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打開，離珠領著已然換好齊整衣服的千涼走了進來。離珠看似神情平靜，但目光中卻有一絲失意；千涼則低著頭，不敢抬頭看這個前天被他刺殺未遂的王。

車凌鈞看了看千涼，冷笑道：“你好大膽子，竟然來刺殺我！是不是你主子的命令，你都會無條件服從？”

千涼跪在地上，幾乎匍匐在地面，低聲說道：“小的，小的果然是見利忘義，自知該死，求王處置！”

車凌鈞瞇起眼睛，斜覷著他，問道：“你知道自己該死就好！不過倒有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不知你想不想要？”

千涼猛然抬起頭來，驚喜地答道：“小的想要，想要！不知是什么機會？”

車凌鈞道：“殺了你的主子！拿著她的頭來我這兒，我就換給你的命！”

剛才的喜悅馬上僵硬在千涼的臉上。

“殺……殺了靈妃娘娘？”他一臉驚愕，一臉難以置信。

車凌鈞玩弄著桌上的一柄玉如意，道：“怎么，還舍不得你的主子？她可是舍得殺了你滅口呢！”

千涼的瞳孔驟然縮緊：“什么？您說什么？娘娘她——”

車凌鈞瞥了一眼離珠，問千涼道：“怎么，離珠姑娘沒有告訴你？你做事失敗了，你主子為了撇清自己的干系，專程派人去殺你——難道你不知道？若不是王妃派離珠去救你回來，你早就命喪黃泉了！”

千涼不敢有大動作，只好微微向站在車凌鈞身邊的離珠望了一眼。她臉若冰霜，一雙火紅的眸子卻燃燒著火焰。

千涼搖搖頭，道：“小人斗膽問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車凌鈞也望向離珠，問道：“我也想知道，你竟沒有告訴他實情，這是怎么回事？”

離珠向前一步，轉身面對車凌鈞跪下，回稟道：“屬下并沒有接到告知千涼實情的命令，所以我只做了我該做的事，別的多余的一句話，一件事都沒有說，沒有做！”

車凌鈞點點頭道：“好，你很聽話。不過現在我命令你講給他聽，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離珠道：“是，屬下這就說。”

原來那天千涼刺殺車凌鈞沒有成功，滿身傷痕被和他同去的人背回墨靈宮復命，卻被流朱假意關心，實則扔進了梟王宮里最恐怖的地方——千魔窟。那千魔窟本是車凌鈞建國之初為那些想謀反的人而設的一座牢籠，冰冷陰暗，常年陰風不散。即使同是魔族的人進去，也會被那種凄慘陰怖的環境折磨死。

千涼本就失血過多，昏迷不醒，流朱將他扔進那里，是想著他這種情況，很快就會在千魔窟里死掉的。可是想來想去，流朱總覺得心中不安，決定還是派人去殺了他比較好。于是，果真如管小玉猜測，她叫來那天和千涼同去的刺客飛影，派他去千魔窟除掉千涼。

沒想到的是，就在飛影剛到千魔窟的時候，離珠也帶著救人的使命到達了那里。飛影雖在祥云閣和離珠打了個平手，可在千魔窟卻失利了。原因就在于，飛影不過是普通魔族，對抗千魔窟的能力遠沒有擁有火靈精華的離珠來得強。飛影必須要用將近一半的力量來抗衡千魔窟對他的傷害，在這種情況下，他怎能不被離珠輕易打敗？他不僅被離珠打敗，而且還被她抹去了記憶，把殺千涼的所有經過忘得一干二凈。

“你太不會說話了吧，”車凌鈞道，“人家好心救了你的命，你卻還想著死。是不是辜負王妃和離珠一片苦心了？”

千涼大窘。“是是小人說錯了！小人只是”

“行了，別描了，越描越黑！我家離珠對你的救命之恩，你就用一輩子還吧！”不知什么時候，管小玉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剛才哭過的痕跡已然一絲不見，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宛如出水芙蓉，天然清麗。

千涼越發窘迫，將頭低得更低，對管小玉道：“小人千涼謝過王妃救命之恩！”

管小玉走到車凌鈞身邊，含笑問他道：“不能只謝我。若是梟王不打算放你，光我讓離珠救你有什么用？所以你還是得謝我們的王才是！”

車凌鈞微微一擺手，道：“好了，不要再說這些話！千涼，我剛剛說的那件事，你做得到嗎？若能將靈妃殺了，我就饒你不死！”

“這——”千涼依然沉吟。

“哦？看來她的命還是比你的要珍貴啊，要不怎么這么難答應？”車凌鈞淡淡說道，語氣不怒自威。

千涼道：“不是小人在做比較，實在是靈妃娘娘一直對我很好，若說因為她要滅口就反水殺了她，實在不義。何況，我還有個妹妹千羽在她身邊，我也是投鼠忌器啊！”

管小玉“哦”了一聲，道：“原來千羽是你妹妹？難得你兄妹情深，而且又對主人有忠有義。”她看了一眼車凌鈞，見他沒什么表情變化，接著說道：“王，我看就別為難他了，還是讓他做些他能做的事吧！”

車凌鈞道：“你真是會做好人！不過，這次我也不做壞蛋，我就聽你的，換種方式作為交換。不過，我卻要讓你自己說，你應該怎樣做？”

千涼不笨，一下子就明白這是車凌鈞想讓自己背叛流朱。可是他轉念一想，自己并沒有親眼看見流朱派飛影來殺自己滅口，一切都只是聽離珠他們在講，誰又能知道這是不是為了讓自己背叛主人而設的圈套？何況，流朱這些年對他和千羽實在不薄，自己又怎能貪生怕死，說背叛主子就背叛主子？

千涼遲疑了：“小人——小人自知釀成大錯，幸得王妃娘娘和離珠姑娘搭救，又蒙王尊給小人生路，可是要小人背叛靈妃娘娘，小人實在——”

車凌鈞冷笑一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這一陣子只是聽離珠在說，沒有人和她對質。而你又沒親眼看見，所以你懷疑我們在說假話，騙你背叛主子，是嗎？”

千涼見被車凌鈞說中了心思，不由渾身一僵，說話也結巴起來：“小人，小人——”

車凌鈞望向離珠，道：“難道你就沒拿回什么證見來，好堵住這個有眼無珠的家伙的嘴？”

離珠道：“倒是帶了。”說著，從腰帶上的物袋里，拿出了一枚白金的戒指，交給車凌鈞。

車凌鈞看了看，把它拋給千涼：“看看，是不是你那同伙、好兄弟的東西？”

千涼撿在手中，仔細端詳，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是，是飛影的！”那戒指上面是一個帶著飛翼的骷髏頭，內里還刻著“影”字，不是飛影的貼身之物又是什么？

千涼望向離珠，滿眼都是詢問。

離珠不屑地瞟了他一眼，道：“這是我把他打暈后，在他手上摘下來的。當時覺得大概會用得到，沒想到真的有你這樣傻的人，好心當作驢肝肺，還懷疑起王和王妃了！不說別的，光是王妃讓我給你上藥，就已經對你有救命之恩了，你還敢東疑西想？”

千涼終于將頭一低，向車凌鈞謝罪道：“小人心思陰暗，竟然對您有所懷疑，實在罪無可赦！”

車凌鈞冷裂紋那個說道：“殺了你和碾死只螞蟻沒什么區別。如果不是看在王妃的面上，我才不會留你這條狗命！現在，你該知道怎么做了嗎？”

千涼道：“知道，知道！凡王所問，千涼只要知道的，定當如實稟報！”

車凌鈞略微滿意，“嗯”了一聲，道：“好，那你告訴我，自從王妃離魂之后，靈妃有什么異動？”

千涼想了想，道：“異動？沒有什么太大的動作。因為小人不能進入內室，所以很多事情，只有妹妹千羽知道。靈妃只是管束下人更嚴，不許下人多說一句話，多議論一聲。還有就是……哦，她帶我將蒼虓從地牢接出來，還和他達成了一個協議！”

車凌鈞和管小玉交換了一下眼神，又問道：“什么協議？”

千涼道：“說白了就是蒼虓大人要背叛您！”

車凌鈞沒有馬上說話，頓了頓道：“背叛？我不相信這樣的事情！過幾天我還要讓他重新回我身邊呢！他跟了我這么久，怎么能不知道我的心思？”

千涼露出焦急之色，道：“王，我說的是真的！”

車凌鈞擺擺手道：“行了，這件事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還有別的情況嗎？”

千涼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車凌鈞注意到他的遲疑，想了想，對管小玉柔聲說道：“你也夠累了，先去掇月樓休息，等著我。我在這兒問他點事！”

管小玉張張嘴，本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她才來夜摩國，想來有很多錯綜復雜的事情，是她不知道的。車凌鈞想問千涼的，恐怕就是這一類事了。既然他有意要避開自己，自己為什么要做多余人呢？

想到這兒，她婉然一笑，道：“好，那我帶離珠先去了。”稍一頓，她又加上一句：“你也不要耽擱太久，畢竟剛回來。”說完帶著離珠離開了房間。

車凌鈞一笑，目送她主仆二人離去，心中暗想道，她居然會對我主動說體貼的話了？

門在管小玉身后關上，車凌鈞眼中最后一絲笑意也被冰冷所代替。他坐在一張棗紅色大椅上，問千涼道：“你是她最信任的侍衛長，怎么會對她的行動不了解？她整治墨靈宮這么嚴，肯定有原因！什么原因，你說！”

見車凌鈞支走了管小玉和離珠，千涼很清楚這是車凌鈞要從他嘴里得到那些有價值的消息，而且自己不說不行。他緊張極了，冷汗一陣陣冒出來，濕透了內襯的衣服。

“是……”他遲疑著，終于還是選擇了回答。隱瞞有什么用呢，毫無必要！流朱不是已經將自己作為一顆棄子扔掉了嗎？他心一橫，道：“她是想要對付王妃！她對我們說過，王妃不是她妹妹流碧，而是……別人！”

“她有沒有說是誰？”車凌鈞追問。

“沒有明確說過，只是偶然間猜測過一次，說她是鳳王！”

“你信嗎？”車凌鈞目光如劍，咄咄逼人。

如果這家伙信，那就說不定會傳出去。這樣的話，對夜摩國不是什么好事。

車凌鈞很明白自己將管小玉留下，是一件玩火的事，弄不好又會挑起天界和夜摩國之間的戰爭。可是他也想到這一層，即使自己沒有留下管小玉，嘯天想挑起戰爭的話，還是一樣可以的。那自己為什么不留下這個讓自己心動的女人？

可不管怎樣，那些沒有必要的流言，卻是該避免還要避免的。

他逼視著千涼。

千涼道：“小人半信半疑。不過小人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原先，小人明白，王妃究竟是誰，對小人并不重要。主子讓做什么，就做什么，這才是小人的本分。現在，小人明白，王妃不管是誰，對小人都有救命之恩，再生之德，小人應該對她忠心相報才是！”

“嗯！說得好！”車凌鈞見他正色說來，并沒有虛偽成分，很是滿意，贊許他道：“剛才我肯放過你，也是看你對你老主子還算忠心，對王妃也算知德。現在看來，你的確明白事理，不是一個孟浪力士。很好。我希望接下去，你還實話實說！”

千涼道：“是，小人一定將知道的事實話實說，不敢有絲毫隱瞞！”

車凌鈞問道：“你主子有一個秘密社團，名叫‘滄溟社’，是不是？”

千涼一驚，不由抬起頭來：“是！王怎么會知道？靈妃覺得已經隱藏得很深了！”

車凌鈞冷冷一笑，那笑容令千涼覺得似乎掉進了冰窟。

“我當然知道！她以為她藏得很好了，但還是被我發現了。只不過，我還沒有摸清其中的底細。”說完，他一雙黑幽幽的眼睛緊緊盯著千涼，等著他來給他答案。

千涼想了想，道：“這件事，小人也不十分清楚。滄溟社的成員，主要是殘存的修靈族人，像小人這樣的外族人，雖然能憑借和靈妃的親密程度得知其中的一些事情，但無法觸及其核心。”

車凌鈞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滄溟社已經存在有一段時間了，大概有五十年左右。社內的修靈族人，從開始的十幾個到現在已經有近百個了。聚會時間不定，都是看靈妃安排。不過大約一個月之中，總要集合上兩次，而且大多是晚上。其他時候，靈妃也許會見見社里的主腦。”

“主腦有幾個，你認識嗎？”車凌鈞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