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了推身上的人。

沒動。

“喂，南溟？”

沒反應。

他只是清醒了剛剛這么一會兒，又睡了過去。

喬慕無奈，只能扒拉著床沿，一點點地蹭出去……她必須馬上解開共生了！她隱隱意識到，再拖下去，恐怕會有比共生更大的麻煩……

…………

入夜。

南溟的燒退了。

別墅里依舊靜悄悄的，只有他們兩個人。喬慕去樓下煮了東西，也沒有開燈，就在黑暗中大快朵頤……她不知道即將發生什么，所以，權當是最后吃頓飽的。

“咳咳！”樓上傳來干咳的聲音。

喬慕倒了杯溫水，走了上去，徑直進了客房：“你醒了？”

南溟已經睜開眼睛，他眼中的血絲還沒有盡數褪去，此時看著她，雙眸中也盡是病中的疲憊和困倦。他的身子還有些虛弱，啞著嗓子接了水：“我發燒了？”

“嗯。”喬慕點點頭，拉了一張椅子，不動聲色地在他床旁坐下，“消炎藥在旁邊，一天三頓，你記得吃。還有干凈的紗布，都在這邊桌子上……”

她一樣樣的，帶著目的交代著。

“謝謝。”南溟喝了口水，淡淡道謝。

“不，是我要謝謝你。”這回，喬慕快速打斷他，“你幫我擋了一槍。其實細想起來，自我們彼此共生以來，你幫過我的忙，我們也從爭鋒相對的敵人，變成可以溝通的朋友。”

她的話很平靜，就這樣不緊不慢地敘述著，真誠，卻也突兀。

南溟的動作停下。

他還拿著溫水的杯子，眉頭卻微微蹙起，有點聽不明白她的意圖。

“什么意思？”他徑直問出來。

“你還記得梁音嗎？知道你引出她第二人格的時候，我殺了你的心都有……算了，不提了。”喬慕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重新回頭看向他，“所以我的意思是，南溟，我們恩怨兩清吧？”

南溟怔了兩秒。

“好。”然后，他終于釋然地揚唇。

可就在這冰釋前嫌，氣氛似乎大好的下一秒——

“你說病毒應該用在共生較強的那一方，我們現在的狀況，我比你好很多。”喬慕已經繼續往下說，“因此，病毒應該用在我身上。況且，我們恩怨兩清了，南溟，我不想再欠你什么。”

于情于理，她都堵住了他的退路。

“你……”南溟僵著。

他依然看著她，目光卻空洞失落了一瞬。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時的感覺：她說不想欠他什么……他突然感覺還沒開口，便被拒絕了。

可是拒絕什么呢？

他明明什么都沒有說過……他自己都沒有考慮好……

兩秒的凝滯。

然后南溟突然意識到什么，他臉色一變，迅速伸手在被子中摸索——他的口袋中空空如也，應該放在那邊的病毒培養管，已經不知去向。

他又迅速抬頭。

喬慕已伸手，把培養管握在了手上。

“你想干什么？”瞥見那變紅的標簽，南溟顧不上肩胛的疼痛，支撐著自己起身，想要阻止她。他的動作幅度很大，帶動了傷口的疼痛，他也全然不顧。

喬慕從他的反應中，就知道病毒果然是成熟了。她想的沒錯，現在果然可以解除共生。

于是——

她的動作更快，搶在他之前，猛地拔掉培養管的“筆帽”，把那根針尖扎入了自己的手臂。里面的推進器是自動的，一旦針尖扎入人體，藥液便迅速自行推入。

火辣、刺痛。

病毒進入身體的那一剎那，喬慕便感覺到手臂麻了一大塊。

“喬慕？”南溟震愕地看著她，他想要起來，卻又身形不穩地跌坐下去。他的身體未恢復，頭暈也依舊在，他本能地伸手撐著床沿，后背的槍傷處，很快又因滲血濕了一大塊。

他顧不上這些。

“五分鐘后病毒會在體內激活，過程延續兩個小時。你先坐下來，我會……”他強制著冷靜下來，在這種突發情況下，想著竭盡所能地照顧到她。

“啪！”

喬慕卻已拔掉針管，把那個空著的培養管扔到了地上。

她的左胳膊現在很痛，所以右手扔針管也格外用力，一張臉上，都是視死如歸的神色。然而當她看向南溟，她的眼底卻是平靜又堅定的——

“我一定會挺過去，你相信我。”她開口，咬牙說出這句保證，又深吸了口氣，“但是我們不要再見面了。等解除共生之后……然后，吧？”

她終于說完。

然后，不顧南溟眼中的錯愕和落寞，她奪路而逃……

“碰！”

身后傳來巨響。

似乎是他竭力追出來，撞翻了桌子。

喬慕沒有回頭，她用最快的速度跑進主臥，反手關上了門，上鎖，然后貼著門坐下來。

這個過程，誰陪著她都可以，就他不行。

她要自己扛。

…………

疼。

她唯一的感覺，就是疼。

疼痛從針尖的地方一路蔓延上來，直達她的心臟。然后又從心臟蔓延出去，到達四肢百骸……她的全身都是火灼一般的疼痛，像是每個細胞都在膨脹爆裂。

有人在敲門。

南溟似正貼著門，和她說著什么……但是她真的疼到聽不清。

怎么不疼暈過去呢？

喬慕默默地想著，咬牙強忍著不叫出來，很快，齒間就嘗到了清晰的血腥味。

她突然就明白了為什么實驗對象會自殺。

因為現在的她，真的好想死……

如果死亡是疼痛的終點，那是多么誘人的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對喬慕來說，每一秒都是地獄般的煎熬。當她覺得自己的支撐已到終點，但看到墻上的時針，顯示只過去十分鐘時，她開始恐懼……

她害怕了。

她怕自己支撐不下去，她怕自己到不了她期待的未來。

于是——

她知道這樣不好，但還是忍不住拿出手機。明明知道不該打擾他，但是她仿佛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秒，只想有他作為依靠……唐北堯，對不起，讓我聽一聽你的聲音，聽一句也好。

“嘟嘟嘟……”

電話接通，對面卻是良久的無人接聽，最后轉為忙音。

喬慕頹然地松手，沒有力氣去撥第二次。

好疼。

她真的……好想死。

“喬慕，開門！”南溟的聲音就在門外，她終于聽清了這句，那么近，又那么遠。

她沒有開門，反而爬得離門遠一點，她現在的情況，只能用爬的了。該爬去哪里呢？也許會爬到陽臺上，然后再跳下去……畢竟她連撞墻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

她不能死！

那么爬回去，給南溟開門？至少他會阻止她自殺……

手機卻在此時響起。

幾十秒的鈴聲之后，她聽到語音信箱中的聲音，很小，卻無比清晰——

“喬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