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在動手之前,其實對綿谷縣的馬場環境做過仔細的勘察,包括放牧區域的位置,各草場的戰馬數量,以及牧馬的軍士人數。
同時他還花了兩天的時間對撤退路線進行研究,特別是在白龍江與嘉陵江沿線的渡江方案,可以說關系著他這次奪馬行動的成敗。
按照預先掌握的情報,蒙軍在綿谷縣有一支小規模的水軍,約莫有兩百條戰船的規模。平時都駐扎在盤龍山陽的凌家渡,距離馬場不過十余里的樣子,如果能夠奪下這批戰船,自然是最理想的方案。
因為就算成功搶下了馬,可畢竟也是在敵軍眼皮子底下,而且他的“幫手”都是些俘虜。既不能從敵后迂回逃跑,也沒有就地建造渡江竹筏的條件。
而趕著數量龐大的馬匹與戰俘泅渡,就更加的不現實了。因為他不可能指望這些俘虜可以賣力聽話。所以若沒有船只,這如渡江卻是一個無法解決的難題。
可如果是采用奪船渡江的方案,又存在怎么下手的問題,一來這軍港里面有一支蒙軍的百人隊常駐。自己需要以一敵百就算了,后面還有一堆俘虜看著大批的馬匹,他們會不會嘩變?混亂中會不會有人逃跑?要是再有人去跑報信,引來敵軍大部,那不就麻煩了么?
所以這邊寧遠收拾了滿都他們一干人后,腦子里盡都是怎樣過河的問題。
看著面前這幾個蒙軍士兵騎著馬東跑西奔的,按著他的要求,將散落在草場各處的戰馬逐漸收攏,寧遠卻開始頭疼下一步的行動。
他們這群人,也就是一個牌頭的編制,看守著小兩百匹戰馬,今天因為有幾個人告了假,所以只有七個人當值,算上被寧遠射傷的烏達(他那一箭并沒有下殺手),還剩六個人可以干活。
要說只抓這么點人馬回去,那渡河的事情也不會那樣的麻煩。可寧遠想的卻是把韋繼全的老底全包了,讓他騎兵變步兵。可要這樣玩,難度肯定就成了噩夢級,好在他到不是一個害怕挑戰的人。
眾人忙了一柱香的功夫,兩百匹戰馬也都全數收攏,寧遠獨自持弓跟在后面押陣,只讓眾人趕著馬往下一個草場奔去。
渡江的事情不管怎么弄,這馬還是先弄到手再說不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吧....。
到了這會子,他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就這樣一群人馬順著嘉陵江往東南方向,走不出多遠,轉過一個山坳便到了第二個草場。
按說照著前面的辦法如法炮制,也就是兩三下的功夫便拿下了,可當寧遠的視線轉過,看著面前的景象,又覺得好像有些奇怪。
只見數千畝廣闊的原野上,除了成群結隊馬兒外,還有四十余個蒙軍士兵,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在做啥。
倒不是說這人稍微多些,就令他為難。而是在前幾天都查探中,基本都是一塊草場分配一個牌頭的士兵負責,為啥突然間,這個草場的人馬都多了起來?
難道有什么變故?
看著眼前的景象,滿都等人也是驚喜交加,這喜的是,看著這么多自己人,是不是意味著能夠把后面這位“瘟神”給收拾了?
至于為啥突然這么多人聚在一起,其實他也同寧遠一樣感到驚訝。
“你們幾個,繼續趕著馬走!愣在這兒干嘛?”
忽然間寧遠的聲音從后面傳來,滿都皺了皺眉頭,心下暗自罵了句娘,便和同伴們一起吆喝著馬匹,朝著那群友軍的方向走去。
像這種情況,寧遠當然不能把這群“俘虜”留在后面,而他自己只管殺出去收拾面前的蒙軍。
要是他們一轉眼跑回去通風報信怎么弄?還是要先走到那群人跟前,就在近處動手,才好控制全局。
這些厲害關系,早在動手之前,寧遠就已經想的十分透徹了。反正不管他們是多少人馬,這計劃還是要按照預案執行。
“你們幾個,就這么往前走,當什么都沒看見,誰要敢脫離隊伍逃跑,或是去通風報信,可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明白嗎?”
寧遠怕這幾個“俘虜”搞不清狀況,又補充了一句,這幾人聽到還不是拼命點頭的節奏,心下卻尋思著,看你現在如此囂張,過一會兒還能不能蹦噠的這么高?
只是他們卻當真不了解這位寧大官人的底細!
既如此,寧遠便押著他們,慢悠悠的朝那群人靠攏,只是走出去好一陣子,這群蒙軍都沒有表現出絲毫反應。
直到靠近到兩百步的距離上,才看清楚,原來這群人正燒了幾處篝火,圍在一起喝酒吃肉,嬉戲打鬧。
“難道是百戶官長今天又請大家喝酒?可怎么沒來叫上我們?”
看著眼前這鬧哄哄的景象,滿都心里一堆的問號。而寧遠卻露出淡淡的微笑,心中尋思著,你們這樣湊在一起倒好,省去了我許多麻煩。
隨即伸手在箭葫蘆里抽出一支羽箭,一夾馬肚子,便自隊伍后方沖出,以全速朝著面前的這群蒙軍奔去。
此時的這群人正是喝的興起,忽然間卻聽得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眾人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名銀甲騎士全速沖來,一兩百步不過三十余丈,還不是眨眼工夫就奔到了面前?
這里怎么會有個南人的兵?
忽然看到這個畫面,這群人的腦袋還有點轉不過來?蓪庍h到得跟前,卻也沒有放箭,只是策馬圍著他們繞圈子,看起來是沒將這些人放在眼里了。
只是在這群蒙軍當中,有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忽然看見這個騎士,卻露了驚惶之色,只張著嘴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南蠻子兵!”
終于有第二個人反應過來了,忙不迭的站起身來,拔出腰間的環刀,就在同一時刻,一支箭矢也閃電般的飛來,隨后就聽的“鐺”的一聲巨響,這人就覺得手掌一陣麻木,那環刀既被打飛出去。
這突然的襲擊,終于讓所有人都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嘩啦一下,立刻就像炸了鍋似的。
由于這些看馬的兵士,圍在這兒也只是喝酒嬉鬧,兵器多掛在馬鞍上面,這會兒還不趕緊的各自找馬?
可吊詭的是,居中的那個壯漢與二十余個士兵,除了膛目結舌的看著寧遠,就是面露惶恐之色,完全看不出想要抄家伙動手的樣子。
倒是寧遠因為需要活人給他趕馬,所以并沒有下殺手的打算。見著人群散開,便驅馬上前,只將弓臂倒轉過來,對著面前一個蒙軍士兵的后背就揮了下去。
一聲凄慘嚎叫傳來,這個士兵撲倒在地不住的左右翻滾,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
這樺木弓臂本就有三指之粗,加上寧遠那驚人的臂力,就算他下手時還是注意了力度的控制,可這猛然抽下去,尋常人依然是難以承受。
就這樣他策馬自人群中沖殺一輪,左右開弓之下,當即就放倒了五人。隨后調轉馬頭繼續回沖,卻聽的“啪”的一聲弓弦震動,一直箭矢照著寧遠的方向射去。
可惜準頭卻差了少說兩三丈遠。
神箭手是很少的,像寧遠這種水平的更是找不出第二個!芭尽钡囊宦,又是一支箭矢射出。這次卻是寧遠還擊,快如流星的羽箭霎時間便飛到三十步開外,精準無誤的擊中了這人手中的弓臂。
崩開弓弦帶動著弓臂,瞬間打在這個士兵的臉上,疼的他當場就滾倒在地嚎叫不止。
場面一時既混亂又詭異,剩下的七八個士兵各自跑到戰馬旁邊,抽出長短不一的兵器,寧遠卻控馬自后面追趕,每到一人面前,就是一弓打翻,很快地上就躺倒了將近十個人。
而中間還站著的二十幾個人,見此情景非但沒有任何行動,反而更顯得畏畏縮縮的,好像他們就是局外人,這些都與他們無關一樣。
倒是站在中間那個最高大的漢子,不知怎的就如猛然驚醒了一般,一下子便跳了起來,雙臂不停的的揮舞著喊到:
“大家住手!快住手!不要打了....快住手!”
可眼下根本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滿場的人喧馬叫,一地的哀嚎連連,誰會注意他說什么?
寧遠只管繼續沖殺,說話間又打翻兩人,還奪了一柄鉤槍。只看的這個漢子越發的著急,連忙奔著寧遠跑去,不住的揮舞雙手,高聲喊到
“不要打了!都住手!住手!~將軍!將軍!”
“將軍?”
當這個詞傳入耳中之時,才總算是引起了寧遠的主意,轉眼望去,只見這個漢子已經跑到了跟前,撲通一下,竟跪了下來,抬頭望著寧遠喊道:
“將軍!是我呀!”
“......你是?”
見這個漢子看起來像是這群蒙軍的頭目,卻做出這種錯亂的舉動,總算也讓寧遠懵了一回圈。
“將軍不記得我了嗎?是我呀!”
這個漢子眼神中滿是殷切,更讓寧遠摸不著頭腦,你這吃錯哪門子藥?什么你呀我呀的?
此時場上還有幾個蒙軍士兵,已經各自找到了武器,正準備過來與寧遠廝殺,卻見自己的頭領跪在這個南人士兵面前,也都是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幾個月前我們曾交過手,將軍難道都忘了?”
這個漢子見寧遠沒認出他,連忙便又開口提示,只這么一說寧遠才回想起來,原來是那天夜里尋死覓活的那個漢子啊,見他這一臉的堆笑,便脫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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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你小子。俊
“正是我啊!”
幾個月之前,寧遠突逢大變,倉促之間與移刺合交手,其實也沒有心思注意他長什么樣子。
到是移刺合遭遇這等慘敗,卻不可能忘記寧遠的長相。不光是他,包括當天但凡參與了那場戰斗的蒙軍士兵,沒有一個人能忘記,況且他的樣貌又是那么的鶴立雞群。
這也就是為啥在當寧遠突然出現時,他們這群人第一時間就將他認出,而且無一人上前動手的原因。
那一夜的經歷,實在太可怕了,在他們的心中,面前的這個男子根本就是無法戰勝的存在。
“你叫啥名字來著?”
“小的名喚移刺合,在這綿谷縣任上百戶,敢問將軍大名該如何稱呼?”
“叫我寧遠就可以了,這些馬都歸你管嗎?”
“回寧大將軍....這差使..正是歸小的管。”
說起他在這兒管馬,移刺合忽然間就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如此表現寧遠也看在了眼里。
感情你小子上次戰敗回來,就被貶做了弼馬溫啊?可這么一尋思,寧遠卻忽然高興起來,忍不住就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果然是車到山前必有路,既然這小子現在做這弼馬溫,豈不事情就容易了?
說時遲那時快,寧大官人忽然就翻身下馬,一把將移刺合扶了起來,對他說道:
“移刺合,既然你負責管馬,那不如將這些馬借我如何?”
“這....!
移刺合面露難色,寧遠卻喜笑顏開。
“不行?”
“寧大將軍,這小的...”
“別這么客套,叫我寧兄或者寧遠都可以”
“寧...寧兄,我這把馬借你,回去還如何交代啊?”
“會被砍頭嗎?”
“說...說不好,還真會。”
移刺合一頭的黑線,那還用問嗎?我看著將近兩千匹戰馬,要都給你拿去了還有不砍頭的道理?
“那我一定要借呢?”
“將...寧兄可不要戲耍小的,這絕對使不得!”
“我若偏要借,難道移刺合兄能攔得住我?”
“這....自然....自然是攔不住...!
移刺合這下子只覺得背心里冷汗直流,心里只尋思著自己今天是不是也要玩完的節奏?
要說他對寧遠的看法,應該在幾個月前,就已到了心悅誠服,五體投地的地步。
他們女真人最講實力與義氣,當天寧遠所表現出來的能力,可以說將他折得服服帖帖的,拿不出半句話說。
加上后來還放了他的性命,這就算是救命恩人了,所以才有了剛才的那一跪。
只是再如何欽佩感恩,如今對方提出的要求,卻可能會要了他的命。這如何不讓他為難?
而寧遠要的,就是讓他為難!見他這般神色,便又接著說道:
“既然你也攔不住,而這馬今天我又非借不可,這豈不就讓我們倆兄弟為難了嗎?”
“是啊!是啊!”
移刺合滿臉的堆笑。
“你看這樣行不行!
“寧....寧兄請講...!
“今天不管發生什么,這馬我是要定了!可如此一來,你回去也是性命不保。不如你就帶上你的人,和我一起想辦法把這些馬全都弄過江,今后你就跟著我干吧!不管是錢,還是名我都不會虧待于你,如何?”
“。?”
寧遠話還沒說完,移刺合就早已瞪大了雙眼,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寧遠會提出這么驚人的提議。
“跟著你干。磕闶且彝缎...宋軍?!”
“就是這個意思!
寧遠和善的看著移刺合,可這個漢子卻滿臉驚嚇,竟閉不上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