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什么東西嗖地一聲從屋頂上飛過，章語默驀然間睜開了眼睛，原來天亮了。懷里的方不死還在沉沉的睡著。章語默看著她的睡相，完全的趴在自己的懷里，不由有些好笑，剛想將她移開一點點，不遠處李纖兒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口齒不清道：“外面下雪了么？怎么這么亮？”

章語默笑道：“你醒了？我正打算起呢！”

方不死揉了揉眼睛，道：“大家都醒了么？睡得好舒服呀！”

章語默道：“好舒服也得快些起來，天都大亮了。

幾個人嘰嘰喳喳的聲音一會兒便把所有人都喚醒了。都開始爬起來，突然雪玉驚道：“咦？公子呢？怎么一大早就不在了？”

李纖兒笑道：“還是莫大哥最早，平日里喻墨也是早的，今日卻和我們一般睡得這樣晚。”

章語默笑了笑，沒有說話，但是心里卻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到底是為什么又說不上來。抬眼往莫非水的地方看去，只有雪玉一個人在鋪床。

突然章語默一驚，問道：“莫大哥的劍呢？”

李纖兒笑道：“當然是和莫大哥在一起啦！哪有一個人出去劍不帶身邊的啊！難道你還怕有誰會偷了你的莫大哥的劍么？”

章語默聽李纖兒這樣說，想來也是沒有錯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心中那種感覺卻一分一分的明顯起來，直直地墜得心頭難受。方不死看她久久坐在被頭不動，好奇道：“姐姐，你在想什么？干什么不起來？”

李纖兒笑道：“你姐姐呀！在想莫大哥呢！還想得出了神，哈哈”

章語默白了李纖兒一眼，轉頭對方不死道：“別聽纖兒胡言亂語的，快點我們起床。”

一掀開被子，一個什么東西從章語默的懷里掉了出來，章語默俯身拾起，卻是一張白紙，章語默展開來一看，卻只有三個字：我走了。看著這張紙條，章語默突然間好像不知道周圍的事情一般就像是被隔離在了所有的喧囂之外，只有這三個字在耳邊不斷地重復，重復。

方不死看著章語默呆呆的坐著好像游魂一般，不由奇怪，問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章語默猶自沒有聽到一般，只一個人定定的看著前面，眼睛卻毫無焦點。

李纖兒聽到方不死的喚聲，也走過來，笑道：“喻墨，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莫大哥不過就是比我們早起一會兒，你醒過來不見了他，也不會成這個樣子的吧！”

但是走近了，看到章語默的神情，李纖兒才意識到事情不對，便收起來玩笑，認真問道：“喻墨，你到底怎么了？”

莫顏也走了過來，一眼便看到章語默手中的紙條，突然尖叫一聲，道：“這是哥哥的字！”

李纖兒一聽，將章語默手中的紙條抽出來，一看上面的字，不解道：“他走了，走去哪兒？為什么其他一句話都沒有？這是什么意思啊？”

莫顏看了看李纖兒又看了看章語默，在轉過頭看那一張字條，皺緊了眉，卻一句話都沒有說。李纖兒不由急了，問道：“喻墨，你說句話呀！到底是怎么了？他這是什么意思啊？”

章語默終于回過神來，看了看她們，道：“他走了。”說著也不再理會他人，一個人往外走去。

雪玉不解，走上前來，也接過那張紙條，喃喃道：“不會啊！公子一向不是這樣的人，怎么不吭一聲就走了呢！他不會是在跟我們開玩笑吧！”

李纖兒和莫顏都白了他一眼，兩人便一同往外走，看到章語默站在門口，倚著墻，不知道在看哪里。李纖兒走上前，道：“喻墨，不管怎樣，我們先追上去，把他找回來，看看他到底是有什么事情，我看八成是莫大哥遇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又擔心將你牽扯在里頭，所以就一個人去了。”

章語默搖了搖頭道：“我知道的，他是真的選擇走了，若是真有什么事情的話，他不會這樣說，我們向來是一起的，既然他這樣選擇，便讓他去吧！我想他總是會有他的理由的，至于到底為了什么有什么重要。”

李纖兒不解，問道：“難道就不管他了？你打算什么時候去找他？還是，你一直在這里等著？”

章語默搖了搖頭道：“不，都不是，你不了解，他既然跟我說，他走了，那就是真的走了，若不是如此，他是不會離開的，但是他既然說了，那就是說我們就這樣了，我又何必去找，又何必等。”

李纖兒登時無話可說，但是一轉念，還是道：“我不懂，你們那樣要好，為什么突然間就這樣？難道你都不擔心是因為什么其他的原因？你們之間一點問題都沒有，如何就這樣散了呢？這多么可惜。”

章語默道：“這個世上，本來就有許多事情都是可惜的，不是我們可以避免的，這一路來，我們為多少人可惜過，但是有什么辦法呢！終究也就是這樣過了，到頭來也不過就是一抔黃土，留下的只是給后人看的。”說完，章語默便一個人走進廟里，拿起水壺到后面的山溪里裝水。

李纖兒看著她的樣子，始終不解，又轉過身看著莫顏，莫顏只是呆呆的看著章語默走開的方向。李纖兒問道：“顏兒，你知不知道是為什么呀？怎么我看不懂他們呢？”

莫顏搖了搖頭道：“我怎么會知道，但是大哥這樣一走，喻墨怎么辦？”

李纖兒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是看喻墨的樣子，我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說，她看上去一點兒也沒有傷心，但是我們卻能夠看出來她很難過，可是她卻沒有絲毫要挽留的樣子。”

莫顏道：“你不知道她和哥哥之間的感情，他們之間是不用言語的，喻墨知道大哥一旦說出這樣的話，就是做了決定，而他們之間一向是互相支持的，喻墨沒有辦法改變他們一直以來的相處模式，所以大哥的決定，無論是什么，她都會接受，而且她太了解大哥了。知道他是在怎樣的心態下作出的這樣的決定。”

李纖兒狐疑的看著莫顏，道：“怎么覺得你現在都比我更懂這些事情了一般？”

莫顏搖了搖頭，走了進去。

章語默蹲在小溪邊，看著水中的倒影，水壺裝滿了水放在一邊，眼淚一顆一顆的掉到水里，激起一圈圈小小的漣漪。章語默心道：“你到底是為什么要離開我不想追究，因為我一旦追究之后我就會選擇讓你離開，那我們之間到底還剩了什么？現在這樣你一聲不吭的走了，沒有給我一個理由，至少我還可以揣測，這些日子以來，我們走過了那么多，也見過了那么多，我們之間都太清楚對方了，所以沒有責怪，我想終究是緣分的問題吧！肯定是造化弄人，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你自己說的，雖然你卻還是走了，我相信我們不會訣別，因為以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一定就在某個地方等我，我們是要一起生一起死的，就算此生不能相見，你也一定再來生等我，我知道的，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你可以這樣不拖泥帶水的走掉，好吧！莫大哥，你是對的，我想我是跟你一樣的心思的。”

提著水回來，章語默發現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微微一笑，雖然這笑容到不了心底，但是章語默還是笑了笑道：“怎么大家都等在這兒，不是顏兒做飯的么？是在等我的水么？”

方不死和李纖兒都想說什么，但是莫顏卻展顏一笑道：“好，這幾日都是我做飯，我可高興壞了，在這里才發現下廚也是件很好玩的事情，來，今天早上我們大家就吃小米粥好了。”

方不死卻是不知道大人之間發生的事情，只是知道莫非走了，章語默本來似乎很難過，但是現在似乎又好了，于是便也開心起來，拍手笑道：“顏兒姐姐做的飯菜真的不錯哦！不死每一頓都吃上兩大碗呢！”

莫顏笑道：“哪里是我做的好吃，而是你根本就太能吃了好不好，換誰來給你做，你也照樣吃兩大碗。”

章語默看著她們吵吵嚷嚷的，也不摻和，只一個人回到自己的床邊，李纖兒跟過去，問道：“喻墨，你當真沒事了？當真不追究了么？”

章語默看著她的眼睛，微微笑道：“當真沒事，我很好，你為何就不相信我？該如何就如何，有些事情該怎樣就怎樣。”

李纖兒嘆了口氣，道：“好吧！既如此，我也不多管了，你就好好休息下吧！我去幫顏兒，雖然她喜歡下廚，終究還是有些累的，我怕她忙不過來。”

看著她走過去的背影，章語默搖了搖頭，微微嘆了口氣。還是像往常一般的整理東西，該疊的疊好，該放好的放好。沒多久就開飯了，像往常一樣的，章語默也沒有和平時有什么不同。

很快，和那忘塵大師約定好的日子就到了，章語默謊稱和自己的一位親戚約好了見面，本來是說好了帶莫非過去見見他，但是現在莫非走了，怎么樣也要跟人家說一聲。

眾人當然不知道了，只道是章語默的父母，因不好說，才稱是親戚，又想到她是談到自己的婚事問題，自然就都不跟從，只道讓她一個人去，其余的所有人在這里等她回來。

莫顏笑道：“我看喻墨還是吃過早飯再走吧！這里離那牯牛嶺也不近，待會兒走在路上餓了又找不到吃的。”

章語默笑著點了點頭道：“這樣最好，只是又要勞煩顏兒了。”

莫顏笑道：“喻墨如今是越來越糊涂了，你不在也是我做飯，你再也還是我做飯，哪里勞煩了我了？我又沒有給你開小灶。”

章語默道：“我倒是想好好的夸贊你一番的，如今被你這話一堵，倒是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李纖兒道：“喻墨，你這親戚當真是好生奇怪，怎么好好的地方不約，偏要將你約在這山上，況且這寒冬臘月的，冷死了，那地方這里看過去倒是挺近的，但是光是爬上去就得非好幾個時辰。”

章語默笑道：“你們不知，他一向是在這山中自在閑逛，今日他肯見我也是難得，我哪里還會計較到底在哪里見面的問題。只是我今日可能會很晚才回來，甚至可能不會回來，你們不要在等我了，自己吃飯睡覺就好。”

莫顏道：“原本哥哥在陪你去多好，也不知道哥哥到底是去了哪里，待會一個人在山里走可真是要當心，雖是寒冬了，但是也難保有什么東西在山里覓食。”

章語默看著莫顏，總覺得有什么不太對的感覺。莫顏被章語默看的不知所以，問道：“喻墨，你這樣看著我做什么，我有什么不對勁么？”

章語默笑著搖了搖頭道：“沒有，只是覺得顏兒你長大了許多，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可是什么都要看我和纖兒的，一想這些話都是我和纖兒提醒你的，如今卻是你來提醒我了。”

莫顏微笑道：“就是因為一向是你們提醒我，提醒多了，在外頭見得多了，當然就知道注意了，也知道提醒你們了，這一年來，若不是有你們，我當真是不知道該在哪里了。說不定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了。”

章語默笑道：“你這又是怎么了，竟說這些話，朋友豈是作假的？我們相處這樣多的時間，哪一次遇到危險不是一起解決的？大家都是一起的，沒有任何一個人都是不行的。”

李纖兒笑道：“初見喻墨，覺得喻墨特別的沉穩，什么話也不多說，就是我和顏兒終日里跟她在一起，一天下來也是聽不到她說幾句話的。后來遇到莫大哥，我們又分開了一段時間，不知不覺中，喻墨竟然也會說這樣多的話，就像現在，而且說的話還都這樣的暖人心窩子。”

章語默笑道：“這一年來經歷的事情當真是比以前事情加起來都多，如何看到了那么多人的生離死別，那么多人的故事，明白有朋友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若是連幾句話都吝嗇跟朋友說，那也未免太小氣了。”

莫顏笑著點了點頭道：“我還是喜歡如今的喻墨，多好，快來，嘗嘗我做的這個年糕。我覺得味道還不錯。”說著夾著一塊年糕便往章語默的碗里放。

章語默笑著接了，又道：“這幾日倒是有些奇怪，你們四個怎么都不怎么說話？”

李一臉上一紅，呵呵一笑，卻還是什么都沒有說，李二也不多說，李三一邊喝著稀飯，一邊整理自己的衣服。李四唧唧噥噥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像是在念繞口令。

莫顏笑道：“他們幾個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自從那一次廟里回來，話就少了許多，問也不說，本來他們是說拜完菩薩，三天不能瞎胡鬧的，可是如今，你們看一個個都成了沒嘴的葫蘆。”

章語默笑了笑也不多追究，這四兄弟行為本來就怪異的很，若是太正常了，估計大家都還的不適應。

很快吃完了飯，章語默便道：“好了，我先上山了，你們慢慢吃吧！”

莫顏道：“你千萬一路上要小心，若是走著碰到什么東西千萬別硬來，這山這樣大，保不住有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章語默笑著點了點頭，又朝各位擺了擺手便出發往牯牛嶺行去。此時還尚早，林中的晨霧都沒有散去，這個時候的林子顯得特別的安靜，靜得只聽得到章語墨自己的腳步聲。不知道為什么，心底里突然生出一種害怕來，章語默不明白為何會這樣，這樣的林子，這樣的時間，自己并不是沒有走過，但是每一次走過都是很平靜，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章語默喃喃道：“難道是因為以前每次都有你的原因么？難道你不在了我就變得這樣膽小了么？”

越是這樣想，章語默就越覺得心慌，每走一步好像都有什么東西在自己的身后跟著走一步的感覺，轉過身，有明明什么都沒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由有些自嘲，竟然變得這般沒用。

饒是這樣勸說自己，但是從心底里生出的那一絲恐懼卻是沒有辦法驅除，反而越來越強烈，就連一顆心也開始跳得飛快，章語默終于忍不住在旁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下來，這個時候突然一個什么東西從旁邊穿過，章語默吃了一驚，卻是一只小松鼠，大概是餓了出來覓食，但是經這樣一嚇，心跳的更快了，而且還有一種微微的痛感。

章語默忙坐下來，慢慢調息，但是卻發現真氣怎么都不暢通，而且越調息，心臟的那種痛楚卻更添一份，突然章語默想到了什么，驀然間睜開了眼，眼前卻變得有些模糊了，用力一甩頭，又看清了。

果然，章語默眉頭緊皺竟然中毒了。可是到底是為什么中了毒呢！難道章語默不敢往下想，但是思維卻不受控制得往那方面飄過去，是早飯，早飯里被下了毒了，但是誰會這樣做，這里的所有人都是自己人，會是別人下的毒么？那是怎樣下的，為什么沒有人發覺？而且還剛好是在今天。到底是誰？

章語默看著遠方的牯牛嶺，又回過頭看著自己走過來的方向，終于一咬牙，道：“對不起，我不能拋下我的朋友。”

在這一群人當中，章語默算是內功比較深厚的，如今她都已經發作了其他人就更別說了，若是那下毒之人現在出現的話，眾人根本就沒有回手之力。不管怎樣她一定要回去。

一想到這里，章語默拔腿就跑，但是越跑自己心臟便越痛，好像是要從自己的身體中剜除去一半。沒跑兩步，章語默就必須停下來給自己順順氣。然后又開始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幾步，章語默發現自己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她知道是毒性發作了，鎮定了一下，放慢腳步，章語默開始一步步走回去。若不如此，只怕還未到那里，自己就倒下了，果然，走回去比跑著要好了許多。

但是章語默卻越來越著急，腳下卻又得注意不能太快，唯恐毒散步變快。雖然在趕著路，章語默心中還是不斷地在想著剛剛的問題，這毒到底是怎么下的，這附近到底還有多少人，為什么被人下了毒竟無一個人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什么來頭，難道又是因為自己？那為什么不等他出現就要動手呢？他們應該是更在乎他的不是么？如今看來是所有的人都被控制住了，他們到底想要做什么？莫大哥此刻不在，我該怎么辦？

想到莫非，章語默卻又換了個念頭，暗想：“莫大哥，你不在，真好，我想就算你可能也不能改變什么了，如今至少你還安好，多么幸運。”這樣一想，章語默的心里突然安定了不少，不再像剛才那般的急切，而是慢悠悠的往那破廟走去。

終于到了，看到這座破廟，章語默深深吸了一口氣，此時她已經沒有什么力氣了，心臟的疼痛就像是有千萬只蟲子在啃噬一般，痛得無以復加，章語默也不知道她還能夠撐多久。稍微平復了下自己的呼吸和心情，一邁開腿，突然喉嚨一甜，哇的一口鮮血就忍不住吐了出來，登時，嘴巴里就滿滿的都是血腥味。

這一口血一吐出來，章語默登時便覺得眼前一陣黑，心下卻是明白的，腦海中只有一個信念，不能倒下，絕對不能倒下，她一定要堅持，人的意念是一個強大的東西，章語默就靠著這意念一步步地往那破廟的門口邁去，此時她的心中再也沒有了其他，她只知道她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