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地圖上有20多站,結果公交車出乎意外的順利,沈諾晴到小區門口時,比約好的時間提前了快半個小時。
曾靈家所在的小區看上去很高級,雖然都是小高層,但樓間距很大,綠化也很好。正對著大門的,是一個小小的街心花園,沈諾晴拎著東西有點累了,見花園的綠蘿架下有長椅,便走過去歇歇腳。
風清氣爽,沈諾晴坐在長椅上,一邊等吳姍和劉葶藶,一邊欣賞著周圍的風景。
突然,一對男女的背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二人肩并肩前行,似乎在說著什么,男的高大修長,女的打扮入時,身形十分窈窕。
沈諾晴睜大了眼睛。這兩個人,看上去怎么那么像厲梵塵和芩寧兒呢?
就在她驚疑不定的時候,二人折過花園的拐角,從側面的小路朝不遠處的一棟樓走去。
這下,沈諾晴終于看清了他們的臉。千真萬確,就是厲梵塵和芩寧兒!
沈諾晴不自覺地站了起來,厲梵塵和芩寧兒,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他們不可能是來看曾靈了。他們要去的那棟樓,根本不是曾靈家所在的樓房!
沈諾晴的手緊緊握住長椅的椅背,椅背上鑲嵌的金屬片刺得她手心生疼。
那棟樓,是厲梵塵和芩寧兒的秘密愛巢嗎?那么她,是撞見了厲梵塵和芩寧兒的幽會現場?
雖然已經相信了厲梵塵和芩寧兒確實有曖昧,但這樣活生生的親眼看見他們在一起,她還是接受不了!
沈諾晴透過樹叢,看著厲梵塵和芩寧兒并肩走進那棟樓房,心口疼得無法呼吸。
竟然是真的!厲梵塵和芩寧兒,竟然是真的!
最后的那點希望也徹底成了泡沫,原來,她真的只是厲梵塵諸多情人中的一個!他的愛情,從始至終都是一場謊言!
沈諾晴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仲夏的天氣,她竟然出了一身冷汗。牙齒都凍得直打顫。
沒有眼淚,她有的,只是滿腔的憤怒和失望。
包里的手機響了一聲,有信息進來。沈諾晴看了一眼屏幕,吳姍和劉葶藶已經到了,在小區門口等她。
沈諾晴深深的,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將這口氣呼了出來。
幸好,她和厲梵塵已經沒有瓜葛了。無論如何,生活還是要繼續。
''諾晴,你的臉色怎么這么難看?蒼白得像個鬼一樣!''等在小區門口的吳姍,一看見沈諾晴就驚呼起來。
劉葶藶也附和道:''是啊,太白了,看得有點嚇人呢!''
沈諾晴微笑:''大概是粉底色號不對吧。不襯我的膚色。''
劉葶藶走近一步細細地打量她的臉:''哇,你用的哪個牌子的粉底?雖然有點慘白,但一點妝感都沒有誒!如果你不說,我都看不出來你上了粉底!好清透的感覺!''
沈諾晴輕描淡寫的帶過:''就是街邊美妝店買的雜牌子,我都忘了叫什么名字了。''
''唉,看來還是你皮膚底子好。''劉葶藶嘆口氣,跟著吳姍和沈諾晴往曾靈家走去。
電梯里,芩寧兒正在跟厲梵塵說話,語氣充滿諷刺:''真是沒想到會有這一天啊,大總裁竟然會跟我一起過來看她。''
厲梵塵沒說話,眼睛盯著電梯上的數字。
4、5,、6、7……快到了。馬上就快到了。
屋子里,有一個叫章凌芳的女人在等他,她是野薔薇會所的金牌媽媽桑,他的親生母親。
這一生,有記憶以來,他只見過她兩面。
第一面,是十五年前,他知道了她的存在,偷偷到會所去看她。第二面,是兩年前,她托他照顧芩寧兒。
今天,是第三面。
''叮''的一聲輕響,電梯到了12層。厲梵塵不動聲色的吸了口氣,跟著芩寧兒朝前走去。
門鈴剛響了一聲,門就開了。章凌芳站在門口,嚴妝,旗袍,隆重得像參加葬禮。
''寧兒,梵塵,你們來了!''她嘴里喊著兩個孩子的名字,雙手緊緊握住的,卻只是芩寧兒的手。
厲梵塵朝她點點頭,沉默著。
芩寧兒抽出自己的手,大喇喇地朝客廳走去,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你不是有話說嗎?趕快說吧,我等會兒還有事!''
章凌芳有點尷尬的看了厲梵塵一眼:''這孩子,從小被慣壞了……''
她的表情,羞愧而抱歉,這種表情,是自家熊孩子在客人面前粗魯無禮時,父母通常會有的表情。
厲梵塵垂下眼睛,可不是嗎,他在這里,就是個客人。芩寧兒和章凌芳,才是親母女。
張羅完茶水,三人都坐了下來,章凌芳才吶吶的開口:''梵塵,我知道這些年對不起你,我沒盡到做母親的責任。但是,我還是想厚著臉皮求你,等我百年之后,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寧兒。我上周去確診了,醫生說,我活不過今年冬天了……''
厲梵塵還沒說話,芩寧兒已經嗤的笑出聲來:''行了,又來這招,去年檢查,你就說自己活不過開春。你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再說……''
厲梵塵突然扭頭看向芩寧兒。他的目光冰冷肅厲,芩寧兒被他看得后背發涼,猛的停住了話頭。
章凌芳被芩寧兒氣得臉發白,但還是勉強的微笑著:''梵塵,你別跟她一般見識。都是我把她慣壞了。小時候心疼她沒爹,怕別的孩子欺負她,哪怕在夜總會上班,也把她帶在身邊。誰知道,我這么做反而害了她,小小年紀就學了一身壞毛病,書也不好好念,男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卻沒有一個能結婚安定下來的。''
章凌芳的語氣滿是傷感。
厲梵塵還是沒有說話。芩寧兒是沒爹,可她至少還有媽。孤兒院的那個呢?那個和野狗爭食的孩子呢?不僅沒有爹,也沒有媽。唯一的伙伴,是一個破爛的毛絨鴨子。
章凌芳的話不知觸到了芩寧兒哪片逆鱗,她冷笑一聲:''書不好好念,這能怪我嗎?學校所有人都知道我媽是野薔薇里坐臺的,所有同學都嘲笑我!就連老師都看不起我!別的學生忘了寫作業,老師只罰罰站,讓她們補上。而我呢?直接勸退!讓我滾蛋!''
章凌芳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愧疚道:''寧兒,不坐臺,媽咪怎么養得活我們母女倆?從小到大,你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最好的?媽咪是盡了最大的努力,想給你好一點的生活啊!''
''我求你給我好的生活了嗎?我求你生下我了嗎?你害自己一個人不夠,還要來害我!還怪我談不到像樣的男朋友,我這樣的出身,誰會要我!''芩寧兒哭了起來,睫毛膏花在了漂亮的臉蛋上,看上去像兩個悲傷的黑洞。
章凌芳也開始落淚:''以前是我想的太簡單,以為有錢就行了。后來我不是醒悟了嗎?我不是找到你哥照顧你了嗎?你現在說出去也是靂霆的高級白領,想找個體面人家,也沒那么難了!''
厲梵塵握緊了手中的茶杯。心中凄涼,面上卻分毫不露。
難怪章凌芳會主動找他,原來只是為了洗白芩寧兒。可笑,他還以為其中真有母子情誼。
原來,之前的29年,不是她找不到,只是她不想找而已。
章凌芳哭著朝厲梵塵轉過臉來:''梵塵,我活不了多久了,這個妹妹我就交給你了。你可憐可憐她,好好帶她走正路吧!你在朋友圈里幫她物色個可靠的男人,讓她安定下來,順順利利的過日子好嗎?''
厲梵塵看著章凌芳的臉,從她臉上辨認出了自己的由來。
眼睛到鼻子的輪廓,他們幾乎一模一樣。只是他的線條剛硬,她的線條柔和。她和他,有著無法抹煞的血緣關系。
''好。''厲梵塵點頭。他從來一言九鼎,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
章凌芳安慰的擦擦眼淚:''梵塵,寧兒從小被寵壞了,性子壞,脾氣大,你是哥哥,一定要多擔待她。萬一她有做的不好的,你念在我的份上,千萬不要和她計較……''
她絮絮交代著,處處為芩寧兒考慮,處處為芩寧兒打算,慈母心腸,體現得淋漓盡致。
厲梵塵心涼如水。兩年不見,她不曾問過他一句過的好不好,跟兩年前一樣,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個芩寧兒。
母愛,她不缺,只是沒有給他罷了。
芩寧兒坐在旁邊獨自垂淚。私生子的身份帶給她太多痛苦,她對章凌芳的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章凌芳交代完畢,走進臥室拿出一個檀木的小盒子遞給厲梵塵:''梵塵,這里面,是你的東西,你打開看看。''
檀木的小盒子,雕刻著繁復美麗的花鳥紋,四角包著銅邊,年代感十足。
厲梵塵緩緩打開木盒子。大紅絲絨的底布上,靜靜躺著一枚精巧的小金鎖。
''這是?''厲梵塵遲疑了一下問道。
這枚小金鎖,就是民間常見的給小寶寶帶的長命鎖,章凌芳是要把這枚金鎖,送給許舒雅肚子里那個孩子嗎?
章凌芳盯著盒子里的小金鎖,語氣有點感慨:''梵塵,這是媽當初給你買的。''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有點難以啟齒:''當初,把你放在孤兒院門口時,本來想為你戴上這把鎖的,但又怕路人見財起意反而害了你的性命。所以才一直留在身邊。這么多年,也成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