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汪德臣大軍的南下速度,也在寧遠的預期之內。還卡著這個時間點,完成了一大堆的復雜計劃,顯出了他的測算無遺與料敵先機。
可現實的效果卻相當的滑稽,如果只用三個字來評價的話,那就是“然并暖”。
眼看著大安軍的移民工作進展不力,原本“進退如風”的他這下也是瀟灑不起來了。
這每一個移民都是他的“真金白銀”,不可能拋下他們只管自己撤退?梢菍λ麄儭耙恍囊灰狻,說不好又要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壓力大不大?一貫以全大宋第一淡定著稱的寧遠,這下也開始慌了...或者說緊張、焦慮、失眠。
所有能夠動員的軍隊全都被召集到了金牛堡,刨去傷亡與跟隨移民隊伍的兩百人外,騎兵還余九百人,而步兵也不過七百。
合計一千六百人,與他從苦竹隘出發時的兵力相當,忙活了一個月下來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起點。(段元鑒的兩百人和移刺合的一百人沒有算上。)
面對如此棘手的局面,最緊要的自然還是趕緊拿出對策,留還是走,都需要有個說法不是?
所以沔州這頭是汪李二人撕了個天昏地暗,而同一時刻的金牛堡內,情形也是不遑多讓。
征行千戶所正堂上,十幾個指揮以上的將官齊聚一堂,唇槍舌戰正在上演。
“曹指揮使,你主張留下來死守,可有沒有想過我軍可是后繼無援的孤軍,萬一要是被賊軍包圍,恐怕難逃全軍覆沒的結局!”
焦達說話間神色極為激動,顯然是力主撤退的一派。至于場內的其他人,除了曹文宏外都是面色鐵青低頭不語。
包括寧遠,也是用手撐著腦袋,閉目低頭的靠在太師椅上,像極了閉目養神的樣子。
至于曹文宏則是怒目圓睜,十分生氣的盯著焦達,還未等對方說完,就搶先開口說道:
“可大安軍的百姓現在剛過了三泉縣,最少也得七八天的功夫才能過江,我們就這樣一走了之的話,讓他們這幾千人怎么辦?難道都送給賊軍不成?”
“可我們不走又能起個什么作用呢?難道你想讓大家跟著一起陪葬嗎?”
焦達似乎對曹文宏的說辭完全不買賬,甚至認為對方就是感情用事,毫無理性可言。
要這么說也沒錯,因為曹大官人之所以堅定了留下來死守。最重要的決策依據,主要還是寧遠他沒表態!
這說明了什么?大官人這是不想走啊!什么叫察言觀色?什么叫懂得站隊?
這就是典范與楷模!
他就這么個三觀,你和他講什么理性不理性的都是扯淡,所以不用說的只能狡辯到底。
“誰說留下來就是陪葬呢?!賊軍有多少兵馬你都很清楚?現在不過只是沔州一地有些異動,就把你嚇成了這個樣子?!”
曹大官人這話似乎在諷刺焦達膽小,而且還扯出一堆不講邏輯的說辭,更是把焦達氣的臉憋的通紅,惱羞成怒的答道:
“曹文宏你這不是狡辯嗎?鞏昌有多少兵馬難道你不清楚?就咱們這點人還不夠給別人塞牙縫的!”
“焦達,你這么說就是在禍亂軍心,敵情尚未查明怎能輕易言。?如此立場到底是何居心?”
曹文宏準備將狡辯進行到底,倆人說話間就變成了激烈的爭吵,惹得寧大官人也是眉頭一皺,連忙開口喝道:
“你倆都給我閉嘴,如此當眾爭吵,成何體統?!”
言罷,火藥桶般的現場立刻就清風雅靜了下來,只能說寧大官人比汪良臣好使!
剛才之所以他也加入了沉默的隊伍,不過是在緊張的盤算著各樣決策的利弊得失,這才給了曹焦二人發生爭執的機會。
至于為啥其他人都不發言呢?因為如此干系重大的事情哪里輪得到他們說話?
焦達是因為他還不完全是寧遠集團的人,而曹文宏則隱有小集團第二把交椅架勢。所以才在短時間內,成就出了他倆的滿口芬芳。
至于眼前的局勢復雜至此,連寧遠的腦瓜子都需要思索如此之久,哪里又是他們這群人,靠著爭論兩句就能得到答案的?
可問題是寧遠想了半天,也只有一個結果。
舍不得孩子就套不到狼!....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無語的答案。
歸根結底,還是他面對的挑戰超過了人類的極限,就算他是“非人類”,已經拿下了兩百分(滿分一百)。
可還要逼著自己去追求三百分的話,就不能怨天尤人了。
所以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做完最后的掙扎,然后賭一把.....。
三分靠打拼七分天注定!
所以當他喝止住曹焦二人之后,缺少了芬芳縈繞的廳內,頓時就安靜的可怕了。
曹文宏自然滿臉的不服,焦達說不好也是怒氣沖沖,其他人則等著寧遠吩咐。
“我也知道現在的局面很麻煩,說實話沒有萬全之策,只能賭一把賊軍會直殺金牛堡了!”
真正分配任務之前,先定下大的基調,免得大方向上有什么歧義,卻圍繞著細節不斷浪費口水,那就是雞同鴨講了!
果然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只是絕大多數人卻不敢出言反對,除了焦達。
“寧帥!如果賊軍不走金牛堡,而是去了大安軍,那豈不就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了嗎?”
“如果當真如此,那么你就領著步兵先撤,我率領騎兵立即過江與賊軍糾纏,掩護你們先行南下!”
要說現在寧遠也不缺馬,當然會給焦達的部隊配了戰馬。只不過受限于他們的騎術水平,只好讓他們先走。
而寧遠說話間的神色也是極為篤定,顯然沒有任何的商量余地。
至于焦達卻沒料到這位寧帥如此有擔當,一時間竟感到頗受觸動,后面的話自然就說不出口了。
寧遠的目光從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卻再無人提出異義,那這個大方向也就算定下來了。
接下來就是如何掙扎的問題了,既利用最后這點時間,如何做一些準備工作,好在真正對敵之時,能夠獲得更大的優勢。
也就是寧遠最近一直都干的事情....挖坑。
“就算我們賭賊軍會主攻金牛堡方向,可真正的軟肋卻將對岸,也就是雞冠隘一帶,所以趁著最后還有幾天的時間,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在對面干幾件大事!”
說話間寧遠的目光看向了焦達,而這個壯漢也相當的識趣,連忙用手指了下自己,好像在問你是在叫我?
寧遠點點頭,微笑道:
“焦統制可知雞冠隘下有一段叫做虎跳峽的地方?”
“知道,就在雞冠山對面,一個闊不過七八丈的狹長山谷,因為兩山挨得太近,所以老虎縱身一躍就可以跳到對面山上,此地是三泉到大安的必經之地!”
寧遠又點了點頭,顯然在說孺子可教也!
“對!所以這里就交給你了,限兩天之內,在虎跳峽內開挖三段長五丈的深坑,然后填滿木材稻草,這堡內還有幾百斤的石漆,也一并澆進去,若賊軍走此路進攻,可在關鍵時刻縱火阻敵!”
寧遠這個想法顯然就是拖得一時算一時,可要說這樣就完了,卻也是小看他了。
焦達正欲拱手領命,卻又聽寧遠繼續說道:
“另外,在虎跳峽出來有一段闊約百余丈的低洼地段。此處離嘉陵江相距也不過百丈。只要我們挖掘一條溝渠,到時候賊軍至此時,只梢推倒水渠堤壩,引嘉陵江水來灌,畫面一定相當的酸爽!”
寧遠所說的這個場景,眾人稍一聯想,便能明白是個什么效果。剛剛走出虎跳峽就是一段狹長形的低洼谷地,似乎被改道的河流沖刷過一般,如果將此處與嘉陵江水連通,那就會變成一個天然的湖泊,把大安軍與三泉縣之間的交通徹底隔斷。
如果前面一個想法多半效果有限的話,那后面這一著才是真正的拖延大法。當對面被這個數百丈寬闊的湖面擋住,沒個兩三天的時間,他們能過的來?
不用說眾人都是聽的兩眼放光,焦達更是高興萬分,忍不住就來了斷靈魂微笑。
“哈哈哈哈哈,要是賊軍走到一半,俺就開閘來個水淹七軍,而后四面八方伏兵殺出,前面一半也要命喪黃泉。帋洰斦娓呙,下官拜服。
說話間他就真的對著寧遠一個遙拜,引得眾人哄堂大笑。只是寧遠這邊話還沒說完,他們幾個就又開始活躍起來,也是有點不快,趕忙清了下嗓子。
“咳~嗯嗯”
焦胖子聞聲笑容立即僵化,場內復有安靜下來。
“先別忙著高興,我給你一千貫的資金,今天會議一結束,你便立刻去三泉縣走一趟,想辦法募集兩千勞役。其中一千人開掘溝渠,另外一千人則刨土挖地!那段洼地也不算大,爭取再深挖兩尺,以水能沒過人頭為上!”
“諾!”
焦達唱了個肥諾拱手領命,寧遠隨即就站起身來對著眾人說道:
“會議結束后,眾將官馬上召集所有騎兵部隊,由我親自領軍,立刻展開對沔州的擾攘作戰!”
會場內的氣氛剛剛輕松下來,立刻又被寧遠后面這道命令驚呆,就連曹文宏都無法相信,只瞪著個大眼睛看著寧遠。
“有什么問題嗎?”
寧遠也一臉無奈的看著大家。
“擾.....擾攘沔州?”
咱們能守得住就算是不錯了,你這還要主動出擊??是嫌死的不夠快嗎?
只怕所有人都是如此想法,除了不解就是滿頭的疑惑,他這究竟是賣的什么藥?
可寧遠就沒有疑惑?看著這些人個個膛目結舌,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只冷著個臉嚴肅的說道:
“我們不主動出擊引蛇出洞,難道還真的在這兒守株待兔?!你們這都都是什么腦子!!!如此簡單的事情還要我浪費口水給你們解釋?”
既然是騎兵,不發揮機動優勢,這就不是寧遠風格了?伤麉s不知自己的這個決定,卻成就了一場改變歷史的大事。
由于他這跟攪x棍的拼命努力,巨大的歷史車輪終于開始慢慢轉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