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諾晴忽然就心軟了。她垂著眼睛不再看他，卻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厲梵塵如釋重負，拉過她在她唇上一吻，轉身匆匆離去。

開車去公司的路上，厲梵塵打通了助理的電話。

''你給我查一下周季梅的住址和電話……想辦法把她接到公司，到公司后直接帶她去頂層會議室旁邊的休息室，然后到會議室找我。''

''是，厲總。''

''這件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我必須見到周季梅。''

''是，厲總。''

……

一夜輾轉反側，腦中回響著厲梵塵那句疲憊的''求你''，也回旋著鐘顏顏明媚的笑容。一大早起來，沈諾晴的頭都要爆炸了。

她隨便梳洗了一下，正準備坐車去公墓看看顏顏，手機響了。

''阿姨，您好！''沈諾晴接起電話，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沒想到顏顏的媽媽會在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過來。

''諾晴，我現在在云溪路的'竹林人家'茶樓，你方便過來見見我嗎？我有話想跟你說。''

''方便的。阿姨，我馬上過來。您等我一會兒。''沈諾晴掛了電話就趕緊往茶樓趕。這家茶樓就在小區附近，想必顏顏媽媽是特意過來看她的。讓長輩等她，實在是有些失禮。

到了茶樓，周季梅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朝門口張望，見沈諾晴來了，忙打招呼：''諾晴，這里。''

沈諾晴微笑著快步走了過去。剛落座，就聽見周季梅輕聲道：''諾晴，靂霆的厲總找過我。''

厲梵塵，找過她？沈諾晴愣住了。

周季梅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諾晴，顏顏那場車禍，究竟是怎么回事，厲總都跟我說了。''

''阿姨？''見周季梅這樣平靜，沈諾晴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

''厲總提出給六百萬的賠償，并且安排我入住海邊療養院。我已經同意了。''周季梅毫不避諱的回答，但她的眼神，卻有幾分哀慟。

''阿姨，您……顏顏她……''沈諾晴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的手在桌下攥得緊緊的，心里難受的要命。

周季梅看著桌上的茶壺：''諾晴，你心里一定很看不起我吧？為了六百萬，就讓自己女兒白死了。''說著，她深深的嘆了口氣：''可是，我又有什么辦法呢？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等我徹底不能動了，誰來給我養老送終？再說，厲家權勢傾天，如果我不同意和解，也許連這六百萬都得不到……''

沈諾晴能說什么呢？她只能沉默。顏顏的媽媽已經和厲梵塵達成了和解。她和顏顏再親如姐妹，也畢竟只是同學啊！

沉默了很久，沈諾晴才緩緩道：''阿姨，我尊重您的選擇。''

她從包里拿出那枚sd卡遞給周季梅：''這是顏顏的遺物。您收著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走出茶樓，沈諾晴才發現外面在下雨。沒有傘，她還是毫不猶豫的走進雨幕。她的心，比雨滴還要涼。

難怪厲梵塵要她給他一天的時間。她以為厲梵塵是要說服厲南亭自首，她真是太天真了！

的確，和顏顏的媽媽和解多么劃算。六百萬，厲南亭就可以逍遙法外，就可以洗凈他手上的血跡！

厲梵塵的算盤，打的多么圓滿。

他在下雨天買下擺攤老人所有的貨物，是假的；他牽迷路小女孩去保安崗亭，是假的；慈善榜上他的名字，也是假的；他所有的善良和正直都是假的。在他心里，公平和正義，一錢不值。

包中的手機忽然響了，沈諾晴看看屏幕，臉色柔和了一些。是美國來的電話，一定是白薇打過來的。

''白薇，怎么還沒睡？''沈諾晴柔聲問道。

''沈諾晴對嗎？我是白薇的主治醫生的翻譯。白薇這邊出了一些事故……''

對方的聲音，沈諾晴已經聽不清了，她的耳中只反復回旋著一句話：抱歉，白薇的眼睛，徹底失明了，幾乎沒有再治好的機會了……

手機啪的掉在地上，天似乎塌陷下來，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黑色。沈諾晴扶著路邊的樹，軟軟的倒在了大雨中……

隨后走出茶樓的周季梅，正好目睹了這一幕。她艱難的挪動著雙腿來到沈諾晴跟前，焦急的向路人求助：''誰來幫幫我？幫我扶一下這姑娘？''

回答她的，是路人漠然的眼神。

看到沈諾晴掉在地上的手機，周季梅慌張的撥通了通訊錄上的第一個名字。

會議室里，劍拔弩張，硝煙彌漫，厲梵塵正在面對全體股東的質疑。聽到周季梅的話，他只好吩咐助理：''快趕到云溪路的'竹林人家'，送沈小姐去醫院全面檢查一下。''

走出會議室，助理撥通了許舒雅的電話：''舒雅姐，我有件事要跟你匯報……''

仿佛走了很遠很遠的路，背負著很重很重的包袱，沈諾晴醒來時，只覺得精疲力盡，每個毛孔都寫著疲累。

許舒雅正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看見她醒過來，朝厲梵塵的助理呶呶嘴：''喏，醒了，你跟她說吧。''

助理看著沈諾晴，有點認不出她來。

她的臉色一片灰敗，沒有一點生機，看上去就像個漂亮而麻木的人偶。

''沈小姐，還記得我吧？我是厲總的助理。''助理忽略掉心里那點憐憫，繼續說下去：''厲總沒有時間過來，叫我和許小姐一起過來看你。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沈諾晴定定的看著助理，突然開口道：''告訴厲梵塵，我要見白薇。''

其他人，她根本就不關心，現在，她只想見到白薇。

許舒雅微笑著站了起來：''沈諾晴，你在這份協議上簽個字，我保證你很快就能見到你妹妹。''

協議？許舒雅要和她簽協議？沈諾晴看著許舒雅，眼神里滿是戒備。

''別緊張，是你和厲梵塵簽的那份協議，你在終止日期上按個手印就可以了。''許舒雅拿著協議在她眼前晃了晃：''沈白薇的手術失敗了，你和厲梵塵的協議已經變成了一堆廢紙。按了這個手印，你就自由了！''

原來是那份協議……沈諾晴心里掠過一陣苦澀，問許舒雅道：''這份協議，是厲梵塵給你的？''

許舒雅目光閃動，諷刺的朝她一笑：''這，還用問嗎？''

沈諾晴猛的閉上眼。心間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厲南亭的錄音曝光，白薇的眼睛馬上就出了問題，現在，厲梵塵主動要來和她解除協議了！

厲梵塵，果然撇的很清。

哈哈，她怎么會以為厲梵塵是愛她的呢？她怎么會產生那種錯覺呢？

她真傻啊。

她真是天底下最蠢，最傻，最弱智的女人啊！

她竟然相信了厲梵塵的愛情。

果然，她輸得一敗涂地。顏顏，白薇……她在意的人，都沒得到好下場。

許舒雅看著沈諾晴顫抖的睫毛，心中很是快意。她朝助理使個眼色，助理拿起紅色的印盒遞到沈諾晴的手邊：''沈小姐，用食指按一下就可以了。''

按一下就可以了。按一下，她和厲梵塵的恩怨就能一了百了了？

她可以和厲梵塵橋歸橋，路歸路，可白薇呢？白薇再也看不見了啊！

沈諾晴的淚水不可抑制的奪眶而出，厲梵塵欠她的，他一輩子也還不清！

''沈諾晴，梵塵說可以給你妹妹一筆補償……''許舒雅試探的看著沈諾晴，她迫切想把這件事快點落實下來。畢竟，夜長夢多，厲梵塵，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一聽見補償兩個字，沈諾晴的腦子就轟的一聲巨響，她徹底爆發了：''滾！都給我滾！我不稀罕你們的補償！我現在就簽字！請你們馬上離開！馬上！''

惡心，鋪天蓋地的惡心，讓沈諾晴胸悶欲嘔。

按完手印，許舒雅和助理剛轉身離開，沈諾晴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沈諾晴一個人吐得撕心裂肺，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護士嫌棄的拖地，冷冷瞟她一眼：''該不是懷孕了吧？''

沈諾晴瞠目結舌的看著她，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她的大姨媽確實已經推遲好幾天了！因為生理期并不是太準，所以她也沒在意。

護士看著她的模樣，有些自得：''我一看一個準。你看你胸口，青筋都爆出來了，只有孕婦才這樣。樓下就是婦產科，你去檢查一下吧！''

兩個小時后，沈諾晴拿到了化驗單。

陽性。

白紙黑字，看上去卻那么刺眼。沈諾晴扶著墻壁不讓自己倒下去。天崩地裂，萬念俱灰。一天之內，雙重打擊，她真的有點堅持不下去了。

窗外，天空陰霾晦暗，大雨還在下個不停。從7層樓的窗口往下看，一切都顯得那么渺小而不真實。

如果，就從這里跳下去呢？是不是就不會這么苦，這么難了？

沈諾晴魔怔般的朝窗外探出頭去。

雨瞬間淋濕了她的頭發。旁邊一個大媽趕緊拉了她一把：''姑娘，你傻了嗎？這么大雨，不怕生病啊！''

沈諾晴愣愣看著她。生病？生病是多么不值得一提的事。她要面對的，是比生病還要痛苦一百倍的絕境。

……

會議室的戰斗終于在晚上結束。厲梵塵一邊朝總裁辦公室走，一邊撥通了沈諾晴的電話。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機械的女聲，一遍又一遍的重復。

厲梵塵煩躁的皺眉。怎么回事，助理不是說諾晴在醫院嗎？醫院的信號有那么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