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合作?”
皇帝盯著杯中酒,手慢慢搖晃,任那清冽酒水在杯中翻滾跳躍,良久過后,才一飲而盡,盯向洪淵,一字一頓道:“謀國!”
洪淵嗤笑出聲,“怎么?皇上這皇位不想做了,想拱手讓我不成?”
安公公重重咳了幾聲,以眼神示意她失言了。
洪淵無所謂地撇撇嘴,她無意與饒州政壇官場有牽連,更不想和皇權有交集。從承翰口中聽說的,還有進入上饒城發(fā)生的種種,都讓人感覺到饒州上層官場的波譎詭詐。
她就想趕緊打聽到蒜泥兒的下落,帶回太州。在于大千世界,尋找靈云碎片罷了。在這饒州和這些老狐貍、小狐貍斗心眼子,太累!
皇帝寬和一笑,自嘲道:“處處受制的皇位,你也眼紅嗎?”
“開玩笑啦!我就是一個教坊捏肩的,皇上太抬舉我了!”洪淵打哈哈。
“滅黃龍,奪皇權,靈力充盈,穿梭陰陽……孤都聽說了!姑娘莫要隱藏了!”皇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功課做得這么足,那還裝什么大尾巴狼?
想到此,洪淵選了一張矮幾坐下,翹起二郎腿,又揪了一顆葡萄塞到了嘴里。
自個兒身世被扒了個底朝天,再讓他查下去,她的八輩祖宗估計都要登記在冊了。明人不說暗話,暴露了也就沒必要裝。
凡夫俗子,哪怕是皇帝。真要是打起架來,她也沒在怕的。至于他身邊那個妖精,道行好像也沒有很高。
“具體做什么?怎么做?說吧!”
皇帝眼角彎起的弧度逐漸加深,眸中似有佳釀,搖搖晃晃中引人迷醉。
“姑娘是個痛快人,孤敬你!”
話音未落,一個奴才就連忙把一杯酒遞到了洪淵面前。
洪淵捏起酒杯,隨即放到矮幾上,“有事兒說事兒,我可什么都還沒答應呢!”
皇帝哈哈大笑,眼中的欣賞之色漸濃,“請姑娘幫孤滅四族!”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別的家族不知道,僅就趙家而言,也可以算是富可敵國了。當權者怎能容忍有這樣的勢力存在?還存在了仨!
只是從承翰處得知,這皇帝已經任用閹黨,聯(lián)合妖族,為他辦事了。這人妖兩股勢力,都沒能擺平四大家族,她一人就能行?
想到此,洪淵質疑,“皇上真是高看我了,我又不是大殺四方的戰(zhàn)神,沒來由地滅人家全族,一不合適,二不可能!”
“打打殺殺容易,我要那么多人命做什么?關鍵是他們手中握的權利、資本,還有隱藏于官場的勢力。”
洪淵越聽越頭大,光一個趙府后院,她就夠了。還要和其他三大家族打交道,這是苦差,還是個危險的差事。聽這皇帝話意,明里暗里都有四大家族勢力,太復雜。
她搖搖頭,抬起屁股就想走。
“我干不了!”
“唉!”皇帝出聲阻攔,“姑娘看看這是什么!”
洪淵歪頭一看,一盤蹄筋被一個不知什么時候冒出來的奴才端著,呈到她面前。她眉梢一挑,盯向皇帝,“那孩子在你那里?”
皇帝不置可否,意味深長道:“你的決定,決定他的去留!”
洪淵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情緒。她反應越大,對手就會知道自己手上的籌碼價值多大。
“他就是一個飯桶,我養(yǎng)不起了!你愿意留著就留著吧!”
說完,轉身就走。
“姑娘留步!”
話音未落,她的前面出現(xiàn)了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對面景致就在眼前,卻像是蒙了一層紗,不甚清晰。
這是結界!
她上前幾步,感受了一下。結界威勢很弱,根部攔不住她。但是,這施了結界的人,身上帶了靈云碎片。但是,似乎融于骨血已久,不施術,根本感受不到。
她回首,去找施術者。發(fā)現(xiàn)琵琶精,眼睛亮亮的,正在看著她。
“這結界是你布的?”
琵琶精莞爾,“技藝不精,讓姑娘見笑了!”
“敢問貴妃娘娘,修行路上可有什么大機遇?”洪淵目光逼視。
貴妃目光一眨不眨地回敬她,“受一高人指點開蒙,少費了幾百年功夫!應該算是姑娘口中的機遇了!”
獸類想要修行,必得開心智。天資高的,就少費些功夫,成妖化人形也比同類快些。如果天資蠢鈍,更不必說。能平安了此一生,已經算是造化了。
不論天資如何,只要有心修行。得了高人指點,盡早開啟心智,那晉升之路會輕松不少,化作人形所需的時間也會大大縮短。
對于一只獸類來說,確實是大機遇了。可是,幾句指點就能飛沫傳播靈云碎片了?她不信!
“可有人贈予你助益的法器,或者直接傳你靈力!”
貴妃臉色變得高深莫測起來,美目微醺,讓人看得云里霧里。
“有!”
“誰?”
“……不能說!”
洪淵盯著她,良久。一揮衣袖,結界瞬間破碎,抬腳就走。
這琵琶精明顯在耍她。
“如果姑娘肯幫忙,我愿意告訴姑娘送我靈力的那位高人!”貴妃又改口。
她腳步頓住,這位高人能不能從她口中得知尚不可知。但是,若是給皇帝辦事,多多少少應該會有很多特權,有了特權在這饒州,尋個人自然容易一些。
還有蒜泥兒,她本想著不吃這個憋氣,已經知道蒜泥兒在皇帝手上,那么就有方向了。以她的本事,把皇宮翻個底朝天都是小菜,不信翻不出他來。
可若是面上答應了,豈不是更會在皇宮中行走方便,尋人方便?
于是,轉身,微笑,“我?guī)湍悖 ?br>
手指皇帝,“你把那孩子還給我!”
手指琵琶精,“你把那位高人的名字、下落,告訴我!”
皇帝還是那副邪邪的樣子,朝她舉杯。
洪淵端起方才擱在矮幾上的酒杯,也朝他揚了揚。
杯中酒水翻涌,揚起的動作太大,以至于酒水瀕臨傾灑的邊緣。然而,洪淵的手上力道拿捏精準,一滴不灑,盡數(shù)入肚。
皇帝盯著她的杯中酒,眼神迷離,似是看到未來饒州官場、四大家族,即將卷入憑空而來的這場清洗的浪潮。
剛出仙樂宮,就見常姑姑候在宮門口。
一見她出來,忙迎上去,較之方才,恭敬許多,“皇后娘娘,請您過去一敘!”
敘什么?敘她怎么利用幾歲頑童坑她入陷阱嗎?
腹誹歸腹誹,面上還得低眉順眼地跟著過去。
相比仙樂宮,鳳藻宮顯得晦暗莊重。無論是梁柱,還是磚石,都灰撲撲的。雖不是年久失修的衰敗,卻也是給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這風格,別說皇帝了。就連她,都不想踏進去。
常姑姑領她到了殿外,洪霞已經站在那里等著了。正要進殿,就聽紅霞說道:“得罪了!”
話音未落,已經把洪淵從頭到腳,摸了個遍。
摸完,硬邦邦地說道:“可以了!跟我來!”
洪淵撇撇嘴,這是做賊心虛嗎?怕我記恨她,行刺她嗎?
進了內殿,一個雍容婦人端坐在椅子上,旁邊香爐里焚了靜心的香,絲絲裊裊的香煙迤邐于虛空中。婦人的臉隱在那煙氣中,讓人有些看不分明。
殿內占地兒最大,最顯眼的便是那張書案,大就算了,還擺了好些硯臺,有精美雕刻造型的,有古樸雄渾一體的……總之看上去,都價值不菲。
太子就在大書案后面,執(zhí)筆寫字。書案大,襯托得他更加小只。此刻,他正噘著嘴,斜眼瞅她。
“方才廢棄宮殿里的事,本宮都聽說了!你救太子有功,想要什么賞?”
皇后發(fā)話了,節(jié)奏不緊不慢,一板一眼的態(tài)度,叫她太后都不為過。回想貴妃勾人的眼睛,魅惑的嗓音,還有時不時迸發(fā)出來逗樂的小情趣。難怪皇上不來鳳藻宮!
“她先拉我下去,又做出救我的樣子。娘親,莫要被她這壞女人騙了!”太子丟開筆,隔著書案指控她。
皇后閉了閉眼,仍舊緩緩道:“《靜心訣》再抄十遍!”
“娘!那就是得抄六十遍,孩兒得抄到什么時候去呀?我真的沒有撒謊,她真的害我掉下了陷阱!”
太子的大嗓門,在內殿回蕩,無比傷心。
皇后淡淡地說:“如果不想再多抄,就閉上嘴!”
“娘……”太子還想辯解。
皇后看了常姑姑一眼,“太子年幼頑劣,你也看不出深淺嗎?太子手累了,拿不穩(wěn)筆,就給他換一支,繼續(xù)寫!”
常姑姑微點頭,二話不說,就挑了一支細些的毛筆,沾濕、蘸墨、掰開太子的手,把筆塞進去,按著太子的手,繼續(xù)抄寫。
一串動作,行云流水,理所當然,看來這太子已經不止一次,被這樣毫無尊嚴的對待過了。
常姑姑拿著太子的手寫,更方便太子瞅她了。手在動,嘴在嘟,眼睛在瞪,什么都不耽誤。
洪淵沖他挑釁一笑,立時就激怒了他。、
“娘,你看她呀!她分明就是幸災樂禍!”太子尖銳的聲音繼續(xù)打擊耳膜。
皇后看也不看他,淡淡地說:“再加十遍!”
太子直接咬了下唇,氣哈哈地樣子,讓人懷疑他下一秒就會把書案掀了。
皇后繼續(xù)問道:“想好了嗎?”
洪淵眨眨眼,眸中精光一閃,拱手道:“趙家家主一時糊涂,救兒心切,才鬼迷心竅,想讓鄭家?guī)椭謸謸镓煛N译m并不知情,卻也代替家主跟您配個不是!”
“賞賜就不要了!只求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放在心上!”
皇后不知是愣住,還是思量什么壞心眼子,沉默良久,才緩緩道:“誤會!咱們四大家族休戚與共,關鍵時刻,還得抱團取暖呢!”
“你們后輩不懂,我們那一輩人,感情深厚得很,怎會因這一件小事翻臉。”
洪淵僵著臉笑,什么感情?是利益才對吧!
“皇后娘娘英明大度,我替趙家謝謝您!”
“你知道哪里的敵人最可怕嗎?”皇后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洪淵一懵,這類似對暗號的問題,答案是啥?
“不知道!”
她輕笑,似乎抬眸看了看她,“咱們大家族內部的敵人,最可怕!”
“再龐大的家族,一旦出現(xiàn)了這種人。就會像生了蟲的桃李,起初外表看不什么。直到蟲子在內里吃光了果肉,吸食了果汁兒,才發(fā)現(xiàn)表皮出現(xiàn)了霉斑。”
“等到剝開一看,就已經沒救了!”
洪淵一頭霧水,“皇后娘娘說的是!”
皇后理了理深重的錦衣,繼續(xù)打啞謎,“所以,咱們四大家族的人,可得齊心呀!”
洪淵眸光一閃,這是在提醒她守本分!作為趙家一份子,胳膊肘子不能往外拐,一定要和趙家一條心,和四大家族共進退。
她從仙樂宮剛出來,肚子中的酒水還沒消化完,就特意招過來警告提醒。看來皇帝說的不錯,別說官場中隱藏的四大家族的勢力,就是在貴妃的寢宮,照樣也有四大家族的耳目。
一邊是一國之君,一邊是制約皇權發(fā)展的四大家族勢力之一,得罪哪邊都麻煩。
洪淵抿了抿唇,“皇后娘娘教誨,洪淵謹記!”
“皇后娘娘,趙承翰公子求見!”紅霞進來稟告。
皇后看了一眼洪淵,傳喚他進來。
承翰一進內殿,眼睛就沒間斷的瞟洪淵,很是急切擔憂。
到了近前,才行禮。然后就是單刀直入,“蔡公公差我來喚她過去!望娘娘批準!”
皇后眸光一亮,“哦?蔡公公特意傳她?”
“是!特意發(fā)了請柬,指名要邀請她參加壽宴。這不壽宴過半,還沒見著人。這才催著我,趕緊找找!”
“你這么特別?讓皇帝、蔡公公,都爭相要見你?”皇后的聲音有些陰冷。
洪淵嬉笑,“皇后娘娘抬舉在下了,我就是給公公準備了一副假胡子,方便他隱藏身份辦事方便!微末伎倆,不足掛齒的!”
皇后冷笑,“隱藏身份?姑娘很拿手呀!”
洪淵僵了臉,制作易容的小玩意兒,自然拿手,可這明顯話里有話啊!
“江湖行走的小把戲,皇后娘娘喜歡的話,在下也愿意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