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弈也許只是他計劃中的意外。''厲梵塵淡淡道:''許言弈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昨天的新聞上,我看到他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了。''
想起兩條年輕鮮活的生命,二人心里都很壓抑,沉默了一陣子之后,沈諾晴勉強笑道:''現(xiàn)在我們手里有了許氏的文件,又有了梁錦輝這個人證。還有落地窗護欄的撬動痕跡,這些用來起訴許長銘,已經(jīng)足夠了。''
''嗯。真相很快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四目相對,沈諾晴和厲梵塵都意識到,雙方都刻意回避了另一個重要的證人:王桂香。
許長銘和許氏藥品毒性的事件曝光之后,許長銘肯定會本能的保護女兒,隱瞞當年對厲梵塵下毒之事。是否起訴許舒雅,全在厲梵塵一念之間。
許氏破產(chǎn),父親鋃鐺入獄,弟弟死于非命,自己還在醫(yī)院接受治療,許舒雅的人生,已徹底變成了一場悲劇。
厲梵塵不說,沈諾晴也沒問。她知道,厲梵塵是動了惻隱之心。
許家的別墅里,許長銘接到一個專線電話。
''董事長,我是阿祥。梁錦輝有動靜了!''電話里傳來年輕男子激動的聲音。
許長銘猛的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什么動靜?''
''梁錦輝今天下午在外高橋和厲梵塵見面了!''阿祥急急道:''他們談了大概有一個小時左右。因為是私人會所,我沒辦法跟進去看,具體談了什么內容不清楚。''
''好。我了解了。你辛苦了。''良久,許長銘才緩緩道。
掛了電話,許長銘在沙發(fā)上頹然坐下。一切都結束了。厲梵塵找到了梁錦輝,芩寧兒的死,將會牽扯出許氏所有的秘密。
''長銘,吃飯了。''羅向蕙指揮傭人擺好餐桌,過來喊許長銘吃飯。
喊了一聲,許長銘沒有任何反應,她以為他沒聽見,又喊了一聲,結果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長銘,你怎么了?''羅向蕙好奇的走過去,發(fā)現(xiàn)許長銘正在發(fā)呆,他的表情十分駭人,愣愣的盯著前方的虛空,空洞得像死人一般。
''長銘!''羅向蕙被嚇了一跳,沖過去用力搖晃著許長銘的肩膀。
許長銘回過神來,看看面前的老妻,他突然站起身,拖著她的手腕往樓上走。
''長銘你怎么了?發(fā)什么神經(jīng)?''羅向蕙被拖得直踉蹌。
進了臥室,許長銘砰的關上門:''向蕙,快收拾東西,護照,支票,債券,全都帶上,我馬上訂機票,我們今晚就走!''
''走?去哪里?這么急?''羅向蕙一頭霧水。
''去美國。''許長銘冷靜下來:''芩寧兒的事已經(jīng)暴露了,厲梵塵已經(jīng)查到了梁錦輝身上,許氏的文件我們一直沒找到,我懷疑就在厲梵塵手里。我們必須馬上走!再晚就來不及!''
羅向蕙的臉也白了,嘴唇顫抖著:''長銘,不至于這么糟糕吧,我們不如……''
見羅向蕙磨磨蹭蹭,許長銘火了:''厲梵塵是什么人?害死了他的妹妹,他能善罷甘休?他心思縝密手段老辣,你還妄想在他手里討到什么好處?你快去醫(yī)院接保姆和嘉嘉回來,我們馬上就走。先找最近的航班去泰國,然后想辦法轉道去美國。''
''那舒雅呢?舒雅怎么辦?她馬上就要二期手術了,去了美國怎么辦?''羅向蕙憂心忡忡。
''管不了她了,帶上嘉嘉就夠了。芩寧兒的事,她也不知情,牽扯不到她。我現(xiàn)在馬上把錢全部轉到瑞士的銀行,你快去收拾。叫管家去醫(yī)院接嘉嘉。快!''
''好。我馬上去辦。''羅向蕙眼淚流了下來:''幸好厲梵塵還不知道當初車禍的真相,不然留下舒雅一個人在國內,她又傷成那個樣子,我這心里,實在過不去……''
''別婆婆媽媽了,我去轉賬,你快去收拾東西。''許長銘扔下一句話,就朝書房匆匆走去。
羅向蕙呆呆的站在臥室,愣了片刻才抓起手機。
聽見電話響,譚新堯看了一眼屏幕,一下子愣住了。竟然是羅向蕙的電話!
''阿姨?''譚新堯接起電話,心里十分奇怪。自從嘉嘉身世暴露后,羅向蕙就對他恨之入骨,這次怎么主動給他打電話來了?
''新堯,你現(xiàn)在在哪里?''
''我在外地出差。您找我有事?''
''舒雅的事你也聽說了吧?''一聽譚新堯在外地,羅向蕙急了,直接開門見山道。
''聽說了。舒雅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靂霆老總出軌,還給發(fā)妻潑硫酸的事,最近傳得沸沸揚揚,他在外地出差都聽說了。
''很不好,要做好幾期手術,還不一定能恢復到以前的樣子。''羅向蕙說著,眼淚掉了下來:''新堯,這么多年,只有你對舒雅是真心的。我求你一件事,求你好好照許舒雅行嗎?厲梵塵和她的離婚協(xié)議,她已經(jīng)簽好字了。將來無論發(fā)生什么,我求你念在嘉嘉的份上,對她好一點。''
羅向蕙聲淚俱下,譚新堯訝然道:''阿姨,您怎么突然說起這些來了?''聽上去像臨終托孤似的。
''舒雅住在仁安醫(yī)院,嘉嘉也在那里。嘉嘉你接回譚家吧,他也該認祖歸宗了。以前攔著不讓你見嘉嘉,是我們的不對。我給你道歉了!''
''阿姨,您這是怎么了?''譚新堯有點急了,羅向蕙的話怎么聽都覺得詭異。
''新堯,舒雅和嘉嘉,就拜托你了!''羅向蕙沒回答譚新堯的話,哭著掛斷了電話。
譚新堯掛了電話,火速讓助理給他定最早一班回A市的航班。
羅向蕙太不對勁了!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許家要出事了,而且是要出大事了!
入夜,厲梵塵接到了電話。許氏的銀行賬戶有大筆資金流出。民航方面也查到了疑似許長銘的訂票記錄。
放下電話,厲梵塵的臉晦暗如夜色。許舒雅還躺在病床上,許長銘一家已經(jīng)準備卷款潛逃了……
他突然有些懂許舒雅了--所有的性格悲劇,都是有根源的。
幾個月后,A市的媒體界迎來了一次大地震:靂霆總裁狀告許氏集團董事長謀殺,許氏的暢銷藥品也被曝出有重大毒副作用。許長銘的名字,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法庭上唇槍舌箭,法庭外刀光劍影,輪番轟炸之后,一切終于塵埃落定。
藥品召回,許氏破產(chǎn),許長銘被判死緩,羅向蕙知情不報,入獄兩年。
庭審現(xiàn)場,犯罪嫌疑人之一林繼平為爭取寬大處理,曝出出另一個驚天內幕:四年前,許氏的長女許舒雅,時任靂霆總裁厲梵塵的妻子,曾和許長銘勾結,蓄意制造車禍并對厲梵塵進行了藥物試驗,導致厲梵塵癱瘓兩年,喪失絕大部分記憶。
法庭上,帶著口罩,將臉部幾乎完全遮住的許氏長女許舒雅,對林繼平的指證供認不諱,并配合司法程序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實。
A市輿論嘩然,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許舒雅會被送入大牢的時候,厲梵塵竟然意外和許舒雅達成了庭外和解。許舒雅無罪釋放。
法庭外,四散的人潮中,許舒雅攔住了厲梵塵。
''厲梵塵,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口罩遮住了許舒雅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漂亮而疲憊的眼睛。
厲梵塵停住腳步,看著這個曾是他妻子的女人。
她老了,憔悴了。額頭和眼角都已經(jīng)有了細密的皺紋,那雙美麗驕傲的眼睛,如今剩下的只有疲憊和滄桑。
''舒雅,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了。我已經(jīng)不在意了,也希望你能放下。''厲梵塵的心情很復雜。許舒雅的眼神,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不再有仇恨也不再有光彩,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求生意志,
許舒雅沒有說話,口罩下,她似乎是笑了一下。
''舒雅,你還有嘉嘉。打起精神吧。記住你是個母親。''厲梵塵沒有再多說,繞過許舒雅向前走去。
所有的恩怨都一筆勾銷,人生太短暫,他寧可只記得許舒雅的笑臉。
當初從病床上蘇醒時,她對他笑得那么燦爛。那一秒,他愿意相信她是情真意切的。
沒有簇擁的人群,許舒雅避開記者,從另一條路出去。
小路的盡頭,一個男人牽著一個小小的孩子,正在等她。那是譚新堯和嘉嘉。
''媽咪!''嘉嘉朝她飛奔過來。許舒雅伸出雙臂,等嘉嘉跑到跟前,一把將他抱住。
孩子永遠是不知憂愁的,他伸手去摘許舒雅的口罩:''媽咪,我們去吃大閘蟹好不好?譚叔叔說,要帶我們去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許舒雅用手按住嘉嘉的手,聲音里有壓抑的悲涼:''嘉嘉,不可以摘媽咪的口罩哦。''
''為什么?可是我想看到媽咪的臉啊!''嘉嘉天真的仰起頭。
''媽咪的臉,現(xiàn)在很丑,嘉嘉看了會嚇到的。''許舒雅輕輕推開嘉嘉,不讓他碰自己的口罩。
譚新堯也走了過來,嘉嘉有些委屈地拉住譚新堯的手:''譚叔叔,媽咪說她的臉很丑,可是我不怕啊!你去跟媽咪說,讓她給我看看好不好?''
譚新堯看著許舒雅,心中百感交集。
帶著口罩的許舒雅還是很美。她穿著很簡單的黑色大衣,一頭黑發(fā)也只在腦后簡單的挽著,不施脂粉,不戴珠寶,她修長挺拔地往秋風里一站,就是一道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