，洛離突然有一種時光正好的感覺，尤其想到她現在做的飯是給傅涼川吃的，嘴角不由完成一弧淺笑。

這樣的情景在過去一年顛沛流離的日子里曾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

她曾經最奢望的美好，又哪曾想到會在今天以這種方式實現。

眼底漸漸濕潤，不知是沾染了水汽還是什么，洛離吸了吸鼻子，將做好的飯菜盛放好，放置在托盤里。

陳媽在門口探著腦袋，欲言又止。

“怎么了，陳媽，有什么事嗎？”她關切地問道，雙手依然不忘拿起抹布抹干托盤底下的水跡，動作熟捻，心思細膩。

“洛小姐，老板問你做好了沒，讓你趕緊端過去。”陳媽探身進來，顯然還沒有從她的身份調換中緩過神來，小心翼翼地說著。當年洛離在老板手里可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掌心怕摔，哪曾會讓她受一點委屈。

“已經好了，我這就端過去。”洛離朝餐廳走去，未曾停頓一步。

餐桌上，傅涼川坐在上位，高昂著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洛離一步一步前來。

洛離端著盤子的手忽地一緊，他現在是她的債主，跟時光正好沒一點關系。她提醒著自己，眼底隱了幾縷失落，款步向前。

洛離將幾道小菜依次在傅涼川跟前攤開，色香味俱全，傅涼川微瞇著眼，不太相信。

“都是你一個人做的？”他看著她微微發紅還沾滿水跡的雙手，答案已經明了，但還是是想從她口中聽她親口說出。

“是的，我一個人做的，傅總請放心。”她略微不悅說道，語氣堅硬，同樣昂起了頭，與他對峙。

“你做事我能放心嗎！”傅涼川冷哼道，眸光轉瞬冰冷。

“每一道菜，請洛小姐先吃一遍！”

“你”洛離看著他，滿是疑惑且憤怒。半晌，她反應過來，她冷笑了幾聲，“你是怕我下毒？呵，那你還敢讓我來做飯？”

“就是怕你下毒！畢竟你手里本來就是有人命的！”冰冷的話從他咬著的牙關中傾吐出來，蝕骨鉆心。他毫不顧忌她的顏面，當著眾人的面不忘羞辱她。

洛離緊緊地攥緊拳頭，她白皙的臉因怒意隱隱發紅，心中更是像被刀鋒割裂一般地疼痛。她之前竟然還想著是為他做飯而暗自歡喜，她竟忘了，她不過是他要報復的仇人，他又何曾相信過她。

“我不讓你來做飯，800萬你打算怎么還呢？做少奶奶來還？”她越生氣他越得意，這不就是他要的嗎。他嗤之以鼻，諷刺著她，“希望你還是趁早認清事實，別做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不切實際的幻想？呵，他是在將她心底所剩余的一丁點美好都要消釋干凈，她哪里還敢有一點幻想。

她垂下眸，將眼底的那份失望隱藏進去，吞咽著口水，努力將怒火壓制住，“傅總，放心，我知道自己來這里是干什么的，保證不會逾越半步。”她倔強如初，和他對峙到底。

她上前，拿起桌上一次性備用的筷子，將每一道菜夾起直接塞進嘴里，胡亂咀嚼了幾下，吞咽下肚，她花費了全部的心血，卻絲毫試不出味道，只剩苦澀蔓延。

她咚地放下筷子，仰起頭，怒視傅涼川，“傅總，這下你滿意了吧！”眼眸中怒意盛然，卻是委屈難抵。

不知是委屈還是激動，還是吞咽太快，她竟紅了眼眶。

她倔強不服軟的態度讓他怒火升騰，可她眼眶的那點紅又讓他莫名心疼。糾結反復。

“誰知道你有沒有在筷子上做手腳。”他冷冷地將跟前的筷子扔到她跟前，掠了她一眼，“用這雙試試！”聲音不容置否。

“別忘了，你是來還債的，記得你該有的態度！別還以為自己是少奶奶！洛離。”他咄咄逼人，薄唇吐露陣陣寒意。刻薄又無情。

真是可氣又可笑。

洛離兀自搖頭，苦澀地笑著，但他說的話何嘗不是事實。她平復了一下情緒，拿起他扔過來的筷子，將所有的菜重新試吃了一遍，慢嚼細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