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梵塵也點頭致意。

沈諾晴把孩子放到膝蓋上，孩子轉過臉來，她烏黑透亮的大眼睛，正好對上了厲梵塵的眼睛。

厲梵塵呆住了。

心仿佛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揉了一下。他看著這個孩子，目不轉睛，完全挪不開視線。

這是個多漂亮的孩子！漂亮得他找不出任何合適的詞來形容她。

而此刻，這個孩子正看著他，驚訝地，好奇地，專注地。她似乎在辨認他，在他眼中尋找什么。

厲梵塵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撫摸她的頭發，他不知道，他的聲音有多軟，多溫柔：''寶貝，你可真漂亮！你幾歲了？''

孩子沒有回答他。她看著他的眼睛，忽然露出一個極燦爛的笑容。

''你對叔叔笑了！你喜歡叔叔對不對？''厲梵塵驚喜地問她。他很想拉拉她的小手。

那么纖細的手指，那么嬌嫩的皮膚，讓他無端地就生出了疼愛之心。

沈諾晴和白薇一直緊張地看著厲梵塵和阿梨互動，看到阿梨對厲梵塵粲然一笑，姐妹倆對視一眼，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復雜。

阿梨還是沒回答厲梵塵。她的眼神突然被厲梵塵的袖扣吸引住了。她盯著那枚暗藍的寶石，大眼睛撲閃了一下。

厲梵塵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她不說話，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丫頭，根本不需要說話，她的眼睛，天生就會說話。

厲梵塵拔下袖扣遞給阿梨：''喜歡是嗎？叔叔送給你玩。''

阿梨正準備伸手去接，被沈諾晴阻止了：''寶貝，我們不能要別人的東西。這是叔叔的，你不可以拿。''

阿梨看看媽媽少見的嚴肅臉色，扁扁嘴，要哭。

厲梵塵趕緊把袖扣塞到她手里：''好啦，不哭了。你看，它已經在你手心里了！''

沈諾晴惱了，瞪了厲梵塵一眼。她管教孩子，他跑來插一腳算什么！

她掰阿梨的手，想把袖扣拿出來。偏偏阿梨是個倔性子，用力攥著袖扣，怎么都不松手。

白薇看不下去了，皺眉道：''姐！你至于嗎！就一個袖扣，你跟孩子較什么勁！一會兒玩完了，還給厲總就是了！''

厲梵塵在心里默默為白薇點了個贊。又扯下另一個袖扣遞給阿梨：''來，拿著玩。別放嘴里就好。''

阿梨專心玩袖扣，厲梵塵專心看她玩。還時不時教她另一種更有趣的玩法。

沈諾晴看著父女倆的互動，心里五味陳雜。

如果不是那些過往太沉重，如果她只是簡單地背著他偷生了一個孩子，也許，她真的可以告訴他，阿梨是他的女兒。

這個一見他就對他笑，這個一見面就找他要東西的孩子，是他的女兒。

他的女兒，憑借自己的本能認出了爸爸，她對爸爸微笑，跟爸爸撒嬌，像天底下所有的小孩一樣，仗著爸爸撐腰，她格外驕縱，格外任性……

不，她不能說。她承受不了第三次打擊。

厲梵塵的反復無情，她早就知道的。他不想要她的孩子，從來都不想要。

宴席進行到最后，上了甜品。

先上了水果小蛋糕，阿梨吃了一個，還想吃第二個，被沈諾晴阻止了：''乖，蛋糕吃多了蟲蟲會咬牙齒的，阿梨吃一個就夠了，好不好？''

阿梨很不情愿，但還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又上了冰淇淋，做成了各種卡通動物的形狀，看上去特別可愛。

連白薇都忍不住吃了兩個。阿梨可憐巴巴地看著白薇，又看看水晶小碗里的冰淇淋，乞求地看著沈諾晴。

冰淇淋太寒涼了，阿梨腸胃不好，沈諾晴從來不讓她吃。

見女兒眼饞的樣子，沈諾晴無奈道：''寶貝，冰淇淋太涼了，你吃了會肚子疼的。不是媽媽不讓你吃，等你再大一點，身體結實一些了，媽媽一定給你買一個大冰淇淋。好嗎？''

阿梨不再去看碗里的冰淇淋，眼淚卻默默蓄滿了眼眶。

聽見沈諾晴叫出''阿梨''這個名字，厲梵塵心里百感交集。

當年，她給肚子里的那個孩子，也取名叫阿梨。

她一直想要個女兒，現在終于如愿了。只可惜，這個叫阿梨的孩子，不再和他有任何關系。

他扭頭看著阿梨，多漂亮多乖巧的孩子，讓人疼到心底里去了。

察覺到厲梵塵在看她，阿梨突然伸手拉了拉厲梵塵的袖子。

她眼淚汪汪地扁著小嘴，看著厲梵塵。

厲梵塵愣了一下之后，馬上意識到，阿梨是在求他！求他幫她說情，讓沈諾晴同意她吃冰淇淋。

這是什么，這是赤*裸裸的信任啊！厲梵塵簡直赴湯蹈火的心都有了！

''讓阿梨嘗一點點吧，一小口，沒關系的。''厲梵塵放低姿態，好聲好氣地跟沈諾晴商量。

沈諾晴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悅：''我女兒腸胃不好，不能吃寒涼的東西。''

她刻意了強調''我女兒''三個字。厲梵塵一聽就明白了，沈諾晴的意思是，她照顧女兒，閑雜人等最好不要插手！

沈諾晴皺著眉頭，語氣很冷淡，厲梵塵不好再說什么。

他聳聳肩，回了阿梨一個無奈的眼神。父女倆突然有了一種同仇敵愾的感覺，都咧嘴一笑。

沈諾晴冷眼旁觀，心里突然有幾分妒忌。

厲梵塵憑什么！他什么都沒做，竟然就能哄得阿梨跟他一個戰線。

她十月懷胎，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大，可不是為了成全厲梵塵虛偽的父愛！

沈諾晴還沒妒忌完，手機響了，是同事打來的。

想起明天就是交稿日期了，沈諾晴趕緊把阿梨遞給白薇：''我出去接個電話，你幫我看著阿梨。''

接完電話回來，沈諾晴走到宴會廳門口就開始朝阿梨那邊張望，結果不看還好，一看她的肺都差點氣炸了！

厲梵塵正在給阿梨喂冰淇淋！！

拿著勺子，一勺子一勺子地往阿梨嘴里喂。

臉上笑嘻嘻的，嘴里還在說什么！搞不好是在鼓勵她：來，嘴巴長大一點，多吃一點！

沈諾晴忍住了咆哮的沖動，快步走回座位。

一見她回來，白薇，阿梨，厲梵塵，兩個大人一個小孩全都低頭躲開沈諾晴的眼神，很無辜地假裝什么都沒做過。

沈諾晴一看桌子上的水晶碗，心里更生氣了。

兩個小碗都空了！阿梨吃了整整兩個冰淇淋！

''白薇！你怎么看孩子的！讓別人給她喂這么多冰淇淋，你是想讓她生病嗎！''沈諾晴氣急攻心，抱起阿梨想給她喂點熱水。

阿梨扭著身子不肯讓她喂，白薇辯解道：''孩子想吃，讓她吃點又怎么了？冰淇淋都半融化了，一點也不涼了。''

沈諾晴氣得要死。白薇帶阿梨一向這樣，要什么給什么，從來不考慮后果。

沈諾晴不想跟妹妹吵架，心里又憋著氣，只好沖厲梵塵發火：''別人家的孩子，希望你注意保持距離！反正生病了也不用你照顧，你也不會心疼！''

厲梵塵厚著臉皮安坐如山。他覺得沈諾晴太小題大作了，就幾口冰淇淋，哪有那么嚴重？

剛才阿梨開心的樣子，他看了都覺得幸福滿滿。

白薇在旁邊看著沈諾晴訓厲梵塵，差點沒笑出聲來。平時人五人六，高冷得神鬼莫近的靂霆總裁，現在被人訓得像孫子一樣，簡直太搞笑了！

氣氛僵硬。就在這個時候，阿梨出手了。

她不僅不肯喝沈諾晴喂的熱水，還扭著身子往厲梵塵那邊蹭，并且，她還伸出手，要厲梵塵抱抱！

認賊作父，沈諾晴心里忽然蹦出這四個字。

厲梵塵伸手想接過阿梨，想起沈諾晴剛才的警告，又遲疑了。

白薇快笑死了。暴君！她這個姐姐，完全就是個暴君。老的小的，一個都不放過！

阿梨要不到抱抱，失望透頂，小嘴一扁，開始哭起來。

周圍的人都朝他們這桌看過來。沈諾晴慌了，哄了兩句沒用，趕緊把阿梨往厲梵塵懷里一塞：''去吧，去找你的狐朋狗友！''

白薇一口水噴了出來。狐朋狗友，這形容詞，簡直絕了！她這個姐姐，真是個天才！

阿梨在厲梵塵懷里哼哼唧唧地抽泣著，眼睛還看著沈諾晴。

沈諾晴好氣又好笑，裝，使勁裝！撒嬌，使勁撒嬌！現在讓你嘚瑟，你早晚有求我的時候！

香香軟軟的小人兒抱在懷里，厲梵塵突然有一種功成名就的滿足感。

什么叫空手奪白刃？這就是啊！

什么叫于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頭？這就是啊！

第一次見面，就能把阿梨從沈諾晴的陣營里奪過來，這是高手高高手才有的本事！

阿梨的信任就是他的軍功章，就是對他人格魅力和個人才能的最高嘉獎！

厲梵塵面有得色，握著阿梨的小手跟她絮叨家常。阿梨不回答，他一個人自問自答也嗨得不行。

沈諾晴冷眼旁觀，假裝沒看到。

白薇湊過來輕聲道：''姐，你看厲梵塵跟阿梨，有沒有想到一個成語？''

''什么？''沈諾晴隱隱猜到了，但是不愿面對。

''天倫之樂。''白薇耳語道：''爸爸抱著嬌滴滴的小女兒，多溫馨呀！''

……

飯吃完了，該散場了，阿梨還摟著厲梵塵的脖子不肯撒手。

沈諾晴酸溜溜地朝阿梨伸出手：''過來，媽媽抱，我們該回家了。''

阿梨一縮脖子，小臉貼在厲梵塵的臉上，噘著嘴對沈諾晴搖搖頭。

厲梵塵穿著黑西裝，阿里穿著白裙子，兩人的臉貼在一起，一張俊朗，一張稚嫩。沈諾晴看著，心里莫名一動。

如果……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