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找到麻藥,稍微忍耐一下。”
墨流拿出剛剛找到的醫療工具,伸手把江漣的右手拉到面前。
看著上面大大小小的彈孔,粗略掃過就發現了不下五道!
江漣點了點頭,“開始吧。”
墨流小心的先拿酒精消過毒,手里的手術刀平穩的在傷口處劃過,熟稔的拉開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子彈。
拿鑷子取出,浸血的彈頭在空盤子里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墨流如法炮制。
一顆、兩顆、三顆……
等到墨流全部取出來后,江漣的后背已經全部被汗濕,卻自始至終,一聲沒吭。
“疼嗎?”墨流清冷的聲音難得的帶了一絲柔和。
江漣沒有正面回答,“還在可以忍耐范圍之內,但是……”
江漣看著輕輕顫抖著的右手,沒有半分感情的補充道,“這種身體自然的反應卻不是我能夠控制的。”
墨流慢慢的給江漣纏著繃帶,一圈兩圈,片刻,江漣的整個右手臂都被包裹起來。
墨流沒有停,眼鏡望向同樣滾著血珠的左手,“另一只。”
江漣把手抬起來,眼神離開了手上的傷口,“結果還是什么都沒問出來。”
“嗯,線索又斷掉了。”
“也不能這么說吧,”江漣突然回想起老院長說過的話,“她跟我說,她花了十年的時間研究這個……‘這個’究竟是什么?
我剛開始以為是怎么殺了我。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她所說的‘這個’,應該是在研究怎么殺了她自己吧。
準確地來說,是怎么讓那個叫Randy的人認為,是我殺了她。”
墨流把手里的繃帶打了個結,沒有應聲。
“我們會怎么做,包括Randy的反應,應該就是她所謂的在十年期間一直在思考的問題。而現在一切都朝著她的預想在走,也就是說……”
“Randy還會來。”墨流接過江漣的話,“來殺我們。”
江漣肯定了墨流的猜測,“以報仇的名義。”
“所以,接下來怎么做?”墨流收拾好一堆醫療工具。
“他們應該不知道我們的住址,要不然Randy就會直接在這附近徘徊了。”江漣沉吟了片刻,“而除去這里外,我們一定會去的地方……”
“學校。”墨流斬釘截鐵。
“明天,我們去上學吧。”江漣望向墨流,明明是在尋常人口中如此平常的話,卻被她說出了一股鄭重的感覺。
墨流點點頭,向窗外望去。
海灘之上,仍然是人潮涌動,所有人都在歡笑、嬉戲、追逐著浪花的來去。在人群的后面,是一望無際的海面。
就像他們正在追尋著的真相一樣,遙不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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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你們消失的這段時間到底干了啥?”莫青延看著江漣纏了繃帶的手,眉毛恨不得皺成了倒八字。
因為初秋已經過了一段時間,所以學校里的大多數人已經換上了永遠比自己身材大一號的秋季運動外套。
卻也剛好給江漣提供了便利。
右手手臂全部被很好的掩蓋住,只露出手腕那一截的繃條,左手整個手掌雖然逃不掉,但好歹看上去沒有真實情況那么糟糕。
“你的樣子看上去像是被殺人魔砍了一頓,然后又不幸的遇上搶劫犯一樣……”莫青延默默卷下江漣的袖子,把里面的繃帶完整的遮住,嘴里不時嘀咕道。
“算是吧。”江漣隨口應道。
莫青延算是徹底的服氣了,做出了一個投降的姿勢,“好好好,我就沒見過比你更加不把人命當回事的人……
真是的,你像這個樣子,搞得我等會隨堂考都不好意思抄你這個病號的卷子了……話說你這個樣子寫字不要緊吧。”
“沒事。”江漣不在乎的活動了一下右手,“還能用。”
莫青延無奈的嘆著氣。
“那個,”江漣像是想起什么東西來,很在意的提起,“問你件事。”
莫青延一臉疑惑的望著她。
“一般人……如果你看到有人在殺了那種五六歲的小孩后,會是什么反應?”
“你看到了?”莫青延不可思議的驚呼道,“真的假的。那么小的孩子也不會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吧?就算做了什么好好教訓一下也就夠了……犯不著殺了人家這么殘忍吧!
要我說的話,如果真有這種事情,那個人肯定是個變態!冷血動物!心理有問題!反社會型人格!
碰到這種事就應該報警!報警!”
“……是嗎?”江漣若有所思的應道。
“……不過這種小說里面的情節的話想想其實還是挺帶感的……”莫青延暗暗腦補若干亂七八糟東西之后察覺到江漣略顯不自然的神情,嘴里接著不著調,“不會是真的吧?
難道……你身上的傷是因為看到了所以才差點被滅口嗎?”
“你想多了。”短短的四個字瞬間把莫青延的猜測給否定掉,卻也沒再提這件事。
“好了,莫青延,你把這沓卷子發下去,我們這節課來此隨堂測驗。”龔建明的聲音準時的在離上課鈴還有三分鐘的時候出現在班上,瞬間激起班上一陣哀嚎。
哎!
在無數次的嘆息聲中,一節節的課程水一般的流逝。
就算是這個樣子的日常,只要你想去體會,就會發現時間在極度的緩慢中飛快流逝。
似乎每個瞬間都是那么的難熬,可是當你從這種難熬的時間里掙脫出來的時候,放學的鈴聲突如其來,打得你措手不及。
在你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到底做了什么的時候,對很多人而言的日常,又結束了。
江漣墨流與莫青延華燁在校門口分開之前,又耐心的聽華燁感慨了一下最近學校門口的乞丐真是越來越多了……這樣每天都有所變化,卻又逃不開普通人生活的話題。
這就是,日常。
回家的路上,江漣滿腦子回蕩的都是莫青延早上說的那些話。
自己那樣做……真的很奇怪嗎?
應該是不可原諒的行為吧。
在正常人眼里。
自己不正常嗎?
江漣直到回家,都還在苦苦思索著自己行為的正確性。
最后——
江漣從自己的思緒中抬頭,看了墨流一眼,耳邊響起了罕見的門鈴聲。
叮咚叮咚。
異常刺耳。
來了嗎……這個從校門口就一直跟蹤著自己兩人的那個人?
墨流從位置上站起來想去開門,卻見江漣已經搶先一步上到前去。
江漣透過貓眼,意料之外的看到的是一個臟兮兮的小臉——一個大概七歲左右的小男孩,之前在校門口低頭乞討的小乞丐。
把門開啟了一條縫,江漣淡漠的聲音響起,“什么事?”
“我可以告訴你們我所知道的關于SIMON的事情。”那個小男孩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沉穩一些,開門見山道,“我是云起孤兒院……不久前收養的。
因為大多數時間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和其他人的關系也沒有他們那樣相處多年的親密,所以經常被他們忘記……
昨天院長叫他們出去的時候,我又剛好在外面,回來的時候,發現情況不對,就偷偷躲在很遠的地方,然后……”
男孩猶豫了一下,還是堅持的說了出來,“看到了一切。”
“證據?”江漣的聲音依舊淡淡的,并沒有線索自動送上門來的喜悅。
男孩低下頭,“沒有。”
“砰——”的一聲,江漣把門關上了。
毫不留情。
男孩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慢慢的靠在門口,小小的身子蹲了下來,看著夜幕即將來臨的天空,滿臉的茫然。
華燈初上。
海灘上的人群漸漸散去。
很快,只剩下孤寂的海浪聲在慢慢深夜的天地里呼嘯。
今夜,沒有月亮。
江漣透過貓眼看著仍未離開的男孩,腦子里莫名的響起一個熟悉的語氣。
“要我說的話,如果真有這種事情,那個人肯定是個變態!冷血動物!心理有問題!反社會型人格!”
“碰到這種事就應該報警!報警!”
“不會是真的吧?”
江漣努力的搖了搖頭,想要把這些干擾心神的話語忘卻,在腦海里卻又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更多形形□□的聲音。
“沒想到啊沒想到……你竟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對于你來說,真是一個莫大的諷刺啊”
“不對,我只是,【江漣】。”
“所謂的【流江】,從來都是……”
阿全只覺得自己要在外面凍僵了,海邊的風到了晚上也摒棄了早上的溫暖,帶著不少刺骨的寒意。
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牙齒不自覺的開始打起顫來。
真冷啊……
阿全看著星月寥寥的天空,眼神有些迷離。
對了,上一次有著這種感覺是什么時候?
那個時候,雖然自由受到了限制,吃也吃不飽,睡覺都恨不得是像這種露天的破舊老房子而且隨時都會有意想不到的毒打……但即使是那樣的日子,也會有種讓人期盼的東西。
而在那樣的時候,每天唯一的期待就是和同伴擠在一起看天上的星星了吧?
對了,那個時候大家都想要找到天上的北斗七星,因為聽說它可以指明方向。
知道了方向的話,說不定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了吧?
可是一直沒能找到……即使是看到了,也不會有人告訴自己那些就是。
所以一直沒能回去。
離開了那個噩夢一樣的地方,更加無處可依了。
孤兒院雖然很好,大家看起來都很友善……但是……
可是身后的那扇大門絲毫沒有開啟的跡象。
阿全不由得把整個身子縮得更緊了。
恍恍惚惚間,阿全突然覺得背后的依靠物一下子消失了,好一會兒才穩住自己的身體,只聽一個淡淡的聲音從背后響起,就跟拒絕他時一樣的干脆。
那個聲音說,
“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