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雁懵了,曾經救她一命的恩人,她尊敬愛慕的恩人,打了她。是急于和她撇清關系嗎?是用這一巴掌告訴他夫人,自己是被誘惑的嗎?
燭光微微跳動,正如趙悠遠此刻心情,惴惴不安。
“夫人,她……她趁我疲累爬上我的床,我全然不知呀!”趙悠遠語無倫次,但仍舊強自鎮定的編著謊話。
果然,他真的如此決絕。引誘還說明真做了對不起他夫人的事,她單方面的爬上床,就是什么也沒做了?就是她想用身子上位沒成功,是他美人在懷不亂,對妻一心到底。
紫雁愣愣地盯著趙悠遠,這還是那個擁她入懷,溫言蜜語的家主嗎?還是那個事事為她考量,承諾給她一個名分的家主嗎?怎地忽然面目全非了?
孫莫愁一直冷著臉,看著衣衫不整,滿臉漲紅的趙悠遠。往事如煙,在腦海中翻涌又散。
在南邊雨林的運河中,是她與他攜手斬了巨蟒;在海上,是她用計救了被海匪綁架了的他;在朝堂之上,是她指天立誓不再動武,換他半生榮華……
一次次,一幕幕,化為那夜,他斬釘截鐵的誓言: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愛扶持永不負。
這才幾年呀!他們的兒子還未娶妻,他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如此有違人倫的事兒來惡心她。
那個女人,可是他親手送到自己親生兒子床上的人呀!他怎么能下的了手?日日不著家,夜夜宿在書房,難道都是讓她陪著過夜?
這樣的日子,他們過了多久?瞞了她多久?是不是全府皆知,唯有她蒙在鼓里,渾然不知?他說他清白,還能相信他嗎?
想到此,她轉眸看向紫雁,冷聲問道:“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紫雁此刻已經淚干,臉僵著,似笑非笑,近乎瘋魔地看她。
“家主喜歡我,信任我,才派我去你兒子身邊伺候。他說了,只要我好好監視你和你的兒子,他終有一日,給我一個名分!”
孫莫愁眼皮垂下,燭光映射下,睫毛在下眼瞼處投射出一圈陰影,看不出什么情緒。
“他還說你已經半老徐娘,越看越生厭。早早晚晚把你除掉,讓我來做這趙家女主人。即便不動手,你征戰半生,落了一身病,我年紀輕,也熬得起。”
孫莫愁扶著椅子扶手的手微動,指尖摳入扶手,喘氣聲變得粗重,似乎是在極力壓抑著情緒。
“他還送了我好多珠寶首飾哄我開心,他說最受不了你趾高氣揚的樣子。不就是之前救過他幾次嗎?如果不是他不棄,你這樣的俗人,也是難嫁的。”
孫莫愁臉頰微微顫抖,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他還說……”
“啪!”
趙悠遠又扇了她一巴掌,狠狠瞪了她一眼,止住了她的控訴。
他眼皮很薄,極力瞪著她,因為眼白露的太多顯得猙獰可怖,“你這賤人,胡說什么?我好心救你,給你一份安身立命的差事。你就是要用這種方式報恩嗎?”
紫雁冷笑,“報恩?我一人之軀,侍奉你三口之家,還不夠嗎?”
呵……僅僅是三人嗎?明面上,她要侍奉趙家公子,做他溫順識大體的妾室。背地里,要在他身下承歡。還要時不時地向孫莫愁匯報消息,更要應付蓉兒那個賤妾……
“你胡說什么……你……”
“夠了!”孫莫愁吼道。
“你的丑事,還嫌趙府上下知道的少,是嗎?”
趙悠遠聲音降低了不少,柔聲哄道:“夫人,莫要動怒!這賤人就是要挑撥我們夫妻二人關系,你若真是聽信了,就中計了!你信我,好不好?”
孫莫愁抬眸看他,一向堅毅的眸光,閃過一絲迷茫脆弱。她指了指角落陳列的一把寶劍,輕聲道:“殺了她!我信你!”
紫雁瞪大了眼睛,驚恐地頻頻搖頭,哆哆嗦嗦地往后倒退,直到脊背碰到床榻,退無可退。只是大口呼著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趙悠遠的動作。
趙悠遠聽后,眼神閃過一瞬猶豫。但是迫于孫莫愁近在咫尺的無聲威逼,他走到寶劍前,一手握住了劍柄。
劍柄是純鐵制造,入手冰涼,讓人想起冰冷死寂的尸體。握了很久,他還是拿了下來。
他是在紫雁身上體會到了無盡的快樂、征服、體貼……但是,這些都遠比不上趙家的未來,還有自己的前途。
即便孫莫愁再也沒有動武揮槍,再也沒有過問過航運之事。但是,他從海上、河岸得的那些稀罕物兒,全仰仗她銷出去,變為銀兩。
如果沒有她,那些寶貝可能早就被皇帝察覺,然后就是查封,治他們趙府欺瞞不報之罪。如果是那樣,如今的趙府恐怕早就易主,亦或是衰草連天了。
紫雁可以再找,趙家的前路不可毀。
想到此,他握緊了刀柄,手起。
紫雁哭嚎起來,雙手扯著他的衣襟,似是抓著救命稻草,卻不知已經是淬毒的蛇信子。一旦沾染,命不久矣。
刀落!
拔出!
紫雁心口的血窟窿瞬間涌出了一股股血流,不一會兒,就在地上形成一彎血泊。
趙悠遠閉了閉眼,不再看她。只是沉默著盯著孫莫愁的側臉,無聲地復命。
孫莫愁眼皮也沒抬,嗅了嗅空氣中的血腥氣。
“這些茶點果子是你平日里最愛的,記得吃!”
說完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便緩緩出了門。
臉色依舊冷冷的,步伐依舊穩穩的,和往日有所不同的是,她的眸光不再堅毅,鋪滿失望。
葵大媽跟著她走出門,臨轉身時,瞅了一眼地上已經僵硬的紫雁。眼睛仍舊大睜著,臉上淚痕猶在,那張巧嘴再不能言了。
她賭贏了!
往后的日子,這趙府再也沒有人能與她爭位子了。日子將會過回從前,人人見她,還要尊稱她一聲“葵大媽!”再也不用跑腿傳話,再也不用廊下守夜。
深黑的屋頂上,一襲黑衣的洪淵沉默看著這一切。眸光閃亮,那種亮,是濃稠的夜色掩都掩不住的。
你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嗎?不,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