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客房在極南的方向,而云谷秦婉的客房,卻和葉玄鶴的房間相鄰。
昨日她沖進云谷和秦婉的客房里,明顯感覺到那里的火勢比外面還要兇猛,似是在門口放的火。
再加上那個殺手……
可是,這些話,她說不出口。
心中的悲憤,全都化成了哭泣。
葉玄鶴一過來時,就看見滿身灰撲撲的少女,正坐在石階上,掩面哭泣。
他的心,也像是被人一刀一刀的劃開口子似的,心疼。
他將熱包子先分了一個給云柳,后者擺手拒絕:“還是給馥兒吧。”
熱氣騰騰的包子,又出現在了云馥眼前:“先吃點東西吧。”
云馥擦干了眼淚,抬頭怨恨的看著他。
如果眼神能夠化作利劍,葉玄鶴也許早已死去千遍萬遍。
“為什么不救我爹?”她仇怨的望著他,明明他武功蓋世,只要他愿意,極有可能救的。
“云馥,那個時候他已經死了。”
葉玄鶴眼眸低垂,許是從前就見過了太多的生死,不見有過多傷心之色。
云馥緊咬唇瓣,干裂發白的唇瓣,隱隱約約有要被她咬出血的勢頭。
她知道,殺手的長劍只刺入了腹部,也許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當初葉玄鶴中箭的傷處,離心臟這么近,幾乎是擦著心臟而過,他不也活下來了?
他都活下來了,?云谷肯定也有一線生機的!
街道中間早已被衙役給清開了一條道兒,擺上了七八只擔架。
“死者身高約七尺,右腿膝蓋有舊跡,左腹部中刀傷。”仵作檢驗道。
聽到這句話,云馥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擠開人群,湊到前去。
只見,面前的擔架上,被蓋上了雪白的白布,只隱隱約約能瞧見下面已經被燒成了焦炭的尸首。
“爹。”云馥訥訥的喚了一聲。
昨天的這個時候,云谷還在對她說,以后成了親,便是大人了,做事情不能隨著自己性子了。
可是今日再見,便已是天人永隔!
守在一旁的秦婉,本來還抗拒著,心存僥幸著。
她的夫君只是腿瘸了,沒有受傷的。
可當云馥輕輕喊出這一聲,她一口氣猛地沒提上來,嘴角溢出了鮮血,昏倒在了地上。
“娘,你怎么了?”云柳忙丟下拐杖,將秦婉扶起來,可后者卻被直接氣暈了。
仵作驗出,除了云谷死前受了傷之外,其他的死者卻全部都是被活活燒死,亦或是救火的時候,遭倒塌的房子砸死的。
好好的喜事,一下子就變成了喪事。
因為云谷的傷勢明顯與其他人不一樣,很快,就被衙役定性為劫匪搶劫。
但是,那縣令卻一口咬定,就是失火的,這件事竟然就這么硬生生的壓下來了。
云馥讓云柳在醫館里照看秦婉,而她則買了一輛破舊的板車。
買了一副棺材之后,與義莊的人一起將云谷放進棺材,然后用板車,將他拉到了一條小溪邊。
此處有山有水,可以預見春日之后,這里的景色會格外的優美。
“云馥,我幫你吧。”葉玄鶴想要從她手上拉過那條板車的繩子。
“別碰我!”云馥喝了一聲,腳步也不曾停。
終于,她找到了一處土地較軟的地方。
她彎腰從冰涼的溪水里找了塊兒石頭,抵在了木輪子的下方,這才將繩子拿開。
鐵鍬一下一下的挖著泥土,嫩白的小手早已被凍得通紅,還染上了塵土。
“我來吧。”葉玄鶴沉聲說。
“不需要。”云馥冷沉著一張臉,這是他以前從未看見過的神情。
葬坑沒有這么好挖,尤其是她倔強的不用旁人幫忙,直挖了一個多時辰,才勉勉強強挖好。
她累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從來沒有這般勞累過。
放棺材的時候,云馥沒在說話。因為她知道,以她自己的力量,是沒法將棺材放下去的。
看著黃土一點一點的淹沒,填平墳墓,云馥眼中泛出的淚花濡濕了她的眼睛。
她以前從不知道父母在身邊的滋味是什么樣的,上天終于給她這個機會。
可是,這么快,她就把他弄丟了。
葉玄鶴沉默的將絹布用溪水弄濕,隨后擦了擦她的臉頰,雙手。
“對不起。”他輕聲說,“我會替你父親報仇的。”
云馥抬頭,嘴角不自然的勾起了一絲苦笑的弧度:“不用了。
從現在開始,我們云家與你,再無瓜葛。請石公子珍重。”
“云馥,你恨我?”葉玄鶴就好像是胸口被壓了一塊兒巨石似的,呼吸都在微微顫抖。
“我怕死。”云馥淡淡的說道。
她更怕身邊的人,再有離開她的。
葉玄鶴有能力自保,也有能力保護她,卻分身乏術,沒辦法護她的家人。
就在這時,不知從何處,突然響起了紛至沓來的馬蹄聲。
不過一會兒,七八個統一打扮的棕衣男人,騎著馬跑了過來。
在他們的身后,還有一輛馬車,以及一個十分眼熟的人,凌風。
云馥眼神有些慌亂,這些人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馬車上走下來了一個身穿狐裘的青年男子。
此人面冠如玉,看著十分眼熟,竟然與葉玄鶴有六分相似。
只是,不同于葉玄鶴身上冷冽高傲的氣勢,此人卻是儒雅溫和的。
他一看見葉玄鶴,眼睛一亮:“三哥,真的是你!”
“嗯。”葉玄鶴幾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
原來是葉玄鶴的弟弟,云馥心下了然。
她木著一張臉,將挖坑的鐵鍬丟在了地上,隨后離開。
可還未走幾步,只見寒光一閃,一柄長劍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王爺,此人怎么處理??”棕衣侍從問道。
這畢竟是葉玄鶴的人,葉玄德揮了揮手,讓人將她放了。
云馥不知她是怎么離開那片小溪邊的,她只覺得,走路的雙腿都快軟得骨頭都沒了。
原來,她和他的身份,云泥之別。
能稱得上王爺的,自然是皇族。
當今戰神滄王,亦是三皇子,名鶴。
原來之前他沒有騙她,他果然是皇族的人。
云馥輕扯嘴角,想要露出一個笑容,想要說她沒事,卻連這點力氣都沒有了。
從此以后,橋歸橋,路歸路,他們再也不會有機會遇見,也不可能再有任何瓜葛了。
渾渾噩噩的回到了秦婉所在的醫館,母子二人都緊緊的盯著她。
“馥兒,?衙門,衙門怎么說?”秦婉抓住了云馥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兇手有抓到嗎?”
云馥心中五味雜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仵作驗錯傷了,就是失火。”
秦婉鼻子通紅,眼角滑下一滴晶瑩的淚:“我那時候都叫他別回去了,他不聽呀。
他非說,包袱里有給你打的金簪子。這是你出嫁的物什,萬不能被大火吞噬。”
其實,那個時候回去拿上包袱就跑,也還有一線生機。
但,偏偏遇到了殺手。
云谷是為了救她才死的啊!
那些殺手敢動一次,就能動第二次。
云馥不敢讓大家多在雒陽鎮多待,隨便買了幾個干饅頭吃完,就租了一輛馬車,匆忙往蕓州去。
之前,她也聽葉玄鶴說了,蕓州城與景州城不一樣,景南王敢在自家地界動手,卻絕對不敢在蕓州城里動手。
好在蕓州城距離這里不遠,連夜駕車后,在黎明前夕,她終于看見了蕓州城的城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