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諾晴掙扎了一會兒,終于點點頭:''好。''
兩天后,白薇特意留在家里陪阿梨,沈諾晴匆匆打扮一番,就往嘉嘉辦生日宴的酒店趕去。
阿梨今天情緒不太穩定,她有些擔心,只想著先找個自然的機會和厲梵塵恢復邦交,然后快去快回,早點陪阿梨。
嘉嘉的生日宴辦得并不算隆重,雖然也是C市很好的酒店,但整體比較低調,只請了親朋好友過來吃飯。
畢竟嘉嘉的身份不是那么光彩,譚家人雖然也疼他,但到底還是不好意思敲鑼打鼓的慶祝。
吳姍已經等在大廳處了,見沈諾晴過來,笑著贊道:''諾晴,這條裸粉的裙子很襯你哦!顯得氣色很不錯。''
沈諾晴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米色風衣裸粉裙子,微微一笑,并不說話。
給阿梨看病幾乎花掉了她所有的積蓄,工作收入的80%都花到阿梨身上了。她拿得出手的衣服也就這件風衣和這條裙子了。
如果吳姍知道上次她跟邢琰吃飯也是穿的這條裙子,肯定又要送她衣服了。白薇已經送了她一堆衣服了。
''厲梵塵還沒來。但是他肯定會來的。''吳姍低聲跟沈諾晴咬耳朵:''我讓譚新堯假裝無意地告訴他,你今天會來。我猜,天上下刀子厲梵塵也會來的!''
沈諾晴咬咬嘴唇,沒有說話。
其實,她真的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厲梵塵。有時候,深夜醒來,看到阿梨的臉,她會看到厲梵塵的嘴角,看到厲梵塵額線,阿梨的臉上,處處都是厲梵塵的隱形代碼。
想忽視也忽視不了。
想到女兒,沈諾晴心口酸痛得說不出話來。
不要矯情,沈諾晴,你沒有資格矯情。她在心里默默告誡自己。如果阿梨有萬分之一的希望,那么,她就甘愿將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
譚家父母沈諾晴以前也見過一次,不過,這次,他們顯然沒認出她。沈諾晴松了口氣,跟著吳姍坐到親友席上。
''厲梵塵的座位就在你旁邊。''吳姍低聲道:''新堯還以為我想撮合你們倆呢,高興壞了。''
沈諾晴默默點了點頭。厲梵塵大概也以為吳姍想撮合她和他吧,這樣也好,盛得她主動了。厲梵塵如果還有一點舊情,以他的性子,一定會主動的。
沈諾晴喝第二杯茶的時候,厲梵塵來了。C城首富大駕光臨,眾人自然各種熱情寒暄。
沈諾晴盯著面前的茶水,眼觀鼻,鼻觀心,不動如山。
厲梵塵一進來就看到沈諾晴了。她還穿著那件風衣,風衣里,還是那條裸粉的裙子。她端坐在那里,對他的到來無動于衷。
她還是那么美。
厲梵塵落座。臺上,譚家父母帶著嘉嘉致辭,眾人都安靜傾聽。
厲梵塵也微笑著傾聽,禮儀無可挑剔。
他的眼神,卻輕輕瞟過沈諾晴放在桌子上的胳膊。她的衣袖半挽著,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可是,那挽起的風衣長袖,邊緣竟然有些磨毛了。
厲梵塵心下黯然。
那天那個白衣男,他后來查過了,是C市醫院的醫生。剛從國外回來不久,單身,并沒有結婚。
這三年,沈諾晴和誰在一起?為什么三年后她獨自帶著女兒回到C城?為什么她的衣袖都磨毛了?
她的日子,竟這樣窘迫嗎?
沈諾晴很快就察覺到厲梵塵的目光。厲梵塵在看她的衣袖,她猜到了。
手臂輕輕動了一下,最初那一瞬間,她差點就要把手縮到桌子下了。她不想讓厲梵塵知道她過得艱辛。
可最后,她還是沒有縮手。他愛看就看吧。無非就是她經濟并不寬裕,生活節儉。這并不是什么丟人的事。
她沒有做過什么違法的事,也沒有因為不齒之事鬧得滿城風雨,最后靠巨額賠款和受害人達成和解,才逃避了坐牢。
她身正影直,除了不富有,她沒有什么可羞愧的。
她的茶杯空了一半,厲梵塵拿起精致的水壺,輕輕將她的茶杯續上熱水。
沈諾晴沒說話。她應該說一聲謝謝的,她知道。無論出于禮節,還是出于另一個目的,她都應該道一聲謝,然后借此機會開始寒暄,假裝還是朋友,以后還可以發展出更親密的關系。
美人計,她不是不懂。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都做不到。她僵硬的坐著,甚至連點頭致意這樣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她恨他。她真的恨他。
厲梵塵并沒有期望她的道歉。沈諾晴的冷臉,是他意料之中的。
續完水,他繼續聽譚家父母說話。他忽然想起沈諾晴陪著笑,殷勤地為那個叫邢琰的醫生續水的情景了。
她求天求地,卻從不求他。
對這個女人,他從來都束手無策。她是他的命門,他的軟肋,他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一點點刺激,就能讓他疼痛。
嘉嘉在臺上表演節目,清亮的童聲,在鋼琴的伴奏中為大家唱了一曲《送別》。
賓客們饒有趣味的聽著,一起鼓掌為嘉嘉打拍子。
沈諾晴也跟大家一起認真的打拍子。嘉嘉長大了。長成一個俊朗的小小少年了。沈諾晴還記得,那年他只有三歲,在厲梵塵的車上,他的小胳膊輕輕圈住她的脖子,在她耳邊輕輕笑著說:''沈阿姨,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好喜歡你。''
而如今,三歲的小小身體已經長大,這么聰明,這么強壯,這么健康。
眼眶突然有些熱熱的,沈諾晴掩飾般端起杯子,借著喝水,深深吸了口氣。
沒關系,也許她的阿梨永遠也不能變得聰明,變得強壯,變得健康,但是那又有什么關系?
六年前,厲梵塵試探著問嘉嘉:''既然你這么喜歡沈阿姨,那讓沈阿姨做你媽媽好嗎?''
那個小人兒是怎么說的?他很認真地說:''不要。我喜歡沈阿姨,可我還是想要我自己的媽媽。''
心理扭曲的許舒雅,為了愛情從不顧念兒子的許舒雅,還是被她的孩子這么深切地依賴者,眷念著。
世界所有的孩子,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媽媽。而所有的媽媽,也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
她,也不會放棄她的阿梨。
沈諾晴正出神,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是白薇打來的,屏幕上閃動著她的笑臉。
旁邊淡定坐著的厲梵塵,也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沈諾晴的手機。認出屏幕上的笑臉是白薇,他才放下心來。
還好,不是那個姓邢的小子打過來的。
''姐!你快出來吧,我就在酒店外面,阿梨哭著要找你,我都哄不住了!''
沈諾晴一接起電話,白薇的聲音就焦急地從手機里傳來。
沈諾晴一聽就急了。阿梨到底哭成什么樣了?竟嚇得白薇直接跑酒店來找她!
''我馬上出來。你別急。你幫她揉揉小肚子,她哭鬧得太厲害,容易腸絞痛。''沈諾晴讓自己的語氣平和。
''好!你快來!''白薇的聲音都帶著哭腔了。
沈諾晴想找吳姍和譚新堯說一下,可他們全家都在臺上表演小品,沒辦法,沈諾晴只好扭頭對厲梵塵道:''厲總,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一會兒姍姍問起,你幫我告訴她一聲。''
''好。''厲梵塵一口答應。
她終于和他說話了!
看著她匆匆離開的背影,他突然很妒忌那個孩子。上次婚禮是這樣,這次生日宴也是這樣,只要那個孩子有什么狀況,她立馬飛奔而去,沒半點猶豫。
沈諾晴走到酒店外,白薇正抱著孩子急得滿腦門都是汗。阿梨被她抱在懷里倒是沒掙扎,可她已經哭得嗓子都啞了。
''姐!''一看到沈諾晴,白薇差點也哭了出來。
剛才在家,阿梨哭得渾身抽搐,吐得翻天覆地。她好容易清理干凈,就趕緊抱著來找諾晴了。
這么小個小人兒,性子竟然這么烈,真不知道像誰。
阿梨已經哭得沒有力氣了,見媽媽來了,只虛弱地伸出兩只小胳膊,眼淚汪汪地看著沈諾晴。
''阿梨!乖寶寶,媽媽來了,媽媽抱抱!''沈諾晴一把抱住阿梨,心疼地在她臉上親了又親。
沈諾晴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柔聲安撫她:''好了,媽媽來了,媽媽抱著阿梨,阿梨很安全,很舒服……''
媽媽和孩子之間,總有神秘的感應。阿梨被沈諾晴拍了幾下,全身慢慢放松了,她停止了抽泣,趴在媽媽肩頭,好奇地看著酒店門口石雕的大獅子。
沈諾晴正猶豫要不要回酒店,吳姍急匆匆出來了。
''諾晴,阿梨沒事吧?''
''沒事,剛才哭鬧得厲害,現在已經好了。''
''那走吧,我們一起回去,馬上就要開宴了,你和白薇總得吃飯吧?''吳姍說著,就過來拉白薇的手。
沈諾晴有點躊躇。她抱著阿梨回去,厲梵塵會看到阿梨的。他會認出她嗎?
吳姍猜到沈諾晴的心思,突然有些傷感地嘆了口氣:''諾晴,阿梨長這么大,還沒見過自己爸爸……''
這句話一下子擊中了沈諾晴的心。她的小阿梨,知道爸爸意味著什么嗎?如果給她自己選擇,她會愿意看到爸爸嗎?
''走吧。厲梵塵不會認出來的。阿梨看上去,最多也就兩歲……''吳姍愛憐地看了阿梨一眼,拉著沈諾晴和白薇進了酒店宴會廳。
厲梵塵看到沈諾晴和白薇一起回來了。沈諾晴懷里抱了個孩子,孩子背對著他,他看不到她的臉。
''厲總。''白薇落座,客氣地跟厲梵塵打了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