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精品视频,91麻豆精品国产自产在线,欧美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成人颇多野结衣,在线曰本亚洲AV无码电影成年女人大片免费观看版,伊人久久偷在

紅豆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廢妾不承歡龍騰霜蘭兒 > 第四十一章 是她,不是你 (1)
出了醉紅樓,雨一直下著,并不大。落在屋檐瓦楞上卻錚錚有聲。

不知是哪家的茶館,有人嗚嗚咽咽地吹奏著玉笛,曲調和著叮咚叮咚的檐頭雨聲,為這寧靜的雨夜添了抹說不出的風韻。

風里,雨里。

她與他同行,這般感覺真的很好。晃動的燈火幽然拂過他妖媚美的眉眼。她突然停下腳步,看著他邪美的側顏自身邊掠過,緩緩向前,足足有一刻,神情如此專注,似是忘卻了一切。

恍惚是過了良久,呼呼的北風吹過,細密的雨落在她臉上,冰涼的感覺,令她瞬間清醒。疾奔幾步,跟上他的背影,她低喚著,“少筠,等等我。”

他停住,俊朗的面容上似有淡淡的潮紅,許是飲了些酒的緣故。回首,風中,雨中,他突然伸出手來。

她只覺手上一緊,他竟是緊緊握住了她的手,拉著她的手一道往前走。

雖只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她卻覺得很感動。那一剎那,眼中忽然沁出了模糊的淚光,淚眼朦朧中,似想起了兩年前的一個春日,那么冷的天,積雪尚未完全融化,他讓她學騎術。她騎得并不好,北方的馬兒性子又烈,有一次她被馬狠狠摔下來,撞上一顆大樹,身子骨疼得仿佛要碎裂般。

她記得,他就在身旁不遠,騎著另一匹馬。他一動不動,只高高坐在馬上,冷漠地俯視著她。天知道,那時她其實很希望他能伸手將她拉起來。可是,他并沒有。此后的許許多多次,他從沒有拉過她的手,他從來只是冷冷望著她,遠遠的,明明近在眼前,卻好似蔓生在天際。

直到那日他焦切地在龍脊山賀蘭谷的山洞門前尋找著自己他這樣的神情,她已有兩年多不見,可是曾經那樣熟悉,和自己刻在腦海中的印象并無絲毫分別。

那一刻,從前兩年多那些冰冷的記憶,仿佛瞬間都煙消云散。

他的手心是溫熱的,正透過她的肌膚一點點滲透到她的心里,連著她的心也漸漸溫暖起來。她的心酸過往,眼下形勢的緊迫,君澤對她的疏離,還有他究竟對自己隱瞞了什么,今后又該如何,所有的一切,她盡數拋在腦后,只愿這一刻忘卻一切,就這樣陪著他一路走下去。

早已遠離了醉紅樓,他們的身后是繁華喧囂的街市,爛醉的燈火,還有迷茫的雨夜。

行了片刻,終于,他出聲,“你不用陪我回去換藥了,王府中自有太醫,無需你操心。”

她愣住,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么說。剛要開口問,他卻突然將她拉至一旁的小巷子中。

面前,一名黑衣人自高墻一躍而下,利落躍至他們的面前,來人拱手恭敬道:“王爺,郡主。”

霜蘭兒瞧清楚了來人,竟是玄夜。這段時間她一直沒有瞧見過玄夜,只怕是龍騰派他去辦什么要事。

龍騰見了玄夜,他黛眉輕輕一簇,使了個眼色。

玄夜會意,立即上前,在他耳側低語幾句。

龍騰聽罷,轉身望向霜蘭兒,他平淡地吩咐道:“秋若伊此刻正在風滿樓中等著你,眼下非常時候,你們兩個好好商議下如何接近秋端茗,如何扳倒她。快些去罷。”

霜蘭兒一臂拉住他,眼神中有幾分急切,“那你呢?”

龍騰低首,望著她正緊握住自己手臂的手,他輕輕拂落,“我不便出面,庭瀾那邊我們另有要事相商,玄夜會保護你的安全,你和秋若伊商定后,讓玄夜知會我一聲。”說罷,轉身他急欲離去。

她有些急,大聲問道“那我們什么時候再見面。”

他背著身。風里,雨里,聲音聽不出半點情緒,“大事未成,我們不要再見面了。有什么情況我會讓玄夜通知你。”頓一頓,他飛快回眸,不想卻望見她眸中深深的失望,心中狠狠一痛,他匆匆回過頭去,終是放軟了語氣,“左右不過這兩月的事了。有什么等事成之后再說罷。”

話音落下時,他蕭挺卓越的身影已是消失在小巷口,獨留風中淡淡的酒香混雜著濃郁的男子氣息,縈繞在她身前,卻被風無情地吹散

*****

風滿樓。

雨水有漸漸停止的趨向,偶爾有打注的雨水滑落,那是積存在風滿樓闊邊帆布檐上的殘雨,積的多了,會從檐邊“嘩”一聲灑得滿地。

踏著雨聲,霜蘭兒先是作勢敲門,旋即只身閃入。

還是從前密會的廂房,秋若伊似等了多時,面上幾許不耐煩,見了霜蘭兒不免有幾分怨氣,“納吉雅郡主,這么要緊的時候,你不在驛館中守著,上哪兒去了,讓我等了這樣久。”

其實,她心中的怨氣絕大部分是因為納吉雅郡主還活著,她本以為刻意隱瞞了爺爺要殺納吉雅一事,她能借爺爺之手除去納吉雅郡主這個勁敵。可想不到,納吉雅竟如此命大,逃過了天羅地網。

霜蘭兒將門仔細關上,她轉身致歉道:“不好意思,賢王受了些傷,我準備了藥給他送去。這才不在驛館中。”

“送藥,你需要去那么久么?”秋若伊一聽是為了龍騰,面色稍稍好轉,仍是不悅道。

霜蘭兒但笑不語,起身,她取來一卷檀香,仔細焚上,幽幽不絕如縷的薄煙含著恬靜的香氣四散開來,猶如一張無形的密密織成的網將人籠罩其中。

秋若伊涼涼注視霜蘭兒片刻,眼眸微狹。鮮少見她悉心打扮,頭上挽著一支長長的墜珠流蘇金釵,顯得華麗風致,適逢她今日又是去給龍騰送藥,秋若伊不免生了分戒心,突然問道:“納吉雅,你的醫術很好么?”

霜蘭兒微微一笑,“一般罷,格日勒族里人長年在外游牧,鮮少能入城鎮診病,十分不便。所以我自小學了些。”

“哦。”秋若伊狐疑地望了望霜蘭兒,“賢王是如何受傷的?聽說那日是你們北夷國內政之事,本該與賢王無關的,他怎會突然去了賀蘭谷,又受傷,難道他是為了你”

沒等秋若伊問完,霜蘭兒已然回道:“刀槍無眼,何況那時大火焚谷,若伊你可別想多了。再說了,你并不知情,秋景華本是打算陷害賢王謀反之罪的,若是那日賢王不去,如何能鎮得住?當時的局面可不是我能控制的。時間有限,我們還是說要緊的事罷。”

秋若伊聽罷,一驚,眉揚起,她立起身來道:“什么?!爺爺竟要陷害賢王謀反?!”

“嗯,恐怕殺我不過是目的之一。秋景華真正的目的是想借我之死,順藤摸瓜查出賀蘭谷中藏匿的箭羽物料,嫁禍給賢王。”霜蘭兒聲音平靜道。

秋若伊本是水靈晶亮的雙眸頓時黯然失色,身子晃了晃,幾乎立不穩。天,她都做了些什么啊。她隱瞞了自己那晚聽到的事,卻不想殺害納吉雅不過是爺爺的計劃之一,爺爺真正的目的是對付龍騰。這次若不是納吉雅郡主運氣好,她差點就耽誤了龍騰的大事。此時,她心中內疚,她這樣算計著納吉雅,實在是不對。眼下是她們合作之際,她首要任務當是助龍騰登上皇位,至于感情的事,日后再計較。

想到這,秋若伊心中釋然。一手撐住額頭,她幽幽嘆了口氣,“納吉雅,你說我們該如何籌謀大事,我可真是急得很呢。若是那晚皇帝將我賜婚給賢王,那我就能名正言順在賢王身邊了,而爺爺那邊,肯定將我視作棋子,必定會吩咐我什么,這樣我就有機會知曉他們的籌謀了。哪像現在這般,如同在盲夜中行路,辨不清方向。如今”

霜蘭兒聽得秋若伊這般說,心中暗暗驚訝,她忙問道:“對了,我正有要事問你。前些日子,我在驛館中收到了一張字條,字條上提醒我使臣衛隊中有秋景華的人,還有告誡我要小心行事。我以為,這字條是你派人送來的。”

秋若伊莫名看了她一眼,“什么字條?不是我。”

霜蘭兒愕然,不是龍騰,不是秋庭瀾,也不是秋若伊,那還會是誰?是誰?會好心提醒她注意安危?若不是這字條善意的提醒,只怕她前日難逃一劫。

秋若伊似無心想這些,她有點煩躁,擺擺手道:“不管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眼下我們要想的是,如何扳倒秋端茗。皇帝日子不多了,聽秋端茗說左不過就這一兩月的事。若是秋端茗一直在皇帝身邊,少不了吹枕邊風,形勢對賢王可不利。”

霜蘭兒點點頭,她突然問道:“若伊,昨晚你宿在何處?”

秋若伊道:“晚上去瞧君澤,太晚了沒回宰相府,就宿在了瑞王府之中。怎么了?”

“那昨晚,秋可吟睡的可好?”霜蘭兒問的時候,唇角略略上揚,眼中有些許得意。

秋若伊微微吃驚,“你怎知道?她昨晚半夜做噩夢

,尖嚷得半個王府都能聽見,后來宮女們忙著給她煮壓驚湯,一直鬧騰至快天亮時,她喝了沈太醫命人煮的安神湯才安靜下來。”

“是這個!”霜蘭兒自腰間取出一枚荷包,打開,里邊紙包著些細細的紫色粉末。

秋若伊瞧著那詭異的藥粉,知曉定與秋可吟噩夢連連有關,她直覺害怕地后退一些,背脊直挺挺靠在了冷硬的楠木椅背上。

霜蘭兒淡淡一笑,“別怕,無毒。若是你沒做過虧心事,晚上自然不會做噩夢。這種紫色粉末叫做‘夜幻’,少許一點,沾染肌膚能使人晚上產生幻覺。用過無痕,沒有任何蹤跡可查,你且收好了。”說罷,她將紙包好,遞給了秋若伊。

“你的意思是,讓我將這些紫色粉末用在秋端茗身上?”秋若伊接過,她凝神望著手中紙包,細細思量。

“此藥藥性極烈,肌膚沾染少許后會噩夢連連,且能持續好幾日,這幾日秋可吟是沒法睡得安生了。但是對于秋端茗,我們不能做的這樣明顯,畢竟深宮中人多,萬一被人看穿就不好了。我思量著,你只能將少許粉末熔于燭心,‘夜幻’隨煙散在空中,吸入少量者夜間心神不寧,白日里精神恍惚。我想秋可吟幾日噩夢纏身,她必定會入宮找秋端茗給予她些許安慰。兩人談起從前的事,必定日日惶恐。如此幾番下來,我們再用回從前商定的法子——裝神弄鬼!只要能將她們從前的事揭發,皇帝必定厭惡秋端茗,如此我們的目的也達到了。”

“嗯,可是,我該怎么入宮呢?”秋若伊有幾分擔心。

“我先想辦法入宮。皇帝不是身子不好么,作為使臣的我理當奉上北夷國最珍貴的藥材——玉蓮藤。想必秋端茗此時刻刻伴著皇帝,寸步不離,我會想辦法施些藥粉,令她腰椎濕痛驟然發作,我再稍稍提點,她必想起你精湛的拿捏之術,喚你入宮陪伴,這機會不就來了。你只消先令她受些驚嚇,不用太過,為我們日后裝神弄鬼埋下引線。”霜蘭兒字字道來,眸中似含著暗沉的夜色,漆黑不見底。

“嗯。還有一件事很棘手。”秋若伊“呼”地舒了一口氣。

“是什么?”霜蘭兒自案幾果盆中拿了只橘子,剝了皮,含了嫩嫩的一瓣在口中,清甜的汁水緩緩咽進喉中,她悠然問道。

“下個月初十,瑞王要納我為側妃!”秋若伊眉間愁容頓顯,字字無奈道。

霜蘭兒險些被橘子汁嗆到,她連連咳嗽幾聲,掩飾自己面上的驚訝,“這么快?怎會?”

秋若伊嘆了口氣,“我可不似你與龍騰,你們聯姻自然復雜些。我不過是嫁于瑞王為側妃,只消舉行簡單的儀式便好。日子已經定下來了,就是下個月初十,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

“那,秋可吟呢?她肯?”霜蘭兒微微蹙眉,原來是今日才定下的納側妃時間,難怪昨日她見到秋可吟時都沒聽說。

“她?”秋若伊撇一撇嘴,神情不屑道:“她可殷勤著呢,從一早就開始張羅這張羅那的。那副嘴臉假的很,我不稀罕瞧。還有,最可惡的是,下個月初十這日子就是她定下的。今天她已經差了人來量衣裳,哎——煩死我了,不提了不提了!”

霜蘭兒眸中劃過一絲精銳的光芒,陷入沉思中。這似乎不尋常,秋可吟竟會主動定下大婚的日子,又如此殷勤,不像純粹是為了裝好人,反倒像是為了籌謀什么,亦或是撇清什么。

會是什么呢?她思量著,半倚在楠木椅上,閉眸。眼前,秋可吟曾經種種所為一一回放。她明白的,越是表面風平浪靜,越是危險。如今的秋若伊,比當年的自己更有威脅力,秋可吟必定

想著,她猛然睜眸,銳利的目光將秋若伊上下仔細瞧了個遍。

秋若伊見霜蘭兒行為古怪,又一直打量著自己,她低頭瞧了瞧自己穿戴整齊的衣裳,不解其意,于是她伸出一手在霜蘭兒面前晃了晃,“喂,你怎么了?”

霜蘭兒卻突然捉住秋若伊的手腕,兩指用力按下去。

秋若伊剛想掙脫,耳畔已是聽得霜蘭兒沉聲低喝,“別動,我在把脈。”

她再不敢動,只屏息凝神。良久的寂靜,她眼見著霜蘭兒面上表情一分一分冷凝下去,直至冰點般死寂。她不禁有些緊張,幾乎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緩緩地數著,恍惚是漏了一拍。

霜蘭兒終于松開了她的手腕,啟口,眼底皆是深邃的怒意,“若伊,這婚你成不了。”

“為何?”秋若伊問。

“你中毒了,是慢性毒藥。如果每天一點,這種毒藥會侵入你的四肢百骸,熬不到下個月初十,你會在睡夢中驟然死去。而且,事后一點痕跡都無。”揚一揚臉,霜蘭兒字字冷道。

“什么!她竟如此狠毒!”秋若伊“霍”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幾乎不能相信。起先她是氣憤,緊接著才感到恐懼,忙抓住霜蘭兒的胳膊,聲音顫抖著問道:“那,那我該怎么辦?這毒還能解么?還有救么?”

霜蘭兒注視著秋若伊哆嗦著的雙手,推了推她的肩,又握一握她冰涼的手指,輕笑道:“你只管安心就是。她們奈何不了你,幸好我發現得早,這毒還能解。不過,你得好好想想,毒源來自何處。我想必定是日日能對你下毒之物。嗯——從食膳中下毒,我覺得不大可能,畢竟秋可吟何能料準你日日會去瑞王府中用膳呢。還有,從衣裳上下毒,我覺得也難辦到,畢竟衣裳常洗常換,你仔細想想,究竟是什么東西,與秋可吟有關,你每日都會用,好讓她下手?”

秋若伊凝思良久,終究是搖了搖頭。事關她性命,她自然著急,可真真是一點頭緒都無。

霜蘭兒面色一沉,厲聲道:“必須找到毒源,不然你很危險!現在毒尚淺,我還能解,若是日后毒性侵入五臟六腑,怕是神仙也難以挽回了。”語罷,她心中更冷。想當初,若不是秋可吟尚需自己的血治病,只怕早就用這種招數對付自己了,當真是歹毒。

秋若伊憤然,細削的肩頭止不住地顫抖著,耳垂上一對翠玉銀杏葉耳環跟著“泠泠”作響,時不時地打在她的臉側,散出晶澤耀眼的光芒。

霜蘭兒瞧見,她不由贊道:“真是上好的翡翠,極品。平日里總見你戴著這副耳墜子。”

“嗯,我最喜歡翡翠。而且”似想起了什么,秋若伊突然停了停,半響她睜圓了美眸,乍地驚呼,“天啊,該不會是這副耳環是秋可吟送我,罕見的上品,有很難得,我很喜歡。我日日都戴這翠玉耳環,從不取下的。”

霜蘭兒秀眉一凝,“你趕緊取下給我瞧瞧。”

秋若伊依言。

霜蘭兒細細瞧過,又湊至鼻間聞了聞,肯定道:“有毒,毒粉已然浸潤翠玉中,耳墜子時常會碰到你的臉側,正巧一點一點將毒性滲透進你的四肢百骸中。真是歹毒的計策,極難察覺。不亞于當年”她突然止住了話,秋可吟這手段可不亞于當年用雀靈粉熏金針致使她變啞。

秋若伊狠狠一哆嗦,森森冷笑著,眼神如能噬人,她直欲上前搶過翡翠耳環,砸個粉碎。

霜蘭兒連忙阻止道:“不可,你千萬別沖動。你還戴上這副耳環,我會替你想辦法洗去毒液。”

“什么?!那賤人如此害我,我要拿著這副耳環,現在就去揭穿她!”

“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坐下!”霜蘭兒厲聲喝道。

秋若伊死死咬唇,幾乎咬出血來,她緊緊握住拳頭,指節寸寸發白,字字恨聲道:“我與她,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啊。她怎能下得了手?更何況瑞王他從未多瞧我一眼,我與瑞王的婚約不過是偶然,她怎能如此對我?”

“她為何不能如此?!我一直懷疑,當年的秋佩吟亦是她親手謀害,苦于沒有證據,沒有線索罷了。彼時她不過才十五歲,小小年紀便如此陰暗狠毒,如今她對你又為何做不出來呢?”霜蘭兒故意停住,留下時間給她細細思考,見她冷靜下來才繼續道:“眼下,你拿這對耳環去揭發她,若是她一口咬定是旁人載害,或是像上次丹青那樣,她拋出一個替死的,試問你還有沒有再扳倒她的機會?”

秋若伊身子絕然一震,眼神中露出狠色與殺意,“那你說,該怎么辦?我絕不能放過她!”

霜蘭兒翩然起身,在微冷的屋中悠悠轉了一圈,半長的裙子仿佛綻開一朵艷麗的荷花。再次落座,唇邊一抹笑意莫測高深,她開口道:“將計就計!我們的好機會來了!你過來!”

秋若伊近至霜蘭兒身側,聽著她低低密語,本是糾結的眉一點一點舒展開來,直至露出一抹笑容

*****

祥龍國章元二十六年,北夷國建成二年。

正月二十,皇帝病重,益發流連床榻,瑞王眼盲,秋景華停職,朝政事宜由賢王暫領。

正月二十一,天晴日暖。

北夷國使臣納吉雅郡主奉召入宮,獻上北夷國中最珍貴的藥材——玉蓮藤。傳說中,玉蓮藤能益氣提神,生力固本,有奇效。果然,皇帝服用后,精神大振。

然一直近旁照顧皇帝的端貴妃不甚勞累,腰疾驟然發作。秋可吟要操辦瑞王府中納側妃事宜,抽不開身,于是喚了秋若伊入宮侍奉陪伴。

不知緣何,此后宮人都道是皇帝重病,端貴妃照料致心力交瘁,白日里精神不濟,晚上則是輾轉難眠,若是睡著則是噩夢不斷。如此一來,端貴妃益發依賴秋若伊,秋若伊幾乎時刻都伴在端貴妃身邊。

二月初十秋若伊將嫁入瑞王府中,成就姑侄女共侍一夫的佳話。定于二月初八,秋若伊返回宰相府中待嫁。

在這之前,因著秋端茗連日噩夢纏身,精神恍惚,秋若伊一直睡在秋端茗榻前陪伴。

二月初八這日,晨。

陽光透過湘妃簾子細細篩入宮殿中,若明若暗。秋端茗幽幽睜開眼,只覺自己頭痛欲裂,她前幾日沒有睡好,難得昨晚睡了個好覺,一夜無夢,起身時卻覺全身酸軟,口干舌燥。

她望了望正睡在不遠處榻前的秋若伊,心中微暖。這孩子甚是乖巧,嘴巴又甜,這段時間真是辛苦她了,里里外外都是秋若伊伺候著,想必若伊是累極了,睡至此刻方未醒。

不忍叫醒秋若伊,秋端茗自己起身,哪知著地時腳下竟是虛浮無力。她好不容易走了幾步,不想眼中金星亂晃,耳畔嗡嗡作響,腳下一軟,整個人倒了下去。好巧不巧,她將正睡在榻前的秋若伊壓在了身下。

她掙扎幾許,終于自秋若伊身上撐起。可令她疑惑的是,如此大的動靜,若伊她怎么還睡著不醒呢?難道說

此時,守在殿外的宮女們聽到了內殿中動靜,連忙跑進來,想將端貴妃扶起。

然,秋端茗似整個人釘在地上,一動不動,任憑怎樣扶她,她也不肯動。一手顫抖地指向正躺在地上、雙目緊闔的秋若伊,她本該是宮中最穩重最高貴的女人,然此刻她絲毫控制不住自己受驚的情緒,面頰蒼白若凋盡的枯樹,尖聲囔道,“她她死了!”

有膽大的宮女上前,將手指湊近秋若伊鼻息間試了試呼吸。

果然,一點都無!

隨之尖叫聲四起,宮中,亂作一團。

宮中紛紛議論,瑞王雙目失明,久不能愈,秋景華停職兩月,秋家孫女莫名死在宮中,福極災生,只怕秋家氣數要盡了。

而端貴妃,在這樣紛亂而寒冷的初春,夢魘連連,沉疴日重。

*******

祥龍國章元二十六年,北夷國建成二年。

二月十一,大雪。

這日凌晨,上陽城莫名刮起了大風,風卷雪,雪裹風,鋪天蓋地,未到辰時便將整個上陽城籠罩在了一片銀白之中。

白茫茫的上陽城,仿佛穿上了素白的孝服,呼呼的風聲,也仿佛在鳴號致哀。

也許,這是今年春天前的最后一場雪了。

因著秋若伊意外在宮中死去,且死因不明,她的喪事在這樣陰寒的天氣中辦得簡單而極盡哀悼之情。宰相府中,新喪的白色融在漫天素色冰雪之中,尤叫人覺得心涼傷感。

端貴妃連日來在宮中無法安寢,皇帝親允她可在宰相府中宿上幾日再回宮。

也不知是否因為秋若伊莫名死在宮中,還是因著端貴妃心中有愧,她竟是提出要為秋若伊守靈一夜。

一早就喬裝易容成道姑,混入宰相府中做法事的霜蘭兒得知秋端茗要守靈后,她尋了個無人空擋的時機,悄悄來到了停放棺木的偏廳中。

棺木底部有一處小小的機簧設置,悄悄打開,她朝里邊小聲喚道:“若伊,秋端茗今夜要替你守靈,我們的機會終于來了。看來,她對你還挺上心的嘛。”

秋若伊隔著棺木,輕嗤道:“她那是虧心事做多了,害怕我死后去找她尋仇罷。呵,貓哭耗子假慈悲。我才不屑。”

霜蘭兒淺笑道:“好啦,不說這個了。已經是意外之喜。秋端茗宿在宰相府中給我們提供了極好的契機。免去我們潛入宮中行事,后者風險更大,且很難得手。”

秋若伊不恥,“她留在宰相府中,只怕是為了商議瑞王登基之事罷。眼下這般形勢,爺爺被停職,賢王暫領朝政,朝中許多官員臨陣倒戈賢王。她再不籌謀,日后還有機會么?!”

霜蘭兒認同道:“這倒是,今日我見龍霄霆來過,他給你上了三炷香后,便領皇命去了邊塞。他眼疾未好,這種時候突然去邊塞,只怕是調兵去了。”

“那,賢王豈不是有危險?”秋若伊似是十分緊張,她隔著棺木急問道。

“我已命玄夜從中往返送遞消息。賢王自有安排,你不用費心,我們只需演好自己這出戲。計劃我與賢王書信往來商議過,他贊同。今晚下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可是,龍霄霆麾下錦衛無數,我還是很擔心。”

“若伊,有你哥哥在呢。而且,舉兵的事我們幫不上什么,多想也無用,還是趕緊做好自己分內之事。”

“嗯。但愿黑夜快點來臨,再睡在這棺木中,我可要憋壞了。哎,納吉雅,你那假死藥為啥時間不能再長一點,害我一直睡在棺木中,這全身都快僵成石頭了。”秋若伊小聲抱怨。

“呀,你今早才醒的,這不是才睡了半天嘛?”霜蘭兒心知難為秋若伊了,她平日是個好動的人,只怕真要憋壞了。

“哎,還有半天,真不知怎樣熬。早知這樣痛苦,還不如撿把菜刀和秋端茗去拼了,豈不干凈利落?”

霜蘭兒“撲哧”一笑,壓低聲音道:“噓,有人來了。我先走,你萬事小心。”

“嗯。”秋若伊應了一聲。

旋即,停放靈柩的偏廳中再無聲響,只余死寂陰沉一片。

霜蘭兒則是悄悄回到了另一邊正做著法事的側廳中。她淡定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雙腿盤起,作勢執起一邊的玉如意在手中,另一手則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木魚。

她挑選的位置極好,側身便能瞧見外邊靈堂全部的動靜。自從上次察覺秋可吟給秋若伊用了慢性毒藥之后,她們便計劃好了一切,先是讓秋若伊假死,她這邊則買通做法事的道觀,混入宰相府中。

萬事俱備,只待夜晚。

時間緩慢流逝,好不容易才熬至天黑。

屋外大雪已停,積雪重重,似有被厚雪壓斷的樹枝,發出啞啞的響聲。遠遠的,也不知是哪家的野狗,憂郁而悲哀地嘶吠著,不時地夾雜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吼號聲。

夜的寂靜,被這些交錯的聲音給碎裂了。

宰相府,昏黃的正廳中,雪白靈幡飛撲飄舞,香燭的氣味沉寂寂地熏人。燭火再明也多了陰森之氣。

霜蘭兒率眾道姑、道士端坐,他們早已做畢法事,正在原地坐著復命。

不多時,正廳中素白團福錦簾被掀起了半邊,外頭有宮女的聲音跟著冷風一同灌入,“端貴妃到!”

所有道姑、道士起身候著。

秋端茗裹著一件厚實的雪狐大氅進來,銀灰的狐毛尖端還有融化的雪珠,亮晶晶的一顆一顆,似水晶珠兒似的。可惜襯得她整個人臉色更加廖白。

霜蘭兒冷眼從旁瞧著,看來這些日子,秋端茗在惶惶中受了不少驚嚇,即便秋端茗她于深宮中厲染風霜三十載,此刻已然撐不住,整個人的精神游走于崩潰邊緣。

霜蘭兒悄悄側過臉去,唇邊劃過一絲快意的笑容。

今夜,她要給予秋端茗最致命的一擊。她忘不了,她的娘親,一截斷指是秋端茗送她的大禮,最后她的娘親莫名死在秋端茗手中,還有她的妹妹,那樣小,卻被她們殘忍地送去幽蘭院,不能原諒!

跟在秋端茗身邊的近侍宮女竹青一步上前,她環視一周,問道:“誰是主事的道長?”

霜蘭兒出列,她彎著腰,面上極盡恭謙之色,故意扯開沙啞的聲音道:“貧道主事。回貴妃娘娘,通宵三夜的法事已畢。下場法事需待明晨。”

宮女竹青望向說話之人,只見一襲青衫,襟口縫著白褂子,面色蠟黃,右臉頰一顆碩大的黑痣,實在入不得眼。想不到這樣不堪的人竟是道長。

竹青面露鄙夷,瞥過臉去,輕輕“哼”了一聲。

秋端茗無心留意這道長生的啥樣,她擺擺手,面容疲憊焦瘁,道:“嗯,那你們都下去罷。本宮今夜留在這,陪若伊說說話。竹青留下陪我即可。”說罷,她已是走上前,撩開漫天垂下的白紗,徑自入了堂內點上三炷香。

裊裊白煙升起,籠在秋端茗身周,像是朦朧幻境。

霜蘭兒平靜地望著秋端茗隱在紗幔后朦朧的背影,她一邊從容指揮著道士們退出正廳,一邊作勢打量了下跟在秋端茗身邊的宮女竹青。

片刻后,她恭敬問道:“貴妃娘娘,有一事貧道不知當講不當講。”

秋端茗并不回頭,只淡淡問,“什么事,但說無妨。”

霜蘭兒垂首立在一旁,她一手側捧著玉如意,另一手則是執著拂塵,輕輕一揚,自秋端茗隨身宮女竹青身上掃過。

竹青不明何意,她眉頭緊蹙,面上鄙夷之色更濃,堪堪后退一步。

霜蘭兒俯身,諂笑著問道:“宮里的這位姑姑,你可是五行主水生?我瞧你顴骨側微青,印堂光亮有痕,去年家中怕是逢過變故罷。”

竹青一愣,去年她家中父母過世,為此她請了一月假期回鄉,可這道姑如何能知道?難道說真有天命神斷?人不可貌相?想著,她面上已是多了分恭敬,回道:“道姑說的不錯。我確是五行主水生。去年家中也曾遭受變故,父母雙雙過世,不知道長有何指點。”

霜蘭兒作勢一捋拂塵,面向秋端茗,“貴妃娘娘,秋姑娘五行火生,又死于非命,魂魄不安,我等為她做了三夜通宵法事,方能為其定魂。眼下實在不宜讓水生相克,同樣逢變故命相屬硬之人為其守靈。貧道擔心,只怕會觸怒亡靈。”

竹青聽罷,面色一變,忙道:“貴妃娘娘,五行之術奴婢確實不懂,奴婢絕無冒犯秋姑娘的意思。”

秋端茗擺擺手,聲音亦是疲累不堪,“罷了,你回房休息去。本宮一個人守著便可。”

“那怎行?娘娘乃萬金之軀。怎能一人獨自守靈。”竹青一聽便急了,她撲通一聲跪下,“都怪奴婢不好,不懂規矩。連累了娘娘。”

霜蘭兒此時提議道,“不如貧道留下守著娘娘,若何?”

竹青這才對霜蘭兒另眼相看,她面露感激道:“如此,真是多謝道長了。可道長已然做了三晚法事,不知精力”

“無妨。”霜蘭兒低眉順目,答道。

如此,竹青才依依退下。

碩大冷清的靈堂中,只余霜蘭兒與秋端茗兩人。

滿眼望去,皆是白色。

門外是白色的雪,屋內則是白色的靈幡,白色的帳幔,白色的挽聯,還有秋端茗略顯蒼白惶恐的面容。素凈的白,慘淡的白,天地間仿佛只有這一種顏色。

霜蘭兒取過一只蒲墊,她跪坐在門口,閉目養神,靜靜等待。

宰相府中家大業大,喪事自然比民間奢華許多。整間正廳用來擺設靈堂,左右兩側偏廳與正廳相連,左側偏廳用來停放靈柩,右側則是誦經做法事。

漸漸,夜深。

周遭萬籟俱寂,沒有落雪,只余風聲簌簌,不停地在門縫中左沖右突,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聽著久了,倒像是來自地獄的痛苦嘶鳴。

秋端茗坐在蒲墊之上,滿面皆是哀慟之色,整個人無力地靠在供桌側。

過了許久,她伸手取過面前不遠處的銅盆,一行清淚緩緩落下,取了一把紙錢,她引了供桌上的燭火點燃,放入銅盆中焚燒,凄凄道:“若伊啊,你真是命薄。我本想著將你認回來,從今以后能過上好日子,哪知你比你娘還要命苦”

話音未落,突然“噗”地一聲,銅盆之中的紙錢驟然熄滅。一片漆黑灰燼中,唯有方才秋端茗放入的幾張紙錢燒了一半,卻再無動靜。

秋端茗微愕,好好的火,怎會突然滅了?

她心中疙瘩了下,又取了厚厚一疊紙錢,再次引了燭火,看著紙錢盡數燒起來,這才丟入銅盆之中。她的心高高懸著,眼睛直直盯著火焰,生怕才想著,幾乎是一刻,不可思議的事又發生了,她眼睜睜地看著竄起的火苗瞬間熄滅!

尚未等她反應過來,猛地一陣怪風吹過,晃動著滿室白色的靈幡,獵獵翩飛。

然,這不是最可怕的事。

最駭人的是,風將銅盆中她先前放入的紙錢一道吹出來,吹至地上,半白半黑,燒了一半的紙錢散落得到處都是。

此時,秋端茗才真正意識到了害怕。跌坐在地,她幾乎是爬著向后猛退兩步。惶恐望向正守在門口的霜蘭兒,她的眼神黯淡如天際零碎的星,又似魚眼般灰敗無神,她的嘴唇有些輕顫,指尖伸出向著霜蘭兒,“道長這火,這火是怎么了?”

霜蘭兒淡淡瞥了她一眼,心中冷笑。呵,這時秋端茗終于肯叫自己一聲道長了,方才可是都沒正眼瞧過自己呢。

霜蘭兒故意將聲音拖得長長的,“貴妃娘娘有何吩咐,要不要給娘娘倒杯水?”說罷,她已然起身自右側偏廳中倒來一杯熱茶,遞給秋端茗。

秋端茗怔怔接過,茶水溫溫的,并不熱,根本無法溫暖她冰冷的手,亦無法平靜她“砰砰”亂跳的心。她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帶動著茶杯中艷紅的水波不停地搖晃。

那樣鮮艷的棗茶,血紅的顏色瞧著久了,仿佛手中正握著滿滿一杯鮮血。秋端茗益發驚恐,手晃得更厲害,突然猛地一個激靈,手中茶水翻了幾許在她素白的衣裳上,竟像是濺上一蓬蓬溫熱的鮮血。

“啊!”地一聲慘叫,秋端茗似受了極大的驚嚇,她猛然甩開手中的茶盞,一臂拉住霜蘭兒的胳膊,顫顫道:“道長,為什么,那紙錢燒了一半都滅了,都飛了出來”

霜蘭兒低首,望著秋端茗緊緊扣住自己胳膊的手,那十指涂滿丹蔻,如鬼魅般妖冶,皆還是秋端茗從前囂張跋扈的姿態。想不到如今,她也有這般害怕的時候。

心中掠過一絲快意。霜蘭兒的臉有一半落在燭火的陰影中,她淡淡開口道:“娘娘,這沒什么,紙錢本是陽間之人燒給陰間之人花銷所用。如果燒紙錢的火屢屢滅了,說明陰間之人不要您的錢。娘娘,大約是秋姑娘她不要您的錢。”

“什么”秋端茗整個人向后猛然跌去。秋若伊,不要她燒的紙錢,這可是在怪她是在怪她么

“要不,娘娘您多上幾柱香,以告慰亡魂罷。”霜蘭兒從旁提議道。

秋端茗一聽,像是抓住了最后救命的稻草般,她急切起身,取了幾支香點上,插在了香爐中,再點了些香,直至將香爐中插滿,她猶嫌不足,還在拼命地點著。

一時間,靈堂中香火的氣味極濃,沉寂寂地熏人。焚香過多,滿屋子皆是乳白色的香霧繚繞,漸漸彌漫,直至輕煙將整間屋子都徹底籠罩。

幾支頭先的香滅去,秋端茗一眼瞧見,連忙又點上幾支。周而往復。

她的手,不住地顫抖著,抖得好似風中飄零的落葉般,她將香湊在一盞長明燈上點燃。因著她手的顫抖,引得長明燈的燈芯亦是在微微晃動,忽明忽滅。

秋端茗害怕極了,口中不住地說著,“若伊,你別怪我,你千萬別怪我。秋家的女人不容易,我也是不得已的。你別怨我,你娘心地善良,她從沒怨過我,你也不會怨我的,對不對若伊別怨我你安息罷”

霜蘭兒冷眼瞧著,心中不恥。秋端茗的話聽著令人作嘔。她突然喊出聲道:“娘娘小心,這可是指路靈燈,若是不小心熄滅,魂魄不知該往哪里去,可是會一直來糾纏的。”

話音剛落。

又是一陣陰風刮過,滿室的燭火驟然熄滅,連同秋端茗正在取火點香的指路靈燈。

突然而至的黑暗,令秋端茗的恐懼升至極點。眼前一片漆黑,唯有她手中已經點燃的香,紅紅的火星在漆黑中跳動,好像一雙雙鬼的眼睛。

“啊!”地一聲,秋端茗仿佛被烈焰燙到般,她忙將手中香火丟棄。這一驚將她嚇得不輕,喉嚨仿佛被人生生卡住,接下來竟然連喊也不會了。

黑暗中,霜蘭兒慢悠悠地擦亮了火褶,將最遠墻角處一支燭火點燃。

也不知是哪邊偏廳的窗子沒關好,冷風在屋中來回穿梭著,驚起白幡翩翩直飛。那昏暗的燭火幽幽飄忽不定,映在周遭物事上,好似有無數人影投落地面,竟像是浮起無數黯淡的鬼魅。

秋端茗更是害怕,牙齒不住地打顫。

忽然,她平日里銳利如鷹,充滿狠辣之色的眸子陡然睜圓,不可置信地望向墻角。那一刻,毛骨悚然的感覺驟然襲遍全身。

墻角處的矮花幾上,竟是坐著一人,雙腿懸空,瞧不見腳。清爽的眉目,靈動的雙眸,一襲桃粉色水紋綾波裙,外罩一件雪白的彈花坎肩。這,無疑是秋若伊,而且她穿的竟是那日死在皇宮中的衣裳。

秋端茗大震,這套衣裳,她明明親眼看著宮女將之燒毀的,已經燒成了灰燼,怎可能還在呢?而且若伊她的臉色,如此蒼白,好似一朵被風吹落的花瓣,她坐在花幾之上,沒有雙腳,正泠泠望著自己,神情有一分幽怨,有一分恨毒,還有一分凄婉。

秋端茗驚得說不出話來,難道說,方才指路靈燈不慎熄滅了,秋若伊的魂魄不知該去哪里了,所以才來找自己的么?

惶恐之中,她語無倫次,“不,若伊,我不是故意的。燈滅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快走罷,你別來找我!”

霜蘭兒佯裝不解,湊上前問道,“咦,娘娘您在和誰說話呢?”

秋端茗伸手指了指花幾,“道長你看,她在那,你沒看見么?”

霜蘭兒望了望秋若伊所坐的方向,她與秋若伊交換了個眼神。其實,秋若伊這身衣裳當初就備下兩套,就是等著今日所用。霜蘭兒上前一步,她突然握住秋端茗嚇得冰冷的手,面上笑容詭異,聲音澀啞著寬慰道:“娘娘,那里根本就沒有人啊。娘娘您是不是看錯了?”

此時霜蘭兒的手比冰雪還要冷,她是故意用冰水凍過的。這時突然握住秋端茗,她自然是將秋端茗激靈靈一凍。

秋端茗忙低首,望向霜蘭兒纖白如紙般透明的手,那慘白慘白的無名指上,正戴著一枚翡翠戒指,老舊褪色的赤金,陳年的翠玉中間隱隱可見一道歲月的裂痕。

“這是”秋端茗面孔霎時變得雪白,胸口劇烈起伏著,整個人不住地發顫著,她斷斷續續問道,“這戒指,你是哪里來的?”

霜蘭兒作勢抬起手,仔細瞧了一眼翡翠戒指,微笑道:“娘娘不認識了么?這就是我的戒指啊,我一直戴著的啊。”

“你!你的臉為什么突然這么白!剛才還不是——你是——何玉蓮?!”秋端茗似受了極大的驚嚇,“不,不可能的,你早就死了,你早就死了!”

屋內,又是一陣陰風掃過,卷起素色的白幡獵獵直飛。拂過秋端茗的臉龐時,輕柔好似鬼的手在撫摸著,她更駭,連滾帶爬向后退去,手指顫顫指著秋若伊,“你為什么要來找我。我并沒有害你,我并沒有害你啊!我只是想將你找回來,我一直只是想將你找回來的。”

秋若伊自花幾上飄然躍下,她的裙子很長很長,完全沒住她的鞋邊,隔著朦朧煙霧,遠遠望去,她像是漂移過來般。雙手籠在長長的云袖中,她的聲音有著近乎縹緲的空洞,“找我回來?讓我嫁給賢王,好做你們的棋子,重蹈我娘的路,是不是?”

秋端茗大駭,步步向后退著,直至無路可去。縮在墻角,她連連擺手道:“不不不,你不會重蹈你娘的悲劇,你看太子最終不是被我們扳倒了么。龍騰我們早晚也會送他上西天的。”

“哼,那就是想讓我守寡了?”秋若伊冷冷一喝。

秋端茗嚇得直搖頭,“不是的。龍騰死后你可以再嫁,只要我們秋家掌握了局勢,你可以像個公主那樣再嫁。要風是風,要雨是雨。”

秋若伊微微一怔,旋即不可遏制地大笑起來,指著她長久說不出話來。她的笑聲太凄厲,如鬼魅一般凄微而振奮,直震得屋中唯一一支微弱的火燭簌簌直抖,引動著一室晦暗的光線明明滅滅。

良久,她止了笑。雙眸陡然睜圓,里邊厲色如鋒刃刺出,“賤人!當年你也是這般同我娘說的罷。可我娘已經死了,如今——我也死了!我要你償命!”

秋端茗直直盯住秋若伊雪白猙獰的臉,本是高傲的面龐上露出驚恐的神色,“沒有沒有,真的沒有。佩吟啊,你若還在,出來替我說句話罷。我真沒有想過要你死的,那時你和霆兒不知被太子關在何處。我擔心霆兒會受牽連,從此再沒有前途。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去尋找你們,甚至說動了皇上出面,還讓庭瀾和可吟帶衛隊先去救你們”

“你胡說!你會這么好心?!連死人都要騙,你要下十八層地獄的,被油鍋煎,被火焚!不得善終!你知不知道我和我娘死的好慘好慘!”秋若伊一步一步靠近,語音咄咄逼人。

秋端茗頭也不敢抬,只一味埋在雙膝間,“我承認,我承認皇上出面去救霆兒時,我猶豫了。我想犧牲你娘,我讓可吟帶話給你娘,讓她自己將責任擔下來,或是”

“或是以死謝罪?對么!火寒毒,是你毒死我娘的罷。”秋若伊陡然上前一步,一下子抓散了秋端茗梳得端正的發髻。“嘩啦”一聲,珠玉琳瑯,散了滿地,秋端茗滿頭如云烏發頓時散亂如草,襯得她雪白一張臉僵直如尸。

“沒有,沒有我真的沒有火寒毒”秋端茗流淚哭泣道,“佩吟,佩吟,我對不起你,我只是想放棄你而已,只是讓可吟帶話給你,讓你認罪,真沒有毒死你啊,佩吟佩吟你若在天有靈,你出來說句公道話啊,我可是最疼愛你的姑姑啊!”

惶惶哭泣著,此時的秋端茗完全沒有了平日貴妃應有的氣韻,頹然像足遲暮的老婦,滿眼皆是蒼涼,“佩吟啊,你從小最討我喜歡了。你那么漂亮,一身傲氣,是我們秋家最漂亮的女人。又聰明,你是那樣的聰明!你本有大好的前途,我們安排你往來東宮中,與太子多多接觸,若是太子喜歡你,你們又有孩子,太子有朝一日死了,天下左不過還是在我們秋家手中。可誰想到,你竟會與太子侍讀霜越霖私奔。你才十四歲啊,定是被他花言巧語騙了去。我哪能甘心,怎能甘心啊!還有還有”

她猛然抬頭,望向扮作道姑的霜蘭兒,一手指向她,憤憤道:“還有你!何玉蓮!你本是我身邊最得力的宮女,我一直那樣信任你,一直那樣看重你。也是我,是我讓你去佩吟身邊照顧她,我擔心佩吟日后在東宮難以立足,我讓你去幫她,不是讓你去幫著她對付我,欺騙我,隱瞞我!你為什么,為什么要背叛我的信任!為什么!”

似是癲狂,秋端茗瘋了一般撲向霜蘭兒,牢牢抓住她的手,目光牢牢盯住那翠玉戒指,眸光犀利仿佛要瞧出血來一般,“我給你的,這戒指是我賞給你的。你很喜歡的,你忘了么?你配戴著它么?你配么?我曾經生氣砸了它,砸裂了它,你卻還戴著!你也知道你辜負了我的信任么?你也知道對不起我么?!可我不屑你戴著,我命人跺了你的手指,你就再也戴不了了。哈哈哈哈哈!你,都是你,要是你一早告訴我佩吟的事,我能阻止一切!我就能阻止一切的!!怨你!都怨你!”

“不!不!”秋端茗突然發力,她推開霜蘭兒,“你滾,你滾,我不要見到你。我知道你為什么背叛我,你喜歡霜連成,對么?當你跟著佩吟一同去東宮時,你便喜歡上了那時的太子近侍御醫。好,真是好。你們都背叛我,霜家的男人有什么好?!兄弟兩個,一個是太子侍讀,一個是太子近侍御醫,一個騙走了我的侄女,一個騙走了我最信任的宮女。好,真是好!”

秋端茗的一番話,如同五雷轟頂,驚得霜蘭兒全身麻木,幾乎不能置信。

原來,她的父母竟與皇家有這么多的牽扯。秋端茗雖說的斷斷續續,但整件事卻在她腦中飛快連成線,連成一串。當年秋端茗為了控制秋佩吟,將自己身邊最得力的宮女何玉蓮派去秋佩吟身邊,秋佩吟在秋家的安排下去東宮接近太子,討太子歡心,沒想到在此過程中結識了彼時正任太子侍讀的霜越霖,兩人一見傾心,相約私奔,還有了愛的結晶——秋若伊。而何玉蓮,就是自己的娘親,則是愛上了彼時的太子近侍御醫霜連成,也許,他們的親事便是秋佩吟允諾促成的。何玉蓮感念在心,不忍秋佩吟后半生在宮中寥寥渡過,所以秋佩吟私奔,她明知不報,或者是給予幫助。這才徹底激怒了秋端茗,為今后埋下了禍根。

她徹底驚呆了,從前過往,究竟還有多少是她所不知道的。

突然,她一步沖上前去,揪起秋端茗,將用細粉抹得雪白的臉龐緊緊貼著秋端茗,怒吼道:“這樣,你就要我死么?!你好狠毒,你還我命來!”語罷,她將秋端茗狠狠往地上一推。

秋端茗茫茫然倒于地上,躺在一片冰涼的白玉石地上,她痛聲道:“誰要你死了!十幾年前,我好不容易才將佩吟抓回來,你卻死活不肯說出孩子的下落。你當我是儈子手么?我會殺了那孩子么?!啊!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好,你不告訴我。我哥讓霜連成給太子下毒,你們非但沒做成,你竟然還留了一手,說啊,當年你到底留了什么證據?!好呀你!你倒是將我的本事學的徹底,知道攜證據威脅我了,好啊。何玉蓮,你知不知道,現在你的證據已經威脅不了我了,太子已經死了,皇帝就要死了!都死了,都死了,一切就死無對證了!當年,尋個由頭將霜連成貶黜出宮,讓你們永遠消失在我面前。你的要求,我都做到了。我放過你了!我已經放過你了!可這么多年后,誰讓你那下賤的女兒又攪了進來?!這就是天命輪回,活該你女兒落在我手中,受我折磨,被我掌握。可我兒子竟喜歡你那下賤的女兒,你說,我怎么能容忍?!怎能容忍?!當時我留你女兒一條賤命,已經算是對得起你了!不,我又沒欠你什么。我欠你什么了!”

秋端茗驟然發狂,她上前死死揪住霜蘭兒,似有無數從前的怨恨噴薄而出,“我欠你什么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行。我不就是問你要當年的證據么,你不就是害怕我拿你威脅你女兒霜蘭兒么?是你自己一頭碰死在我面前的,實在怨不得我!怨不得我的!不是我害死你的,你為什么要來找我?!為什么!!你走啊,走開走開!”

秋端茗手中過于用力,霜蘭兒猝不及防,被她甩出幾丈遠,跌的全身都痛。

秋若伊見狀,她猛然撲上去緊緊扼住秋端茗的手腕,狠狠道:“你這個毒婦!我不信你不知道火寒毒的事,定是你害死我娘。既然天不能懲治你,我來!”語罷,她突然伸出兩手扼住秋端茗的喉嚨,愈握愈緊,直至在她白皙的脖頸間印出幾道淺紫的痕跡。

秋端茗死命推著秋若伊,見推不開,反倒不再掙扎,雙手緩緩垂了下去,閉上眼睛,等著生亦或是等著死,漸漸陷入昏迷之中。

霜蘭兒自墻角掙扎著起身,見秋若伊驟然發狠,她連忙上前阻住道:“若伊,不可。你放開她,她已經昏過去了,你放開她!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死的。”

“不放!”秋若伊眸露狠厲之色,“自古殺人償命,這毒婦害死那樣多的人,殺了她也算不得什么!”

霜蘭兒用力推開她,生生將秋若伊扼住秋端茗的手扳開,“不值得,不值得的。你這樣殺了她,日后難逃嫌疑,我們的計劃要怎么辦?”

秋若伊憤憤瞪了一眼躺在地上已是陷入昏迷中的秋端茗,咬牙道:“可是今晚,我們也沒得到我們想要的結果。本以為能問出我娘的死因,哪知她這般嘴硬”

霜蘭兒打斷她的話,“未必是嘴硬,她方才嚇得去了一魂三魄,可見她說的是實情。我們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知曉了何玉蓮手中有她和秋景華昔年陷害太子的證據。皇帝尚未瀕天,我們還有機會。”

秋若伊點點頭,突然她似想起了什么般,掃了霜蘭兒一眼,疑惑道:“奇怪了,你怎會有蘭兒娘親的戒指?你好像對她的事很熟么?”

霜蘭兒止住口。心中思量著該如何解釋。畢竟用自己娘親戒指這出戲,她事先并未同秋若伊知會過。

秋若伊斜眸望著她,眼睛迷成微狹,鋒芒畢露,“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

未待繼續追問,霜蘭兒突然神情警覺起來,她壓低聲音道,“若伊,你聽見了么?像有腳步聲。”說話的瞬間,她已是熄滅了墻角處唯一的燭火,低低吩咐道:“若伊,你先躲回棺木中。我趕緊返回后院同道姑們一起,免得時間久了被人察覺。你切記,稍安勿躁。一切等明天再議。”旋即,她自偏廳一處窗子中一躍而下,身影飛快消失在茫茫雪夜中。

這廂秋若伊剛剛入棺木中躲好,那廂靈堂的門已是被人用力推開。

“刺啦”一聲,火褶子燃起星星點點的光芒,秋可吟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借著門外雪地反射的銀光,她用火褶子將屋中火燭一一點亮,頓時屋中明如白晝。環顧四周,當她瞧見正躺倒在地的秋端茗時,不免一驚,連忙上前將秋端茗扶起,她低喚道:“姑姑——姑姑——你怎么了?”

見她無反應,秋可吟又用力掐了掐她的人中。

秋端茗昏迷并不沉,她幽幽醒轉,眼前似是人的影子在晃動著,由模糊轉為清晰,她狂亂的心跳,見來人是秋可吟才稍稍平定。

秋可吟見秋端茗眼角猶有淚痕,地上則是一片紙錢灰燼狼藉,她急問道:“姑姑,你怎么了?”

秋端茗驚魂未定,猶在驚嚇中,她用力扼住秋可吟的手腕,痛聲道:“她來找我了,她們來找我了!可吟,人果然不能做太多虧心事的,夜半會有鬼敲門的,從前我不信,如今我不得不信了。可吟”

秋可吟面色白了白,“姑姑,你說什么胡話呢,什么她們來找你了。是什么意思?!”

秋端茗緊緊握著她的手,“是秋若伊,還有還有何玉蓮,她們都來找我索命了。怎么辦?該怎么辦?”說著,她益發顫抖起來,整個人似是著了魔般發抖。

秋可吟蹙眉,“姑姑,你說什么呢,這世上沒有鬼的。姑姑,姑姑”

然,秋端茗整個人已是沉浸在無邊的痛苦中,她突然將十指指甲深深摳入秋可吟手腕中。

秋可吟痛得低喚幾聲,無奈卻掙脫不得,只得任由秋端茗抓著發泄。

秋端茗激動道:“可吟,我一直想問你。佩吟死的那日,你究竟是怎樣對她說的。是不是照我之前說的那樣同她說的啊!為什么!為什么若伊死后要來找我呢,說是我害死她娘的,為什么呢。我明明只是讓她認罪啊,我從沒想過她死。佩吟,我一直那樣喜歡她的,佩吟”

秋可吟惱極、痛極,她甩開秋端茗,怒道:“她們都死了,都死了!死了多干凈,再也不會來煩我!她們母女都是賤人!還有霜蘭兒!都是賤人!誰都別想從我身邊搶走霄霆!”

秋端茗愣住,她似驟然清醒回神,看著秋可吟幽深雙眸,直欲看到她無窮無盡的心底去,“可吟,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搶走霆兒,你這是什么意思?!”突然,她似明白了什么,“難道說,若伊她,她就要大婚了,難道是你”

秋可吟冷冷一笑,“我愛慘了霄霆,與我爭霄霆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秋端茗憤然掙扎著起身,沖至秋可吟面前,一把緊緊揪住她,“你瘋了,若伊她是你的親人!有血緣的至親!你怎能這么做?她的靈柩尚在此,亡魂未定,長夜漫漫,難道你就不怕她來尋你么!”

“她若是索命,盡管來!她的娘親我尚且不怕,這么多年了,我守著這個秘密,無人知曉!我還怕她不成么?”晃動的燭光幽幽暗暗,秋可吟的臉在燭光里模糊不清,隱隱有淚滑下,像沾水化了的墨跡一般。這些天,她惶惶恐恐,無一日能安寢。可是,她并不怕,活著的人尚且不怕,她還會怕已經死了的人么!

“你是說!佩吟她——”秋端茗眉心曲折成川。

“是,火寒毒是我從太子府中偷出的。你讓我帶話給她,哈哈哈,我才沒有那么傻,若是她大難不死,又曾替霄霆擋罪,你想霄霆還會放得下她么?”秋可吟冷冷笑著,聲音如浮在水面上泠泠相觸的碎冰,“我怎能容下她?我怎能讓霄霆的愛和牽掛都屬于她!憑什么!我哪點不如她?在你們眼中,她始終是秋家最美好的女子,她深得人心,那我算什么?她若不死,霄霆豈會多看我一眼?所以,那日我在太子別院中找到了她,哈哈,我悄悄給她喂下了毒藥。火寒毒,你不知道,當時看著她痛苦的樣子,我第一次覺得痛快!是真痛快!”

秋端茗倒抽一口冷氣,“她是你的親姐姐!你好狠毒!”

秋可吟兩眼明亮之極,隱隱有不屑之氣,她微微冷笑,那笑像是從胸腔底處蔓延上來,帶著一絲窒悶的凄厲,“你何必假惺惺?!你若是當她至親,何苦在她與人私奔三年后,又將她追回?!太子又不是傻子,如何還能容下她?!你何必將她再次送入東宮?!你不是私心么?!若不是你將她追回,后來她又怎會遇上霄霆?!這一切,都是你害的!我狠毒么?恐怕不及你十分之一罷,你會那么好心,你千辛萬苦尋回秋若伊,還不是想利用她?!一枚棋子丟棄了,隨手撿過一枚新的來,你的手段,真當我不知么?你和爹爹,想將若伊嫁給龍騰,你們明知與龍騰水火不容,不還是選擇將若伊置于險境中?!而我不過是,省的她那樣痛苦了,與其被你們利用,還不如早早去地下陪她娘呢。”

“你!你!”秋端茗頹然跌坐于地,她似想抓住什么東西平定自己的心跳,卻什么都抓不住。

秋可吟呼吸愈來愈沉重,“姑姑,自我第一眼瞧見霄霆,我就愛慘了他,可為什么他喜歡的竟是我的姐姐,我忍,我忍得牙根都發酸了,我好不容易等到了機會,除去了姐姐。哈,人人都以為是太子毒死了姐姐。誰也想不到,其實是我從太子府中偷出了火寒毒。可惜的是,我給姐姐灌下毒藥時,不甚自己沾了一點,也就那么一點點,讓我痛不欲生。你知道么,事后我是怎么同霄霆說的?我同他說,太子的人當時要給姐姐灌毒藥,我上去搶,沒能救回姐姐,自己反倒沾染了毒藥。那時,太醫都說我活不了多少年了。霄霆他痛惜姐姐的死,又可憐我,那時的我只有十五歲。你知道么,他可憐我!哈哈哈哈——我那么愛他,他竟是可憐我!他是因為可憐我,才娶了我。他一直覺得虧欠了我。”

仰頭大笑,秋可吟漸漸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竟然是可憐我的!外人眼中,我們是神仙眷侶,他四處求醫,為我治病,對我溫柔有加,悉心呵護,只有我自己知道,他是為了補償姐姐,他這么做全都是為了姐姐!他只是可憐我而已!他覺得虧欠我,才對我好!”她突然停一停,又道:“我本沒奢望著能治好病,我只想著能這樣得到他的關愛,哪怕只有短短幾年,也是好的。誰知道,這時卻突然有法子能治我的病了。我本來很期待的,病好了我就能和霄霆一起了,哪知,霜蘭兒這個賤人!她竟能奪去霄霆的愛,我以為他再不會愛上別人了。你說我怎能不恨她?!我只剩他一個軀殼,卻還要與旁人分享,還要眼睜睜地看著賤人生下了霄霆的孩子,你叫我如何能忍耐!”

秋端茗指節寸寸發白,“可你終究不能生育,總不能教霄霆絕后。”

似是受了極大的刺激,秋可吟猛然躍向前,她將秋端茗死死按在地上,瘋狂道:“我不能生育!是的,我早就知道了!我中了火寒毒五年之久,怎可能還會有孩子。更何況,霄霆他從來我也想過,我不能生育,這是上天的報應么?是我害死姐姐的報應么?可我不信!我不信!你看,最終她們都敗在了我的手中。是我贏了!沒有報應,上天是沒有報應的。哈哈哈——你裝什么仁慈,你放霜蘭兒一條生路,是不想霄霆怨你,是不想將來君澤知曉真相怨你罷。可你將我置于何地?她一日不死,我怎能安寢?!她身在洪州,我派人追殺,她命大躲過一劫。我還不甘心,終于蒼天有眼,偶然中,我從霜蘭兒從前學醫的師父李宗遠口中得知零星一點線索,我想通了毒引與藥引的關系。憑什么天下這么大,獨獨霜蘭兒的血能解毒,你不覺得太巧了么?!除非她的血本就是毒引,才能用作藥引。想通了這點,我用了許多精力許多時間,終于查出當日火寒毒配置之人就是霜連成。你瞧,我多么聰明,你們扳倒太子,我則是順帶牽出昔年火寒毒之事。我知曉,姐姐之死,是霄霆心中永遠過不去的坎。霜蘭兒那個賤人,既然殺不死她,我便要教她與霄霆永遠不可能。哈哈哈哈哈——好,多好,如今都死了,該死的人都死了!不,還有一個人!還有納吉雅郡主,這個賤人,竟然也曾肖想過霄霆,我要她死!我一定要她死!”

秋端茗愈聽愈是心涼,眸中滿是驚恐之色,她的手狠狠哆嗦著,腕間鐲子“泠泠”亂響,“你這個瘋子!至親之人都能下手,你已經徹底瘋了!霆兒日后要當皇帝,你卻這般瘋狂,怎能為天下之母,我不能再讓你和他一起。我要去告訴他!”說著,她滿臉厭惡,起身直朝門外走去。

“姑姑!”秋可吟凄厲呼了一聲,“你不能告訴他!不能!”

秋端茗并不理會。

秋可吟頓覺心慌意亂,她猛然撲上前去將秋端茗牢牢拉住,“姑姑,過去的都過去了。眼下沒什么能威脅我們了!姑姑你不要去你不要告訴他,求你了!如今,我們一家三口過得多好啊!你不能破壞!”

“放手,你這個瘋子!”

“姑姑!”秋可吟厲喝一聲,怒不可遏,兩眼噴射出冷厲的光芒,直欲懾人。她極怒中力氣極大,長長十根指甲狠狠扣進秋端茗手腕肉里,旋即血絲沁出。

秋端茗用力掙扎,兩人拉扯間,突然秋可吟用力推了秋端茗一把,她沒有站穩,整個人堪堪向后倒去。

碩大空落的靈堂,只聽得“砰”地一聲巨響,有溫熱的血濺起,淡淡的腥味彌漫開來。

秋端茗后腦勺狠狠撞在了門檻之上。雪白的地上漫出一灘鮮紅淋漓,點點斑跡,如開了一樹鮮紅耀眼的桃花。

血,那樣多,自秋端茗腦后汩汩流出,緩緩匯成一條長河,一點一點緩緩延至秋可吟的腳邊。秋可吟的臉色和一個活死人沒有任何差別,她驚懼著后退一步,突然,她似是驟然明白過來,抬腳猛地躍過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秋端茗,奪門而出,倉皇的身影消失在了雪夜中。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后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上一章|返回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