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往事

大夏天的，季家宅子門口的一片楓林整個變紅了。

那一片紅到仿佛鮮血一般的楓林，密密麻麻地蓋住了整個楓林，巧的是這片楓林通向一帶遠山，因此這鮮紅的顏色頓時一眼看不見盡頭，仿佛連天都要被燒起來了似的。

除了壯觀，讓我再次感嘆了一把有錢人真的壕無人性以外，也讓我對即將到來的抓鬼儀式充滿了忐忑。

我可不會天真地以為，眼前這一幕和殷無雙之前說的怨鬼毫無關系。

季老爺子也被這件事驚動，沒一會兒就被余管家推著，來到了楓林前頭。

大清早的，他看起來精神比昨天還要差了很多，眼下深深的烏青，一看就知道是一.夜沒有睡好。

倒是他身邊的余管家，雖然一整晚都在忙活，還是明顯精神得很。

“這……殷大師，您看……”

季老爺子許是精神不濟，看見眼前這一幕，二話不說就找到殷無雙問起來。

殷無雙此時正皺眉站在楓林前頭，顯然也覺得問題棘手。

聽見季老爺子的話，回過身道，“季老爺，這件事只怕會有些麻煩了。”

季老爺子聽了，也沒有發話，看來是等著他后文。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我也不瞞您，這怨鬼的能力超乎了我之前的估計。如果要我幫忙，那至少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講個清楚。”

聞言，我也是下意識地看向了季老爺子。

季家上下都隱藏著什么秘密，這一點我和殷無雙都是知道的。這種時候了，我實在想不明白還有什么話不能說出來。

“這個……”

季老爺子猶豫了一瞬間，從反應上看，的確正和殷無雙所說的一樣，他們隱瞞了什么。

眼看他還在遲疑，殷無雙的語氣也沒有了一開始的客氣，直接說道，“眼下您也看見了，這怨鬼的能力不弱，能夠發展成這樣卻沒有被地府帶走，只能是因為他身上的因果未了。您繼續隱瞞下去，對自己沒有絲毫的好處。”

“哎……這說來也是我們的不是。”季老爺子嘆息了一聲，終于還是放棄了心中的糾結，看著殷無雙道，“殷大師，請隨我進屋說吧。”

殷無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季老爺子，隨后點頭同意下來。

婚禮雖然已經準備好了，但還是暫時擱置了下來。

我和殷無雙跟著季老爺子回到客廳里，隨后季老爺子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只留下了管家。

“季老爺，您有什么話，現在可以說說了。”殷無雙臉上掛著難得的鄭重神色，讓我也跟著變得緊張起來。

季老爺子頗有些無奈地看了殷無雙一眼，“這事情說來是我們對不住囡囡……”

他開口說道，囡囡就是季家小姐的小名兒。

“囡囡的這樁婚事，對她來說算不得很好。說是門當戶對，也嫁給了城里頗有勢力的家族，可是老頭子我是知道的，囡囡的那個未婚夫，從小就是病秧子一個，別說是做她的丈夫，恐怕能不能活著撐個幾年都難說。囡囡嫁過去，那邊兒只是圖個沖喜，看看能不能讓他多喘兩口氣。”

“加上囡囡的未婚夫不是對方家族的核心繼承人，只是現在家主的一個侄子，這不遠不近的關系，之后老公就算沒了，分到的家產也有限，剩下的就是個守活寡還沒錢的日子。我就這么一個孫女，本來是不想這么委屈了她的，可是家族的生意最近這些年處處吃緊，為了拿到資金回一口血，我也沒別的辦法。”

季老爺子說著，眼淚就直在眼睛里打轉。這一刻我絲毫感覺不到他身為土豪，有錢有地位的風光，慢慢只剩下一個無能為力的老人的無奈。

但是我沒辦法開口勸他看開點兒，我知道對他們這類人來說，生意是不可能被舍棄的。

倒是殷無雙，面色不改，冷冷追問，“這么說，季小姐其實是不喜歡這門婚事的。可是這跟怨氣有什么關系？她就算心里怨恨，現在還是個活人，總不至于會鬧出這么大動靜。”

我心里吐槽這家伙一點兒同情心也沒有，但又不得不佩服他的專業，任何時候都能保持冷靜。

“這……我想大概是她的母親泉下有知，不愿意自己的女兒遭受這種命運。”季老爺子在說道季小姐的母親的時候，語氣明顯地有幾分惋惜。

我這時候才注意到，之前阿彩就介紹過季家里的人員關系。

季家的大少爺早死，二少爺花天酒地，三少爺掌管著生意，季小姐就是個養在深閨沒人搭理的孤獨小姐。

這看似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但唯獨漏過了一點。

大小姐的母親，原本是陪伴她成長的最佳人選。

可是卻偏偏，好像所有人都將她遺忘了似的，沒人提起。

現在季老爺子說出來之后，一切就有了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了。她的母親不是不愿意陪伴她，而是很早就去世了。

這件事大概在季家產生了不小的影響，所以才仿佛一個禁忌般無人提及。

“季小姐的媽媽是為什么死的？”

殷無雙的追問聲再次傳來，語氣都沒多少變化，卻要把這一家人遺忘了多年的舊傷再次揭開。

季老爺子回答道，“難產。生下囡囡的時候，她的媽媽難產死了。那個時候大家都勸她放棄這個孩子，可是她堅持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就算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她是用自己的性命換得了囡囡能夠來到這個世上，所以才會這么不能接受她嫁過去給一個將死之人吧。”

說到這里，季老爺子不禁也為之動容。

而我卻下意識地撫上了我自己的小腹。

在那里同樣有一個小生命正在等待來到這個世界上，所以我對季老爺子的話感到由衷的認同。從前我不相信母愛能夠無私到連自己都不顧，否則那么多輕視自己孩子，甚至虐待自己孩子的新聞都是哪里來的？

但直到我自己也快要做媽媽了，我才發覺那些關于母愛的故事都未必是故事，這種血脈相連的感覺，讓我本能地感到孩子比我自己更重要。

哪怕它根本不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