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實上,除了吃穿用度厲南亭從來不克扣她,樣樣都奢華過人之外,她手里根本沒什么余錢。
費盡心機攢了一筆私房錢,在厲梵塵這種真正有錢人的眼里,估計連當零花錢的資格都不夠。
三人枯坐很久,終于,有醫生進來了:''家屬可以進去探望了。有什么要說的話,抓緊時間說吧。''
醫生臉上沒有任何喜色,沈諾晴的心一沉,明顯感到厲梵塵握住她的手,也不由自覺的加重了力道。
她不忍看厲梵塵的臉,跟著他朝病室走去。
厲老爺子醒過來了。他的臉色看上去意外的好,眼神也很明亮。看到三個人走進來,他的左眼緩緩流下一滴淚。
這滴淚,摧垮了厲梵塵的冷靜,他快步走到厲老爺子的病床前,重重跪了下去:''爺爺!''
老爺子抬抬手,似乎是想撫摸一下他的頭頂。厲梵塵握住那只枯瘦、長滿老年斑的手,長久的與他對視。
在孤兒院,他嘗盡了人間冷暖。如果不是這個老人,他現在根本活不到今天。他給了他最好的教育,并且把他龐大的帝國交給了自己,手把手教他如何管理,如何運營。
初回厲家的時候,他吃夠了苦頭,受夠了歧視,在他挺過了那些磨礪之后,老爺子就對他全心相待,他像所有被寵愛的孫子一樣,得到了老爺子全部的信任和栽培。
往事如煙,厲梵塵的眼睛濕潤了。
厲嘯君艱難的開口了:''梵塵,厲家,就交給你了。''
''爺爺……放心……''厲梵塵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穩、再平穩。如果結果已經無法逆轉,他只能以最好的狀態來迎接,這樣,才是對老人最大的安慰。
''好,好,好孩子。''厲嘯君欣慰的點點頭。這個孫子一直都是他的驕傲,雖然出身卑微,但有著驚人的天分和毅力,靂霆在他的手上發展壯大,將根須牢牢扎進地下。厲家的子子孫孫,都將受其蔭庇。
對厲梵塵,厲嘯君沒有更多要交代的東西,遺產分配,他早就在遺囑里寫好了,放在律師的保險柜里,等他死后,就會公之于眾。
厲嘯君的眼睛轉向陳嬌怡。嘴唇翕動了一下:''嬌怡,你過來。''
厲梵塵松開老人的手,站起身來,給陳嬌怡騰出地方。
陳嬌怡看看醫院冰冷的地板,咬咬牙也學厲梵塵跪了下去:''老爺子!''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悲傷。
''叫爸爸。''厲嘯君吃力的說道。
陳嬌怡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跟厲南亭同居幾十年,厲嘯君從來不允許她叫自己爸爸,今天這是……要認她這個兒媳婦了?
''爸爸!''陳嬌怡狂喜的喊了一聲。等了太多年,在她已經死心的時候,厲家突然給了她名分,難道真的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厲嘯君的眼睛并不看她,他閉上眼:''從今天,你,就算進了我們厲家的門。你的一雙兒女,也是……我們厲家承認的親孫子。''
''謝謝爸爸!''陳嬌怡喜極而泣!厲嘯君承認了她,承認了這兩個孫子,這意味著在財產分割上,她會得到比她想象的更多的份額!
''梵塵……''老爺子用力睜開眼,看著站在旁邊的厲梵塵:''爺爺看不到以沫和以明了,你替我好好照顧弟弟妹妹……''
厲梵塵跪在陳嬌怡身邊,緊緊握住厲嘯君的手,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哽咽了一下:''爺爺,我……會的。''
厲老爺子的眼睛又看向一直站在床尾的沈諾晴。沈諾晴趕快走過去。
厲嘯君已經開始說不出話來了,他喘息了半天,才艱難道:''諾晴,好孩子,和梵塵……好好的。''
沈諾晴早已淚流滿面,她流著淚,然而還是努力地對厲嘯君微笑:''爺爺,我會的。''
厲嘯君閉上了眼,最后一滴淚從右眼流了出來,嘴角,卻是含笑的。
厲老爺子剛閉眼,厲家二房厲南霖、宋茜華帶著厲培恒和白薇、潼潼趕來了。
一看到病房里的情形,厲南霖頓時紅了眼圈。潼潼掙開厲培恒的手走到沈諾晴跟前,懂事的偎進她的懷里,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病床上剛剛斷氣的厲嘯君。
''培恒,扶我下來。''厲南霖在輪椅上艱難的挪動著身軀。
厲培恒不明所以:''爸?''
宋茜華卻知道他的意思,走過去,一左一右的和厲培恒架起厲南霖的雙臂,用力將他從輪椅上挪了下來。
厲南霖顫巍巍地跪在厲嘯君的床前,老淚縱橫:''兒子不孝,沒見到您老人家最后一眼。兒子給您磕頭,您路上走好!''
厲南霖的話讓所有人都淚如雨下,病房里頓時悲聲大作,潼潼這才明白,太爺爺已經走了。
小人兒也跟著大人一起哭了起來,她跑到病床前拉起厲嘯君的手,用力的晃動著,想把太爺爺叫醒:''太爺爺!您說過年的時候會給我做面人兒的,您說話不算話,潼潼生氣了!''
孩子的天真,讓大人們更加難過。
沈諾晴走到潼潼身邊,幫她擦擦眼淚:''潼潼,太爺爺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不回來了。潼潼想太爺爺了,可以在心里跟太爺爺說說話,他能聽見的。''
潼潼想了想,搖了搖頭:''可是我還是見不到他呀!''
沈諾晴默然。孩子不懂什么精神紀念之類虛的東西,她想要的,只是太爺爺一個實實在在的擁抱,只是那份可以坐在太爺爺膝蓋上吃棒棒糖的溫馨。
在死亡面前,所有的解釋都是蒼白的。
臘月二十九,沈諾晴終于見到了厲梵塵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
一對長相俊美的龍鳳雙胞胎,哥哥叫厲以明,妹妹叫厲以沫。都是青春正好的17歲,二人站在風雨如晦的門廳前,讓壓抑的客廳都亮堂了幾分。
厲家老宅里,所有的窗簾布藝都換上了素白的麻布,停靈三天,厲老爺子的棺木,就擺在大廳里。一個大大的''奠''字上,是厲嘯君慈祥的,含笑的臉。
陳嬌怡已經五年沒有看見自己的兒女了,此時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瞇著眼睛看著那兩個孩子,嘴唇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以前,她還可以每年和孩子們團聚半個月,五年前,她吞吞吐吐的找老爺子為兩個孩子謀求家產,之后,她就再也沒見過自己的孩子。一別五年,以明已經長成了高大俊朗的小伙子,以沫也
她亭亭玉立,嬌美可人。
厲家人都生得一副好皮囊,從厲嘯君到厲梵塵、厲培恒,莫不如是。
陳嬌怡不說話,厲以明和厲以沫對視一眼,還是由厲以沫率先開了口,她輕盈地走到陳嬌怡跟前,輕輕喊了一聲:''媽咪!''
這一聲媽咪,徹底喊醒了陳嬌怡。她猛的抱住厲以沫:''以沫,乖女兒,你回來了,你們終于回來了!''
厲以明似乎不太習慣這么煽情的畫面,他有點窘迫的看了看周圍的人,又看看靈堂里厲嘯君的照片。
這個家,沒給過他什么溫暖,他也不怎么熟悉。這一大群和他有親有故的人,除了陳嬌怡,他一個都不熟。
厲梵塵畢竟是大房長孫,厲老爺子指定的繼承人,他走到厲以明面前,拍拍他的肩:''以明,一路辛苦了。你和思羽先去換了衣服休息一下,一會兒再給爺爺磕頭吧。''
厲南亭根本沒在厲家停靈,他的尸體躺在醫院的冰柜里,準備等厲老爺子的喪事辦完之后就火化。
吸毒過量而死,并且死前已經患上了艾滋病,這都是厲家見不得人的秘密,被厲梵塵遮掩得嚴嚴實實。
聽見厲梵塵的話,陳嬌怡這才回過神來,擦著眼淚笑道:''瞧我,都忘記這個了,你們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一定累了,快去洗個澡休息一下。''
陳嬌怡又給厲以明和厲梵塵引見了厲家二房的人,兩個孩子也一通叔叔阿姨堂哥堂嫂的寒暄一通,最后陳嬌怡又指指沈諾晴:''以沫以明,這是你們的嫂子。剛跟你們大哥新婚不久。''
''大嫂好。''以沫笑著跟沈諾晴打了個招呼,沈諾晴也友善地報以微笑。厲以明看著沈諾晴,眼睛里閃過一絲詫異,他跟著厲以沫笑了笑,渾水摸魚的算是見過了大嫂。
寒暄完了,陳嬌怡正要催他們上樓洗澡,宋茜華忽然''咦''了一聲:''你們看看,以沫這模樣,是不是跟諾晴有幾分相像?''
眾人的目光都順著她的話朝厲以沫和沈諾晴看去,目光游移在二人之間。
五官其實是不像的,厲以沫的五官顯然繼承厲家的基因比較多,高鼻深目,五官輪廓比沈諾晴更立體,而沈諾晴是清秀卦的。
但是正如宋茜華所言,二人眉目間有股說不出的相像。也許是某個微妙的表情,也許是臉頰的某一處線條。總之,二人確實有一點點微妙的相似感。
''哪里像?一點也不像。''厲梵塵率先開口,打斷了眾人的思路。他走到沈諾晴身邊,抬手挽住她的腰,低頭深深看了她一眼。
怎么會有人跟沈諾晴相像呢?他的沈諾晴是唯一的,獨一無二的,天底下哪個女孩都比不上的。
怎么可能會有人像她?
宋茜華討了個沒趣,有點不悅,白薇倒是沒注意到婆婆的尷尬,姐夫的心思,她很了解,于是打趣道:''姐夫,你太護短了,都不許別人跟我姐長得有點像啊。那我姐是長頭發,我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