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圓經(jīng)過章語默的一番話之后,整整一天都未出現(xiàn)。章語默坐在門前,看著眼前的落日,暗道:“坐在懸崖邊上看落日竟然是這樣的美,以前所有的時間都是呆在章家莊的,世界也就那樣大,后來發(fā)生的這些事情不但讓我知曉了自己的身世,也讓我從家里走了出來,跑了這許多地方,就算沒有讀萬卷書也快要行萬里路了。想來還是有些益處的。終究是見識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人生,也認識了這許多朋友,倒是比從前在家里還快活許多!
這時,莫非和方不死從遠方嬉笑著走過來,一見章語默,方不死忙跑過來,道:“你醒啦!我們下午的時候想去下棋,莫大哥看你還睡著便沒讓我吵你。”
章語默一看,果然手里還帶著那些東西,便笑著點了點頭,道:“你如今倒是和他親近得很,昨兒還聽你叫他莫非,怎么到了今兒就成了莫大哥了?”
方不死嘻嘻一笑,道:“那是今天以前我都是覺得他笨笨的,又有些傻里傻氣的,所以我便叫他莫非咯,但是今兒下棋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莫大哥厲害得緊,我心里很是佩服呢,所以當然便叫他莫大哥了。”
章語默道:“原來還有這層關系,好罷!太陽都落山了,我們進去吧!不死待會兒就跟我們一起吃飯好了,省的跑來跑去。要喜歡和你莫大哥下棋直接來找他便是,如今他是專門照顧我的,我說讓他去,他是定然要去的。”莫非一聽,抬頭便看見章語默狡黠的笑容,便只好笑著搖了搖頭。
方不死一聽,高興壞了,道:“如此好,我們吃完飯,莫大哥又陪我下幾盤怎么樣?我今日下午卻還是沒有玩夠!
莫非道:“你如今可算是著了魔了,終日里就惦記了下棋的事情,其他一概都不考慮了!狈讲凰谰镏觳徽f話,臉上卻是盈盈笑意。
莫非突然又轉過臉,看著章語默道:“你現(xiàn)在覺著怎么樣?有沒有好許多?”
章語默笑著點了點頭,道:“到底是習武的,這些傷自然也是比常人好的快上許多。相信用不了個把月便又能舞槍弄棒了!
莫非道:“這樣久,我可是從來也沒見你舞過槍弄過棒啊!
章語默笑笑不答話。不一會兒,就有人送過飯來,方不死便也幫忙著一起將飯菜擺上桌,又扶著章語默坐下,自己便在章語默的下手坐了,嘻嘻哈哈地催著莫非快些吃。
三人正熱鬧著,突然有一人闖了進來,方不死一見,登時便覺不快,剛要發(fā)作,一見那人,便立刻擰緊了眉頭,站起身來。那人臉色也頗是緊張,走到廳上也不行禮,向方不死打了幾個手勢,方不死一見便驚呆了。
章語默瞧著不對勁,便開口問道:“不死,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方不死揮了揮手讓那人下去了,方道:“那外面的人攻進來了,現(xiàn)在大家不知道該怎么辦?若是他們都進來了,外面那些個機關肯定敵不了多久,所以爹爹正在想法子,如今卻先叫我叫我過去。”
章語默道:“我們陪你一起過去,好歹如今我們也是這個莊子里的人。”
方不死想了想,終于還是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們就去爹爹的院子里!
三人便快步向方不圓的院子里走過來,還未進門,便見方不圓站在廳上,來回的走動,似乎也有些焦慮。方不死忙奔上去,喚了一聲爹爹。
方不圓回過頭,看到章語默和莫非也過來了吃了一驚,道:“怎地把少主也給驚動了?”
章語默微微笑道:“莊主怎地任地見外,如今我與莫大哥好歹也是吃莊里用莊里的,如何便把我們當做外人一般,更何況你都喚我一句少主了,難不成我還要坐在那里冷眼瞧著不成?”
方不圓一聽,微微點了點頭,又道:“我是瞧著少主的身子尚未復原,這樣來回的折騰對身體不大好,若是真要商量,大可派人過來傳一句,我過去便是了!
章語默笑道:“那里就得那樣精貴,到如今這許多日子不也是過來了么!再說莊里的事情當然是更重要一些,莊主這有什么話便講吧!我剛剛聽不死說,外面似乎有些緊急?”
方不圓微微頷首,道:“不錯,自從那一幫人來了之后,那上頭我便日夜派人守在那里,今日白日尚自一日無事,但是到了晚上,那群人竟然要趁著夜色摸上來,我如今卻也不知該不該將他們打下去,若是將橋給弄斷了,我們莊子里的這許多人可就真的要絕命了,但是若是讓他們都闖過來,這個莊子這里只怕是也該給他們找到的!
章語默一聽,微微皺了皺眉,突然道:“莊主,這晚上崖上的風該是有很大吧!如何他們還可以過來?”
方不圓點了點頭,道:“這是因為這樣啊!這到了晚上,崖邊上的風卻是大得很吶,是以晚上我們這頭倒是不怎么防著那些個人了,但是他們卻敢趁著晚上上來,可見也是有些能耐的,這樣的人若是多了的話,便是兩個方圓莊,怕也是守不住啊!”
章語默聽了,想了想,突然對莫非道:“莫大哥,若是在晚上,這樣大的風,你過那架橋,大概要多久?”
莫非想了想,道:“那日我們過來的時候,卻是白天,風尚不大,我們兩個人尚且用了一刻鐘,如今晚上看不清楚所有東西,且又有這樣大的風,怕是要費上多一倍的時間。”
章語默點了點頭,道:“多一倍的時間,豈不就是半個時辰了,這還是以莫大哥的身手,那一群人里面我看也沒有什么人能及得上莫大哥,若是要過橋的話,定然也不會一開始便派那樣的高手過來,這有些浪費了,那么過來的那些人身手雖然不錯,但是看來卻也未及的上一流,過來的時間定然比莫大哥和我的時間都要費的多,而且過來的時候定然是膽戰(zhàn)心驚的,那么莊主你只要派些人守在那橋的盡頭,來一個你便射他一個,他們不一定有能力反抗呢!這危機定然能解!
方不圓一聽,道:“少主是說,將他們都用劍射落?”
章語默點了點頭,道:“不錯,但最好是用弩。只是要注意一點,莫要傷了那橋,如今我們卻也是要靠那橋的。我看他們今晚只不過是試著過橋罷了,很有可能就來了幾個人!
方不圓道:“我當時倒是也想到過,但是這莊中所備的箭卻并不多,很多都是放在那些機關中的,若是一時都用上了,只怕到時候變沒了能力抵抗!
章語默道:“莊主你放心,依我看這一次過來的人定然沒有幾個,只要看準了射,浪費不了你的箭的!
方不圓頓時喜上眉梢,道:“好好,我這就去準備,讓人去埋伏。少主你們先坐著,不死你也別跟我去了,好好在這里陪著少主和莫少俠,等我回來。”
說著忙叫上幾個人一起往外走去。方不死走過來,道:“哇!你怎地這樣厲害,你如何知道要如何對付那些人?”
章語默笑著微微搖了搖頭,道:“不過是這樣分析罷了,也沒有什么,但就是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如今這方圓莊也算得上是一座孤城了。”
莫非在章語默對面坐下來,道:“不然,這里不是如今才算得上是一座孤城,而是一直都是一座孤城!
章語默道:“不錯,一直都是,如今卻是有人來進攻了,四面無人,雖然易守,但難免會彈盡糧絕!
莫非笑道:“你倒果真是什么書都看!
章語默道:“少時有大把的時間,沒有什么事情可做便什么書都翻翻,這樣亂讀了一通,倒叫你笑話了!
莫非搖了搖頭,但笑不語,方不死卻是有些如熱鍋上的螞蟻,走來走去,唯恐外面出事。
章語默道:“如今卻也不知這莊上的供給還能維持幾日,方莊主可有什么應對良策沒有。”
莫非道:“這事情我們倒是從未問過,卻也是因為不好問!
章語默道:“既然我們都在這里了,也算的是共乘一條船,明日便問問可有什么好計沒有。”說著看到方不死那樣一副摸樣,便對方不死笑道:“即使是讓他們進來了卻也不妨,這幾個人還抵不過你們方家莊這重重地機關的,你就放心吧!更何況,他們是晚上上來的,那真真是必死無疑了。”
方不死點了點頭,似乎認同章語默的話,但是焦急之色卻絲毫未減,只不停的望著外面。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方不圓才從外面樂呵呵地走了進來,道:“果真是奏效,一切都跟少主說的一般,來人卻是只有幾個,而且也不見得武功就奇高,過來的時候,我這邊放下去的箭,他們幾個人都躲不了,好不容易有一個人躲了,卻自己滾到崖底下去了。”
章語默微微頷首,道:“這些人不過是被用作馬前卒,但是他們雖然被打下去了,但是卻說明了這些人如今已經(jīng)是蠢蠢欲動了,到后頭定然是還會再派人過來的,而且定然是不會再用這種蠢照了,自現(xiàn)在開始,莊主真得要好好防著了。只是這一時也不知道他們下一步該如何。”
方不圓道:“且不管他們會做些什么,我且多多地派人在那里看著就是了,如今這一會子大概是沒有什么危險了,但現(xiàn)在天色也不早了,少主不如先回去休息吧!這一晚上也累著了,當要好好照顧身體為是!
章語默點了點頭,道:“莊主說的也有理,我就先和莫大哥回去了,若是有事便過來找我們,莫要太過客氣才是!
方不圓立刻便答應了,忙叫人送章語默和莫非回去,章語默忙擺了擺手道:“不用人送了,我和莫大哥過去便好!狈讲粓A見如此方自作罷。
章語默便和莫非往外走回去,一路上都無話。
及到門口,莫非方出口問道:“這一路上你都無言,似乎是很不開心,可是為得那些人?”
章語默抬起頭來,看著莫非半晌方幽幽地嘆了口氣,緩緩道:“倒是莫大哥了解我,我一路上都在想,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莊子,就是因為摻入了前朝有關的事情,便叫當世不容,惹來這樣的一場戰(zhàn)伐,剛剛的那幾個人,一瞬間便喪了命,便猶如一粒塵埃一般。若是真的是帝王之家,那樣的戰(zhàn)爭又是何其殘酷。那些戰(zhàn)爭當真是伏尸百萬流血千里了。”
莫非道:“世人總是如此,為著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不顧一切,有的是為權,有的是為錢,有的又是為名,又有的是為了利。總之總有一些東西是讓人想要而且欲罷不能的,是以為了這些事情又惹出多少事端。”
章語默道:“這話卻是抽絲剝繭簡明扼要了,若是當初他不是想要削藩鞏固自己的地位,那燕王說不定便不會造反,若是燕王當真沒有那野心想要坐上那個位子,也就不會真的打到京城,若是每個人心中都無欲無求,又何嘗至此呢?”
莫非突然笑道:“若是每個人都那樣無欲無求,那我們大明豈不是要成了一個和尚國,尼姑國了嚒!”
章語默聞言也不由一笑,道:“這話倒是在理,倒是我有些過迂了。這天下有誰能夠無欲無求?我看連寺里的和尚也是有的,那被姚廣孝換下來的和尚可不就是有欲有求么。太祖皇帝也是有欲有求的。”
莫非道:“那你呢?你可有欲?可有求?”
章語默笑道:“我又不是圣人,如何能夠無欲無求,只是我的欲我的求不像他們驚天動地罷了,小小的欲與求便沒那樣多的事端了。”
莫非道:“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章語默突然在門檻上坐了下來,看著天上并不圓的月亮,好一會兒方開口道:“小時候我的愿望便是爹爹和娘親能夠多關心我一點兒,就是一點兒也好,可惜他們沒有,后來慢慢的長大了,就是希望練好武功,師傅能夠高興。再后來家里莫名其妙的被燒了,一家老小都莫名其妙的被殺了個干凈,師傅早就走了,我便希望找到師傅希望師傅能夠說以后我便和她一起生活。一直到現(xiàn)在我就希望能夠見他一面,看看他過得可好,可有記得我。”
莫非看著章語默,不禁有些惆悵,道:“你的這些愿望似乎是很小呢!”
章語默笑了笑道:“不小了,在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愿望,也許在別人眼里,這些愿望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在自己的眼里卻是全部。比如說一個乞丐的愿望是吃得上一頓飽飯,但是在一些達官貴族眼里,這簡直就不是什么事情。又比如說在窮人的心里,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有一間好的房子,但是在富人眼里,這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莫非看著她,道:“你說的這叫飽漢不知餓漢饑么?看來我便是那愚蠢的飽漢了?”
章語默搖了搖頭,道:“這也沒有什么。在很多人眼里我大概是比較幸福的吧!我有一身的好武功,也有一張不錯的臉,而且我還有錢,家里的田地變賣后所有的錢都是我的。但其實在某些方面來說,我確實是個乞丐,或者在每個人來說,總有一方面是乞丐的,因為每個人都有一個或者幾個愿望,是沒有實現(xiàn)的,這世界上有一個詞叫做欲壑難填,倘若真的有人沒有這中欲望,那他就真的不在這塵世之中了!
莫非道:“但是你看我,我好像就沒有什么愿望,難道我便也和和尚一般么?”
章語默轉過頭,看著莫非,突然笑道:“莫大哥,這句話你說的可不算,或者難道你自己也沒有發(fā)覺你缺少什么東西,或者說你向往什么東西么?”
莫非被章語默的眼神和笑容看的心中莫名的一慌,卻是沒有話說,只自己思考著自己究竟要什么。
章語默看著他的神色,道:“莫大哥,其實你有欲望,只是你的欲望太難得了,你就是想要自己過自己的生活,因為你沒有任何的目標,你也不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么。你不像我,不像纖兒,不想江大哥,甚至不像顏兒,不像雪玉。我的目的是要找到我想要找的人,纖兒呢,她是想要浪跡天涯,幫助那些她想幫助的人,江大哥的目的是照顧好江漁,顏兒自不必說,是要找到曲路,逃離你家里的那些事情,曲大哥是想要尋找天下最美的音樂,甚至雪玉他的目的便是追隨你,聽你的話?墒悄蟾,你呢?”
莫非聽她這樣一說,頓時也有些發(fā)懵了,呆呆的看著黑色的天空,突然一聲苦笑出來,道:“沒想到,我卻還不如你了解我自己,是!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從前,七歲以前的時候,什么事情都不懂,跟著娘親,在她膝下玩耍,后來娘親去世,爹爹將我送到了昆侖山上習武,一去便是十七年,每年就回一次家,也就是十多天的事情,像是探親一般,可是爹爹的聲音似乎總是忙得不行,漸漸早已經(jīng)和他生分了,所有的生活似乎似乎都只剩下了習武,但是我卻并不像是師傅那般對武學那樣的癡迷,不過是像任務一般,師傅教了我哪一些便學哪一些,再沒有什么分別的,現(xiàn)在回來了,爹爹讓我出來找顏兒,我便出來了,如今找到了,被桃婆抓到了,要挾我來這方圓莊,我便來了,這樣聽你一說,從前至后,我果然都是在別人的安排中過得這些日子,絲毫自己的意思也沒有,可真是好笑極了!
章語默看著他的皺緊的眉,突然覺得似乎這樣寂寥,神使鬼差的竟然伸出手摁上他的眉頭,想要替他撫平。莫非一驚,卻看到章語默定定的看著自己,眼中的神色似乎很復雜,很復雜,有關切,也有憐惜,看到她這樣的眼神,莫非的心突然間活了一般,這些年來從未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自己,就算是日日相處的師傅也只是偶爾有些關懷,多數(shù)的時間還是一般正經(jīng)的教自己武功,而爹爹卻是從來都是同樣一副不遠不近的表情,顏兒卻是個小孩子,只有讓自己照顧的時候。
章語默卻也不知道如何自己會有這樣一番舉動,反應過來時莫非卻正呆呆的看著自己,心中不由一慌,臉上也滾燙起來,頓時將眉眼都垂下,道:“好了如今天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我先進去了。”說著慌忙從門檻上站起身,往回走,腳下一個沒留意卻被絆了一下,莫非便立即扶住她。章語默臉上更是緋紅,忙掙脫了莫非的手,一個人往房間去了。
莫非看著她走進房間的身影,臉上不由浮現(xiàn)出絲絲的笑意來,暗道:“卻不想她平日里是那樣冷冰冰的少年,換上女裝竟這樣可愛!蓖蝗挥窒肫鹉且蝗兆约罕е@方圓莊來的時候,章語默的神情,那是自己卻還不知她竟是個女子,怪不得表情那樣奇怪,想想不由有覺得一種莫名的歡喜。
章語默進了房間,見了鬼似的將門立刻便掩上了,一顆心卻是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暗道:“我這是怎么了,如何會有這種舉動?他是個男子,我雖平日里也做男子打扮,但是卻也是個實實在在的姑娘家,如何剛剛那樣大膽,平日里在家學的東西都給忘光了不成?”又想到以前自己在章家莊的時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這連日里竟然和莫非這等親密,萬不是一個女子該有的作風。心下也忍不住有些害羞起來,一張臉更是紅得似熟透了的蘋果一般。
兩人心中都因今晚之事一陣煩憂,自是一晚轉轉難眠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