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告訴我？’

話哽在喉，喬慕最終沒能問出口。

她對上南溟的目光——

一片幽邃。

他沒再說話，似靜候著她把話說完。

周圍安靜下來，空氣中似有種說不出的微妙……喬慕的腦袋陷入片刻的遲鈍和茫然，她沒有明白過來，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這句話不能問！

“我不恐高。”沉吟了數秒，喬慕才終于想到該說什么，突兀地繼續，“我怕蛇和壁虎，而且是非常非常怕……”

南溟一愣。

“作為交換，這是我的弱點！”喬慕坦然承認。

他把他的弱點告訴了她。

那么出于“禮尚往來”，她也說了自己的。

這樣好像……

比較公平吧？

誰也不欠誰的。

“我們扯平了？”喬慕追問了一句。

南溟足足愣了十秒。

然后，他啞然失笑：“嗯，確實是弱點。我幫你保密。”

“我也會幫你保密的。”喬慕脫口而出，接了他的這句話后，心情倏地轉為輕松。剛剛的那種緊張和莫名的尷尬感，這才煙消云散。

對！

也許一開始就該這么回答的。

他說他的弱點，她答應保密就好了。

…………

彼此安靜下來。

他們各自地看海曬太陽，身上的寒意，都在迅速消散。南溟的心情似乎很好，他眺望著海面，唇角始終都帶著淺淺的弧度。

喬慕則相反。

她凝視著遠方，心情卻越來越沉重。

唐北堯那里，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她好想回去！她也好想繼續那個通話，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可是，這些都不能告訴南溟！

她更不可能奢望南溟幫忙！

現在她和南溟能和平相處……已經是極限了。

不過，可以趁著和平的時候——

“喂！”喬慕突然開口，轉過頭去叫了他一聲，“之前你問過我，解除共生之后，想要干什么？”在離開A市的飛機上，他曾問過這個問題。

“嗯。”南溟點頭，“我記得你的回答是……”

他正要復述她那毫不客氣的回答，喬慕卻先行打斷他，這回態度誠懇了很多。

“我想回家！”她開口，用期待的目光投向他，問得很直接，“南溟……你會放我回去嗎？還是會直接殺了我？”

南溟皺了皺眉。

后半句選擇，似乎被他想都沒想就否決了；然而前半句，他總是聽著有些不是滋味……放她回去？他也不甘心。

“我還沒開始研究解藥。”沉默了半晌，他只是開口，如此回答她。

“很難？”喬慕蹙眉。

看他的面色，似乎要研究很長時間！能成功嗎？那她什么時候才能見到唐北堯呢？

“嗯。”南溟目光深深，視線在她面上停了半晌，“……很難。”

“那還等什么？我們下去吧！”喬慕著急，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下來，“很暖和了！不用再曬了吧？你趕緊去研究啊！”

…………

她催著南溟去了實驗區。

他的下屬還沒有回來，偌大的海底區域，只有他們兩個人。南溟似乎很好說話，當真開始研究；喬慕便殷勤地跑前跑后。

她幫不上他的忙。

但是她問了他廚房的位置，答應給他做飯吃……她現在只想他的解藥盡快完成！

廚房里應有盡有，除了基本的食材外，還有許多她根本沒見過的深海魚類。不過，她不會做！她也沒想做很復雜的菜色！

她只做最簡單的——

煮面。

面條是現成的，開水是現煮的。然后再從冰箱里找點蔬菜切成片，攪合在一起，撒上調料……做工簡單，香味四溢。

可是當把面條盛好，捧著那熱氣騰騰的碗時……

喬慕的鼻子一酸，眼眶突然朦朧。

她煮過面的。

在唐宅的時候……

現在她在這里很好，可是他呢？她好想……安安穩穩地和他在一起。會有那么一天嗎？如果有，那一天又該有多遠？

喬慕忍不住哽咽。

面是按照他們平時吃慣的口味煮的，但是在這里……喬慕猶豫了一會兒，突然又轉過身去，重回灶臺，往里一勺又一勺地加鹽，一勺又一勺地加辣椒……

不一樣的。

明明答應了給他做吃的，但是潛意識里，就是覺得不一樣！

連面都不能一樣！

…………

最后，喬慕捧著那碗面去了實驗區。

那里——

燈光明亮。南溟正皺著眉頭，看著某個儀器上翻滾的數據，偶爾上前幾步，做幾個小調整。而儀器內有一罐液體，就隨著他的調整而沸騰著……

喬慕看不懂這個。

“咳！”她清了清嗓子，喚取了南溟的注意力，喃喃出聲，“面好了，你要不要吃一點？”

南溟轉頭。

然后，他摘掉了那副防護眼鏡，朝她的方向走來。他的目光，卻一直停在她的眼睛上……喬慕知道，她的眼皮還紅腫著。

“你……”

“辣椒太熏人了！”喬慕搶先，在他詢問之前，快速丟出答案，把頭轉向旁邊，“辣椒粉不小心飛到了眼睛里……”

南溟還在懷疑地看著她。

喬慕直接把碗往前送了送：“吃吧！”

“好。”南溟將信將疑地接過。

但是才吃一口——

“咳！”

剛入口的面條，被他直接咳了出來。

南溟擰眉，以萬分不理解地表情看過來，如實評價：“你做的東西真難吃。從來沒人給我送過這么難吃的東西。”

不是面條加了各種調味料。

而是各種調味料混雜……加了面條！

難以形容的難吃。

“你不會做飯？”南溟倒也沒真的責怪她，只是把面碗放在一邊，也不打算繼續吃了。他看向她，正色詢問，“你在難過什么？”

她哭過了。

是不是辣椒熏的，這很好分辨。

“沒什么。”喬慕悶悶地搖頭，直接糊弄過去，“可能是這里太冷清壓抑了，讓人心情不好。”她看了眼那碗面條，“你不吃？不吃我拿走了！”

說完，她捧起碗就轉頭。

看起來，還頗有幾分賭氣的意味。

“你生氣了？”南溟一慌，下意識地追上來，攔住她的去路，“我不是在嫌棄你做的東西！實在是你的廚藝……”

他一臉為難。

喬慕看著他的樣子，腦袋才漸漸清醒過來：對啊！要讓他加快研究解藥呢，她給他當后勤煮面什么的，都是應該的……

何必那么刻意呢？

“我會煮面的。”喬慕自嘲笑笑，“我給你去換吧？”

“真的會？”

“嗯。”

“不用教你？”

“不。”

“那……”

“你煩不煩！我說了我會！”他連續跟了幾步，喬慕終于不耐煩地吼出來。

話一出口，南溟迅速止步噤聲。

喬慕訝然。

她在吼完之后，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眼角的余光，已經瞥見他僵直不動的雙腳，于是……在他發作之前，喬慕快步就跑！

幸好，他沒追來。

…………

南溟只是看著她的背影。

在喬慕吼出那句話后，他便一直站在原地沒動。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內，他才終于清晰自己的選擇。

那個她先前問他的，關于解除共生之后的選擇。

他有了答案——

他不會殺她。

然而……

喬慕，我也不想放你走了。

…………

喬慕一無所覺。

她去換了碗面條，心事重重地端給他，悶悶地看著他吃完，然后默不作聲地回廚房去刷碗……她的心情不好是真的！

她在等待。

在這一無所知的海底，惶惶不安地等待著。現在的她，完全處于被動的位置，所以想了很多辦法，在心里默默盤算著，最后都是走不通。

喬慕覺得很無助，卻又不能表現出無助……

“叩叩！”

暮色四合的時間，南溟敲了她的門。

喬慕正坐在床沿發呆，聽到敲門的聲音，反射性地站起了身：“有事？”

“喬慕，”南溟在門外開口，他稍稍頓了頓，“你出來一下，我帶你看樣東西！”

什么？

是解藥嗎？

喬慕幾乎是奔過去開了門，迫不及待地點頭：“好！”

然而，南溟沒帶她去實驗區。

他帶著她上了之前的那艘小型潛艇，他親自駕駛，一路向上再度出了海面。太陽已經落山，沒有任何照明的海面，已是一片漆黑。

南溟關了引擎，小型潛艇就像一艘小船那樣，在海水中上下漂浮。

“來這里干什么？”喬慕疑惑。

天都黑了，總不至于是曬太陽的！而且，他的研究成果，總不至于……在這漆黑的海面上體現吧？

“等一等。”南溟還在撥弄著手邊的開關。

下一刻，他打開了照明燈。燈光極亮，他掉轉著照明方向，徑直向上，直沖天際。喬慕這才看清了外面的天——

下雪了！

海上下雪了！

明亮的燈光中，雪花紛揚，純白色的大片大片，非常漂亮……這和地面上的下雪不同，這里的雪，像是天地之間的光點，像是打通了一個童話世界。

很美！

很震撼！

喬慕吃驚地望著這樣的風景，然后又疑惑地看向南溟，目光幾度游移變換著：“來看雪嗎？”好看是很好看，可是……為什么？

“我想讓你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