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還是沒吃蛋糕。一口都沒吃。
飯菜端上來了,一家子吃了一會兒,于曼青又開始了例行的催婚工作:''俊延,程伯伯有個外甥女,今年剛大學畢業,你正好腿受傷了,能休息一陣子,我安排你跟那姑娘見個面?''
秦俊延頭都沒抬,埋頭吃喝:''這個不急吧,我還小。''
''噗……''崔藝芯沒忍住,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她趕快用餐巾捂住嘴,嗆得不停地咳嗽。
秦謙瑞,于曼青,秦舜錫也被逗得大笑起來。
''你還小!''于曼青指著大兒子笑得喘不過氣來:''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出口!以前老說舜錫結婚了你就結婚。現在舜錫結婚了,你倒是帶個姑娘回家給我們看看呀!''
秦俊延眼角的余光掃過崔藝芯,見她咳得喘不過氣來,扭頭吩咐傭人:''給崔小姐倒杯水。''
秦舜錫端起自己手邊的水遞到崔藝芯面前,笑瞇瞇地對大哥道:''哥,你怎么還喊崔小姐。你該喊藝芯弟妹才對嘛。''
于曼青對稱呼倒是無所謂,她打斷秦舜錫的話頭,又道:''俊延,你別怪媽啰嗦,你都三十二了,玩也玩過了,現在該收心了!程伯伯介紹的這個姑娘,反正你得給我見一面。你不給我面子,總得給你程伯伯一個面子。''
秦俊延臉色難看起來:''媽,虧你想得出來,哪兒有坐著輪椅去相親的?姑娘會以為我終身殘廢的。''
秦謙瑞道:''俊延說的也對。相親的事我看也不用太急,等他腿好了再說。''
于曼青很發愁:''腿好了他又忙得昏天黑地的,哪兒有時間去相親!''
秦謙瑞逼問大兒子:''那你給個準話,腿好了是不是跟那姑娘見面?''
于曼青也跟著加油添醋:''那姑娘家世清白,還是她們傳媒大學的校花,長得如花似玉的,性子也溫柔乖巧,你去見見吧,見了面,你肯定會喜歡她的。程伯伯說,他都沒舍得介紹給別人,就給你留著呢。要不是程伯伯沒兒子,哪兒輪得到你!''
秦俊延很無奈:''行行,見就見吧。''
話說完,他抬手倒酒,眼睛一抬,正好看見崔藝芯在看他。
她的眼珠很黑很大,睫毛濃密卷翹。秦俊延看見,她瞳孔的深處,有一閃而過的失落。
秦俊延的心口,重重的疼了一下。
一聽大兒子答應去相親,于曼青樂壞了:''俊延,這可是你說的,你親口答應去相親的,到時候別又反悔。''
秦俊延低著頭扒拉著飯粒,悶悶的應了一聲。
秦謙瑞笑道:''那姑娘叫程心柔,爸爸是法院院長。你要是跟她成了,那就是強強聯手了。''
于曼青美滋滋的開始盤算起來:''結了婚要是順利,明年年底我就能抱上大胖孫子了。我們家20多年沒聽過小孩子的笑聲了,到時候你和舜錫的孩子都放這邊養,讓我跟你爸也嘗嘗含飴弄孫的樂趣。''
秦俊延埋頭吃飯,沒接老媽的話茬。
秦舜錫和崔藝芯也趕緊埋頭吃飯。生怕戰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于曼青還是把矛頭轉移到秦舜錫身上:''舜錫,你們那邊有動靜了沒?''
秦舜錫裝傻:''什么動靜啊?媽,這松茸雞湯不錯,來來來,你嘗嘗。''
于曼青不滿地瞪二兒子:''你別給我轉移話題。你結婚也有段時間了,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你們倆該不是不想要孩子吧?''
崔藝芯低著頭默默吃飯,假裝自己是空氣。
她實在搞不懂于曼青的腦回路,她不是不待見她嗎?為什么又急著讓她生孩子?
人格分裂啊這是。
于曼青見崔藝芯置身事外,更生氣了,顧不得端架子,直接逼問崔藝芯了:''藝芯,懷孕這事,還是得女人多操心。我問你,你們沒在避孕吧?''
崔藝芯和秦舜錫都鬧了個大紅臉。
秦俊延臉色黑如鍋底,把手里的勺子''砰''的一聲重重扔回湯碗里。
秦謙瑞都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面露尷尬。
于曼青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得體,趕快打圓場:''算了算了,一會兒我私下跟藝芯聊。先吃飯吧。''
崔藝芯一個頭兩個大。想假裝吃飯,卻什么都吃不下了。
對面有一道視線在盯著她。她不用抬頭,就知道那道視線來自誰。
他的眼睛并沒有看她,但她全身都籠罩在他的視線中。
秦俊延心情明顯變得很糟糕。
沒吃兩口,把碗筷一推:''你們吃吧。我回醫院了。''
于曼青趕緊勸阻:''都回來了,今天就在家里住一夜吧。舜錫和藝芯也別走了,一家人好好團聚團聚。醫院要打什么針吃什么藥,讓護士給我們送過來。''
秦謙瑞瞪老婆:''你折騰護士干什么?兒子都被你慣壞了。''
于曼青也回瞪秦謙瑞:''醫院是我們家開的,折騰折騰醫生護士很正常!''
秦舜錫笑道:''媽,您不是經常說,自打哥上小學后,您就管不住他了嗎?他今年32了,您覺得您還管得了他嗎?住家里還是住醫院,還是得看大哥自己的想法。''
他承認,他自私,他不想讓大哥住家里。
大哥和崔藝芯之間那種若有若無的暗流涌動,讓他發狂。
他們沒什么眼神交流,甚至沒有一句對話,可兩人之間那種強烈的吸引卻無處不在。
聽二兒子這么說,于曼青治好哀求秦俊延:''兒子,今天可是媽媽的生日,你留下來住一晚也不行嗎?你這腿也傷著,來回奔波的,會累壞的。''
秦俊延還想拒絕,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崔藝芯抬頭朝他瞟來。
她咬著嘴唇,似乎屏住了呼吸在等他的回答。
秦俊延在心里無聲地嘆息了一下,輕聲對于曼青道:''好,今晚我住家里。''
于曼青松了口氣,笑逐顏開地對秦舜錫道:''你大哥都答應住家里了,你也不許走,一會兒讓王媽在花園支燒烤架,咱們晚上烤肉吃。''
秦舜錫勉強笑道:''好啊。''
秦俊延看到,崔藝芯咬住的嘴唇終于松開,露出一個極淺淡的笑容。
那笑容晃得他滿心難受。
何苦。他心里浮出這兩個字。
''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秦俊延忽然想起這句詞--多年前語文課上學過的,當年根本背不下來,現在卻一個字一個字都清晰如畫。
他性子粗率,這些哀傷優美細膩無聊的閑情愁緒,曾被他嗤之以鼻。覺得都是無病呻吟,腦子有坑。
時隔十幾年,和他藝芯的女人面對面坐著,卻不能多看一眼,也不能多說一句的時候,他終于理解了這句詞的意思。
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
吃完飯,一家人坐在沙發上閑聊了幾句,秦謙瑞回書坊練書法去了,于曼青派傭人搭燒烤架去了,秦俊延和秦舜錫聊了幾句公司的經營狀況,就有電話打過來找秦舜錫了。
秦舜錫到窗邊接電話。沙發邊只剩秦俊延和崔藝芯。
相對無言,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秦舜錫一邊接電話一邊扭頭朝這邊看,見自家大哥和崔藝芯各自低著頭玩手機,互不搭理,心里稍微放心了一點。
拿著手機專心接電話。
''為什么騙我?''秦俊延玩了會兒手機,到底心煩意亂,忍不住低聲問崔藝芯。
崔藝芯知道他在問什么,卻佯作不知:''騙你什么?''
秦俊延煩躁起來:''豬骨湯。你說是傭人燉的。''
那湯的味道真好,到今天他都還記得。都還念念不忘。
崔藝芯瞟他一眼:''有什么區別嗎?一碗湯而已。''
秦俊延執著地追問:''既然沒區別,為什么要說謊?''
崔藝芯有點煩了:''你想聽什么?''
她扭頭看看秦舜錫,他正側對著他們打電話,嘴里說著什么,很專注的樣子。
崔藝芯壓低聲音,惡狠狠地:''想聽我說我有多愛你,多在乎你?所以巴巴地燉了湯,大老遠給你送過去?秦俊延,你是想聽這個嗎?''
秦俊延被她問得惱羞成怒起來:''難道不是這樣?''
崔藝芯冷笑一聲:''是這樣又怎么樣?你搞清楚,我現在是舜錫的妻子!''
秦俊延被她的態度激怒了,正要說話,秦舜錫快步走了過來:''藝芯,怎么了?''
秦俊延和崔藝芯這才意識到,兩人吵架的聲音,已經驚動了秦舜錫。
兩人同時擠出笑容,異口同聲道:''沒什么。隨便聊聊而已。''
秦舜錫看著他們一模一樣的笑容,聽著他們異口同聲的話語,心下一陣黯然。
大哥和藝芯,還真是很有默契。
''我去外面轉轉。''秦俊延倉促搖著輪椅,往大門外走去。
崔藝芯不知道秦舜錫看到了多少,心中忐忑,不停地偷瞟他的臉色。
秦舜錫心中難受,卻還是笑瞇瞇地牽起崔藝芯的手:''我們去看看燒烤架搭好了沒有。''
燒烤架就搭在花園的涼亭旁邊,于曼青正指揮著傭人把銀霜炭搬過來。
見兒子和兒媳走過來,于曼青笑道:''你們來得正好,晚上想吃什么,我讓王媽帶人現在去采買。燒烤嘛,就是要新鮮的才好吃。''
秦舜錫溫柔地問崔藝芯:''藝芯,你想吃點什么?''
崔藝芯微笑:''我都行。吃什么都可以。''
她最愛惜自己的皮膚,燒烤這種熱性的東西,她從來不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