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走到一只箱子前，打開箱蓋。目光盡在里面的物件上游移，喬松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難以下決斷。最后，他一咬牙，翻找起來。

第一只箱子里沒有。他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沒有那么快了。可是當他打開第二只箱子的時候，他一眼就看見了那塊玉佩。

他愣住了。那是他母親的東西，本來有兩塊。他還記得母親說過，一塊送給自己，另一塊留給妹妹。但現在，他身上的那塊完好無損，而箱子里的這一塊，卻沾了血跡，還摔下去一個角。

“娘親——”這個魁梧的漢子嘴唇顫抖著喊出聲來，聲音已經變了。

然后，他又翻出一件繡衣。雖然沒有名字，但他仍然認出那是妹妹的衣服。因為自己的腰帶上，就繡著和衣服上同樣的花紋，而那針腳，也是他熟悉的。

“妹妹！”他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妹妹和母親都死了，恐怕父親也不在人世了吧？

其余的鳳影戰士也都紛紛來到箱子旁邊。一時間，抽泣聲、唏噓聲、哽咽聲響成一片。

寂雨站在一旁，一動未動。他的心里，除了對這些戰士的遭遇感到悲傷之外，還在牽掛著另一個人——門外的管小玉。

戰士們漸漸止住了悲泣，向說話的人望去。那是牙之隊的首領——將軍弘武。

弘武出身世家。雖然他的家人并沒有遭到傷害，但從寂雨帶給他的信中，他知道了這次屠殺的情景。他本就無法忍受鶴族對鳳族的欺壓，現在看見自己的戰友如此悲痛，更讓他悲憤難耐。可是，他知道，只有悲憤是不行的，他們必須做些什么。

“不要再做如此悲聲！我們應該復仇！”

眾人先是一頓，隨后眼中燃起熊熊的火焰。

“復仇！”“復仇！”“復仇！”

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幾乎將殿頂掀開。寂雨心中一陣激動。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激將！

他高舉雙臂，大聲呼喊：“各位鳳影戰士！老朽有話要說！”

戰士們安靜下來，一雙雙眼睛熱切地望著他。此刻，這位老人的雙眼也煥發出年輕時候的光芒，灼灼發亮。

“各位！我知道各位想馬上沖出去為自己的親人復仇，但是各位可知道，我們的仇人已經被消滅了，我們的家仇已經報了！”

“啊？報了？”

“是誰報的仇？”

一陣驚訝地騷動之后，大家眼睛漸漸清亮起來。他們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是鳳王！”

“鳳王嗎？”

“一定是她！”

聲浪又高了起來：“我們要見鳳王！”

寂雨心中喜悅，但表情卻嚴肅。他大聲說道：“鳳王就在門外！開門迎接！”

殿門大開。管小玉一身白衣，在空山的陪同下走進來。

看見一身素裝的女王，眾人只覺眼前一眩。這樣的女子，可以做他們的王嗎？鳳影軍中，有一些是跟隨前鳳王的老人，他們看見管小玉，便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將這個女子和前代女王做了比較。前鳳王是美女，但她美得剛強，舉手投足都帶著威嚴、睿智。而面前這個女王，雖然穩重、大氣，目光中也不乏剛毅，但他們總覺得她少了一種威嚴感，更像是一枝清新脫俗的玉蘭，在枝頭顫裊。

“參見鳳王！”殿內一片山呼。眾人跪拜下去。

管小玉沒有說話，做了一個“請起”的手勢。她目光掃過眾人臉上，和每個人的眼神都做了一次交流。

每個人都注意到，這個女子有一雙濃如烏漆，黑如深夜的眸子。

可能性只有一種——她有魔族的血統。

管小玉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眼睛上。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幾乎看不清的微笑。

“所有人都看清以及確信我有一雙黑色眼睛了嗎？”管小玉開口。她聲音不高不大，但卻有種無法抗拒的力量。

眾人有些茫然，也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覺。這個女王沒有前女王的威嚴，卻有她說沒有的鋒芒。

“不錯，我之所以有一雙黑色的眸子，是因為我體內流淌著不屬于天界的血液。之前不是這樣，涅槃后才顯現出來。所以現在，你們有兩種選擇：一是將我殺了，帶著我的首級去萬羽靈君那里請賞，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和他要一個鳳王的封號。二是和我不存二心，相信我并和我一起行動。至于你們為什么要相信一個半魔——我可以很自信地說，雖然我有魔族的血統，但是我的內心依舊是屬于鳳族的！我愿意帶著正低徊淌血的鳳族重新一飛沖天！”

人群中一陣騷動。管小玉沒有注意他們說了什么話，卻在關注著他們的眼睛。那一雙雙眼睛里，有猶疑，有不屑，有激動，也有冒險的欲望。

“現在，大家都將手舉起來：做第一種選擇的，舉起你的右手；做第二種選擇的，舉起你的左手。”

一陣猶豫之后，喬松第一個舉起手來。

是左手。

錦斕也舉起了手。也是左手。

一只一只的左手舉了起來，沒有人舉右手！

之前，他們可以不這樣認識萬羽靈君，但現在，他們每個人都很確認。因為，如果不是有這樣一個主子，那些鶴族人怎么敢如此慘無人道！

管小玉眼中燃起一朵火焰。她將手一揮，道：“很好！我很高興看見大家都愿意支持我！下面，我還要再說一件事。一直以來，都是寂雨長老在領導大家，你們一直是只聽他的命令行事。但是現在情勢特殊，我要將對鳳影軍的掌管權收回來，你們將成為我直屬的特殊隊伍。我有可能會讓你們中的一些人去做一些及其秘密和危險的事情，希望各位鳳影戰士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她將面前的人們掃視了一遍，見沒有人說什么別的話，也沒有人有異樣的目光。管小玉暗暗點點頭，又說道：“我的話說完了，不知各位有什么要說的？”

弘武沉聲開口，卻只說了三個看似無關的字：“您很美。”

管小玉沉默，然后笑了起來。她一笑，就更美了，只是一雙眼睛里閃出了猛禽一樣的光。

“我會讓你看見我的力量，和美麗不相稱的力量。”話音一落，只見白影一閃，弘武便覺得左肩上一陣吃痛。他凝眸，才發現管小玉不知什么時候到了他的身邊，一只手如虎爪般抓在他的左肩上。

弘武心中大驚。他能做牙之隊的首領，絕非浪得虛名，但方才這一瞬間，他才對這個女人產生了一種畏懼。她身形如此之快，手勁如此之大，更可怕的是，她另一只手里，還有一道靈氣，如劍一般抵著他的側肋，他竟毫無察覺。

一道冷汗從他臉上淌下來。

不只是他，在他身邊的人也有一瞬的心驚膽戰。

這個女人真不是只有美麗的外表的。她的力量，不遜于這里的任何一個人，甚至比他們都要強。

管小玉放開手，輕輕拍拍他的肩，道：“弘武將軍，如果是戰場上的話，您恐怕不會讓我這么容易得手的。趁你不備而偷襲——真是不好意思呢！”

弘武一陣心驚。他是沒有防備，可管小玉也不是開始就沖著他來的，那是臨時起意。臨時起意而有這么快的動作，這么強的殺招，也不能不說她的強勢了。

管小玉走回到剛才的地方，對鳳影軍說道：“那么，從今天起，你們就是我直屬的部下了。我宣布，明天早晨，你們可以去憑悼你們的家人，也可以回去看看自己的親人，做好安排。明天中午務必回來，聽候調遣。”

議政處里，一盞紅紗的宮燈擺在桌案上，還有一碗涼了的雪蓮白果羹。

武威沒有心情回府，更沒有心情將這碗精致的夜宵吃下去。他看著面前送來的一份密報，眉頭緊鎖。

“夜摩國西北邊境……全軍覆沒。首領凌鷹被蒼虓所殺，至今尸骨未得。”

武威輕輕撫摸著額角，覺得一陣惡寒。

“蒼虓，又是蒼虓！”他想起那年在戰場上和蒼虓戰斗的事，又想起在卓玉林和蒼虓激戰的情景。他還真是想不出該怎么形容對蒼虓的心情。

他當然恨他。他現在一想起蒼虓那雙冷灰色沒有表情的眼睛，就會有種恨之入骨的感覺。他讓他不止一次品嘗失敗的滋味，這筆賬他早晚要討回來。

但這一次，他卻又有點小慶幸。因為蒼虓的強悍，才解決了夜摩國西北邊境的危局，也因為這個原因，武威覺得，大約車凌鈞可以來天界了。

他希望和車凌鈞在天界好好地打上一場，分出高低勝負。一直以來，他總覺得在車凌鈞面前自己會低上一頭。他家世不比他差，戰功不比他少，地位——雖然他是萬羽靈君的臣子，但在天界也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可為什么每次面對車凌鈞，都會有種抬不起頭的感覺呢？

所以，他也恨車凌鈞。

但是現在，卻只有車凌鈞可以救他喜歡的女人了！不然，就是他戰神自己一起跟著做叛軍。而他很難邁出這一步——不，是不會邁出這一步。

他沒有理由，也沒有人愿意跟著他這么做。如果他這樣做了，只會被別人看成是傻瓜。

何況，他又有什么理由為一個已經移情別戀的女人做這種瘋狂的事情？

原先的鳳族，強大繁榮，無論是財力還是軍力，在翼族都首屈一指。像鷹族鷸族等族，都要排在鳳族之下。即使戰神自己這一支，也要稍遜一籌。但是僅僅在管小玉失蹤兩年多之后，鳳族便被慢慢擠入夾縫，隨后削減財權兵力。到現在，這個曾經輝煌的元族，實力已降至原先的一半都不到。靠這樣的力量，怎么能和萬羽靈君相對抗？

武威還是不希望看見鳳族滅亡的。因為那里也是他擁有美好回憶的地方。那里曾有過他的單純，他的青澀，他的甜蜜，他怎么忍心看到那個地方變成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