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看著墨逸的府宅慢慢化成虛無,連那冷泉的所在都慢慢消失。
遠處金光之中,似乎有著淡淡的巫唱傳來,讓人心生沉靜,我臉上突然傳來一陣暖意,似乎有什么在我臉上爬動。
大空那張精瘦的臉帶著悲憫之色,朝我沉嘆了一聲,將手朝我伸了過來,微微一抬手,取下一個東西遞到我面前:“你忘記了這個。”
那張在引符紙之前戴上的巫面這會泛著金光,上面紋著的伏羲女媧似乎活了過來,蛇身涌動,在面具頂端交纏,原本模糊的五官似乎也清晰了起來,那蛇紋之上帶著細細的巫紋,流光溢彩。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轉眼看著遠處那道金光,從方向來看,大概就是我們來的地方吧。
就在這時,空氣扭動,一把漆黑的傘出現在了我們面前,齊楚撐著那把傘看著我道:“對不起,來遲了!
他身邊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揪著他的衣角,正眨巴著眼睛看著我,還好奇的打量著我背上的墨逸,張嘴吃驚道:“那就是泰山府君嗎?都快裂了!”
那小姑娘只穿著一件繡花白褂子,腳下一雙青布鞋,背著一個布制的小包,三蹦兩跳的跑到我面前,從小包里掏出一顆紅色的果子就朝墨逸嘴里塞。
我想伸手攔著她,大空一把將我手拍開,原本帶著悲憫的眼里全是精光和討好的看著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有沒有師父。肯氩幌氤院贸缘陌。磕憧磩赢嬈瑔幔窟是要玩具?我都可以給你買的,我這也有糖……”
說著他居然還真的從那破爛的袈裟里掏出一粒包裝紙都發黑,融化得也不知道是圓是方的糖,笑得跟個人販子一樣的看著人家。
那小姑娘沒理她,轉眼看著我道:“我叫小精,我家阿姆讓我來幫你。泰山府君吃了我的果子,暫時不會有事,不過他真身受損,想醒很難,你等著吧!
只要不死,就還有辦法,只是她一顆果子就這么管用?
我轉眼看著齊楚,正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在一邊打電話說著什么,朝我點了點頭,表示不會有事。
小精蹦蹦跳跳的復又給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青鸞喂了棵紅色的果子,還不時伸手扯扯天青色的長毛,摸摸鸞鳥的頭頭,更甚至扒拉開阿瀾的眼睛,好奇的朝里看,又好像想叫醒阿瀾。
我將墨逸放下來,然后看著大空道:“您可以說說是怎么回事嗎?”
這些事情的起點似乎就是云香,當年他們這三位大佬到底做了什么,發現了什么,才搞出現在這些事情。
大空這會滿眼都是小精,朝我擺手道:“我就要回無極崖,這事我不能摻和,你自己慢慢處理!
他說著追著小精跑,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可惜小精不理他,自顧著扯阿瀾漂亮的羽毛玩。
齊楚打完電話,朝我道:“小精是天生地養的,從尸洞骨海極陰絕生之地而生,極陰而生陽,被苗蠱阿姆養大,陰不侵而邪不近,只有她吞別人的份,用來滅蠱,可謂是……”
他想了好大一會,卻找不到合適的詞,但我頓時明白了,小精就是個BUG般的存在。
大空哄了小精一會,見拐騙不到她,又感慨這樣的存在居然有了師父,還不知道人家師父是誰,無比的失落。
訕訕且神神叨叨的走了,我想留他,可他卻似乎要守在什么無極崖,是很重要的事情,三兩步就跨出老遠,連背影都沒留給我,也沒告訴我那根制香棍到底怎么開,那么金龍怎么回事,就那樣消失了。
這會齊楚電話又響了,我背包在強光之中毀了,那些香都沒有了,又得看著墨逸,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得等著齊楚問消息。
齊楚接完電話才朝我道:“墨逸似乎知道泰山會出事,將所有人都轉到了香火街,剛才莫紋陳名打來電話,后土廟不見了,就好像原先就不存在一樣,而原本祭壇所在的地方,突然升起一座神廟,我想那座廟你見過的。”
他將手機遞給我,是一張照片,只見四處都是巨大的雕柱,那是龍虎山和懸空寺建來壓著祭壇法陣的雕柱。
可那雕柱之中居然憑空出現一個巨大的湖中,一條大蛇蜿蜒成石道,從湖邊引著通向一座鑲嵌著無數寶石的神廟,那廟里的巨大的神座之上,一座人首蛇身的神像正帶著慈祥而溫和的笑,雙眼透過清澈的湖水,看著遠方。
因為拍得遠,那神像的五官雖然看不清,但光看氣度卻比云娥更為圣潔,卻又多了幾份慈祥寬容,看上去似乎是白泥所鑄,卻又極為生動。
這就是香火街地下的神廟,只不過那時并沒有神像,只有空空的神座,而這么多天里,女嫘一直在后土廟里玩泥巴。
可她玩了這么多天,一直沒有捏個什么出來,只是一直揉一直揉,為什么一去馬來西亞那個巢回來就塑好了神像?
墨逸暈迷之前,讓我幫他殺了云娥?
可他之前又為什么一次次復活云娥?
我看著暈迷不醒的墨逸,只感覺迷團一個比一個大。
這時在小精一次次的扒拉眼皮之下,阿瀾醒了過來,她連人形都來不及化,直接展翅而起,昂首長嘯,震得我頭昏眼花。
但她長嘯后看著那干涸的冷泉,長翅一晃,跟著就落了下來,站在那個極大的空洞旁,失魂落魄。
“阿瀾,來看下墨逸!边@個時候不是發愣的時候,我朝阿瀾招了招手。
她這才緩過神來,急急的沖到墨逸旁邊,看著一身是傷的墨逸,不停的道:“誰能將他傷得這么重,他怎么能傷得這么重?冷泉怎么干了,這可怎么辦!”
不過她倒一邊說一邊從腋下引著各種藥放在手里揉捏,然后捏出汁液后一股腦灌進墨逸嘴里:“怪不得云娥拿了沉天斧走了,怪不得冷泉干了,府君怎么能受傷?府君受傷了可怎么辦!”
她一直念著墨逸不能受傷,似乎墨逸受傷就是什么不得了事。
“是天雷!蔽乙姲懸恢彼樗槟,朝她沉聲道:“云娥拿了沉天斧,那不就她的嗎?”
“府君真身一化為二,一鎮地府幽冥,二壓沉天斧,沉天斧被拿走,府君肯定的傷肯定加重,云娥為什么要拿走它!卑懰坪跻蘖,皺著臉朝我道:“云娥拿了沉天斧,她居然趁墨逸受傷拿了沉天斧,她怎么能這樣。”
她說著,仰頭看了看,然后無比傷心的看著我,帶著絕望的哭道:“觀香出,地門開,女字會。神廟起,女媧現,天變地通,巫族重生。云娥要沉天了,她不是喜歡墨逸嗎,為什么要沉天,為什么!”
這消息過于震撼,云娥不是對墨逸情深意重到能背叛巫族嗎?
怎么墨逸一受傷,她就帶著沉天斧跑了?這聽起來怎么這么像老婆卷著錢跑路了?
而阿瀾那些話,前面幾句和那裹腳老太太說得差不多,難不成這是什么預言?
阿瀾終究是只鳥,再神也改不了本性,咂咂的說了半天也說不到重點,我只得一個個的問,阿瀾這會失魂落魄,加上被云娥重傷,傷心得很,對我的恨意倒沒這么重了。
問了許久,我才理清了個大概。
天地從混沌中初生,既分陰陽,盤古為陽,手握開天斧,開天劈地;女媧為陰,握沉天斧,造化萬物,那沉天斧一直沒有發揮過真正的威力,誰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陰陽互生,借地底尸巫之力滋生萬物,開天斧在天帝一脈傳承,被奉為神物。
沉天斧原本是巫族之物,也是巫族執戰的云娥所用的武器,可不周山倒,巫族滅后,云娥判族,自愿歸于天帝一脈,沉天斧被壓于泰山,從此不得出。
沉天斧,自然如其名,一斧沉天。
那么什么絕地天通怕都是笑話,一斧之下不知道是何威力。
而那幾句話,卻是巫族那些被抓走的巫女以身祭于尸巫之時,發出的詛咒,可在絕地天通,這詛咒也少有人知了。
阿瀾是昆侖留下來的神鳥,又和云娥墨逸在一塊,知道也無可厚非,那裹腳婆婆又是從哪里知道的?
我聽著沉思了一會,猛然想起云娥和女嫘在后土廟前第一次見面針鋒相對之時,她對女嫘說,下次再見,她必手握沉天斧,就算女嫘能借地勢之力,依舊敵不過她那一斧之威。
所以她那并不是針對,而是暗號?
女嫘是不是也聽懂了,所以從地底神廟出來后,就一直在后土廟捏泥巴。
這么大的布局,到底是從什么時候起的?墨逸知道云娥想要沉天斧,又為什么一直將她放在府宅?
所以女嫘肯定是跟我們去巢穴拿了什么東西,才塑成了神像。
而蘇溪粉身碎骨之下,讓我們帶回賀姨,圣嬰在研究所不停的冒出來,就算我不引天雷,墨逸對付那么多圣嬰必定也是重傷,她們從一開始,算計的并不是我,而是借我算計著墨逸。
可墨逸為什么要幫我擋天雷?
難道真的只是因為我能殺云娥嗎?他就不行嗎?
阿瀾都知道那幾句詛咒,他必然也是知道的,可他知道我外婆是觀香門,也任由我看香,更甚至幫我加那些關于香的書。
他看著我和女嫘親近,也任由云娥呆在府宅,他知道幫我頂了天雷會重傷后,云娥會拿走沉天斧,他又為什么不阻止,而是一步步看著事情發展成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