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清算之后,墨靈宮里變得死一樣沉寂。流朱身邊,除了貼身丫鬟千羽外,任何人都不再出現,而即使千羽,也變得沉默寡言,不再隨意開口。
但是這座宮殿里,卻有一股暗流在悄悄涌動。
就在車凌鈞帶著管小玉上朝的那天中午,流朱問千羽道:“你說誰說他上朝沒帶蒼虓的?”
千羽一邊給她換衣服,一邊答道:“是隨班上朝的小內監沖齡。”
流朱又問道:“他還看見什么了?”
千羽道:“他說下朝回來后,梟王——啊不,車凌鈞就去了致雨齋,還叫了離珠和蒼虓同去。后來,車凌鈞問了離珠一些話,就叫她走了。而蒼虓則受了很大的斥責,還被關進地牢,被打五百龍皮鞭。”
流朱想了片刻,唇角微勾,問千羽道:“你怎么想?”
千羽已經替她換好衣服,此刻聽主子問,便跪了下來,道:“奴婢不敢擅加猜測。”
流朱嗤笑道:“你還不敢說?我讓你說,你就說好了。”
千羽這才說道:“奴婢想,這不過是車凌鈞因他失職而處罰他罷了。”
流朱呵呵笑起來:“真是淺見!難道就沒可能是苦肉計?哼!我倒要看看,究竟誰更勝一籌!走,我們去地牢!”
此刻,地牢里,蒼虓已經受完了二百鞭。他胸前的傷在火辣辣地疼,疼得他幾乎要昏迷過去。
還有三百鞭沒有打,那行刑的獄卒已經覺得手酸,坐到一邊喝水去了。他看著鎖在木柱上垂著頭的蒼虓,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道:“呸!平時都不正眼瞧咱一眼,今天也能犯在老子手里!五百鞭,老子肯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旁邊一個打下手的獄卒倒了杯水,解勸道:“嗐,行了!我勸你手下留情吧!人家本來是梟王身邊的紅人,犯了點小錯受點罰,說不定哪天又回去了。你呢,還得在這兒干這活兒不是?手下留情,就是給自己留后路!輕點,輕點吧!”
正說著話,忽然牢外傳來一個女子蠻橫的聲音:“開門,讓我進去!”
那個打下手的獄卒站起來走到門口的,一邊走一邊不耐煩地問道:“誰呀,是誰還想往這兒進?不然,也嘗嘗這七星龍皮鞭?”
他剛把門打開,左臉上立馬挨了一巴掌,面頰上一陣火辣辣地疼。
“哎呦!”他捂著臉剛叫了一聲,就聽一個惡狠狠的男聲說道:“敢對靈妃娘娘這么說話?我宰了你!”
“靈靈靈靈……靈妃娘娘?”挨打的獄卒顧不上疼,趕緊跪倒在地,趴在地上說道:“不知道是娘娘來了,恕罪,恕罪!”
靈妃今天卻大度得很,笑了笑道:“沒什么,不知者無罪!起來,帶我去見見蒼虓!”
剛得命站起來的獄卒又跪下了,半哀求一樣地說:“娘娘,您饒了我吧,梟王說了,任何人都不能見他,否則我們就是死路一條。”
流朱雙眉一挑,笑道:“怎么,難道我現在就不能殺了你?像你們這種人,本來就是像螞蟻一樣,任是誰都能踩死!”
獄卒一張臉登時變得比苦瓜還苦。
“那——要不,我帶您去?”他結結巴巴地說,將流朱和她的侍衛領進了牢房。
流朱掩住了鼻子,走到蒼虓面前,手托起他的下巴。
“嘖嘖,我還是第一次仔細看你。長得蠻不賴的!”她的手滑過蒼虓棱角分明的面龐,一路向下,滑到他胸前的傷口上。
然后,她狠狠地在他的傷上抓了一把。
“呃啊!”蒼虓疼得叫了起來,不過很快他就忍住了。
流朱掏出手絹,擦擦指尖的血跡,滿意地笑了笑:“硬漢子啊!還強忍著。我就不信,這七星龍皮鞭抽你五百下,你還能忍得住?”
蒼虓露出一個冷笑:“你來做什么?”
流朱道:“替我王君看看你啊!他對你無情,難道我還能對你無情嗎?不管怎么說,你也是因我而受罰的啊!”
蒼虓蔑視地一笑,向地上吐了口口水:“呸!你有這么好心,就不會坑我了!”
流朱輕輕搖頭:“不是我坑你,是他無情!要是你是我的手下,我一定會覺得你很冤枉,然后饒過你。或者象征性地罰罰你就完了。怎么會這么手下無情,打你五百鞭!”
“我受得住!”蒼虓聲音不大,卻很硬。
流朱顯得極不信任:“哦,那好,我就在這兒看看,你怎么受的!”她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對那兩個獄卒道:“愣著干嘛,打啊,打!”
見兩個獄卒都為難著不肯動手,流朱站起身,一抖衣服,走到墻邊拿下了鞭子。
這是一條用七條黑龍皮擰成的鞭子,鞭柄上,鑲著七種顏色的寶石:紅、橙、黃、綠、青、藍、紫。寶石的托座,不是金銀玉質,而是七道靈符,代表著火、電、光、地、氣、水、風。使用這七星龍皮鞭時,就可以依據這七道符咒控制皮鞭傷害的性質和強弱,符咒使用越多,性質便越復雜,傷害也就越強。
流朱拿起皮鞭看了看,陰冷地一笑,走到蒼虓面前道:“還有三百鞭,就由我來施刑好了。如果你忍不住疼大聲叫起來,我就住手。否則,我會一直打下去,直到打完為止!”
她手一揚,向著蒼虓腿上抽了過去。
她加了一個火符咒的力量。蒼虓只覺一陣火燒灼的疼痛蔓延到全身,似乎馬上就被燒焦一樣。
“疼嗎?你叫啊!”流朱叫道。
蒼虓卻牙關緊咬,對她怒目而視。
“好嘛!很有精神啊!”流朱道,“再加些!”她又激活了水符咒。
冰冷的水流沖擊感向蒼虓襲來,每挨一鞭,都會覺得有鋪天蓋地的水淹沒頭頂。他不由窒息。
“還沒叫?”流朱道,“繼續了!”
這次激活的是風符咒。風壓隨著鞭笞一級級壓向蒼虓,如今,他就像在地獄中的感覺一樣,被火烤,被水浸,還要受著烈風的壓迫。
但他還是一聲不吭。
流朱手酸了,停了下來。“你還真熬得住。知道我打了你多少鞭嗎?”
蒼虓緩了緩勁兒,答道:“一百二十鞭。你還是不如他們,力氣小多了。只有符咒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
流朱驚訝地望著他,眼睛瞪得溜圓。這樣的強硬的人,她從未見過。忽然,她哈哈大笑起來,道:“好,我佩服你!剛才我說的話,我收回!不過我想問問你,你到底為誰扛著?難道說一句‘疼’會讓你死嗎?”
青紫的嘴角微微一動,這就是蒼虓的微笑了。他說道:“為我自己,行嗎?我不想在女人面前露怯!”
流朱細眉一挑:“哦?難得你還把我當女人看呢!我不能就這么不管你,不管怎樣,你總是因我受罰的。這樣吧,——”她對兩個獄卒說道,“你們就不要再打他了。或者,做做樣子就是了。然后,把他送到我那里。哦,我會派人來接的!”
流朱走了。兩個獄卒面面相覷,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么狀況。
為了交差,他倆還是做做樣子,打足了蒼虓五百鞭的數量。然后,他們真的見到了流朱派來的使者。
他被帶到一座僻靜的小堂內,被安頓下來。有幾個侍女給他擦洗上藥,還有幾個侍女給他更衣。
剛換完衣服,流朱帶著一個黑衣人進來了。她看看蒼虓的臉色,道:“看上去你還沒那么糟嘛!我直奔主題說了:“你要不要離開他身邊,為我效忠?”
蒼虓凝視她片刻,道:“我明白娘娘的意思。受人之恩,當有相應的回報。娘娘去地牢看望我,又幫我減輕了刑罰,現在又給我療傷讓我修養,這份恩德,自然需要蒼虓好好報答。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您當初的差遣,蒼虓又怎能有今天的結果?”
流朱一笑,道:“所以我才想給你補償嘛!留在我身邊有什么不好,又不會虧待你!”
蒼虓淡淡一笑:“當初我在梟王身邊時是何等威風,難道娘娘也能給我一樣的對待不成?”
流朱沒說話,只是略帶嘲諷的一笑。她身側的黑衣人瞥見這個笑,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開口道:“現在你還能和當初相比嗎?當初你是梟王身邊的紅人,現在你是他的階下囚。如果沒有娘娘的話,說不定你就廢在牢里了!竟然還不知足!”
流朱聽了這話并未生氣,而是拋給蒼虓一個輕笑,仿佛在笑話他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還要別人來告訴他。
蒼虓卻仍未動容,沉默片刻,道:“娘娘,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面對這明顯的逐客令,流朱無法再坐下去。她只好站起身,對蒼虓道:“好,你今天剛從地牢出來,的確需要好好養養。不過剛才我說的事你也不要不放在心上。好好考慮考慮,改天我再來!”說完,招呼著黑衣人走了出去。
他倆出門走了不遠,流朱就對那黑衣人道:“千涼,你覺得他是不是和車凌鈞唱了一出苦肉計的戲呢?”
被叫做千涼的人,是千羽的哥哥,也是流朱現在的侍衛長。如果說在所有女性屬下里千羽是她最貼心的親信的話,那么千涼就是所有男性屬下中最貼心的親信了。所以她不僅帶了千涼到地牢去探看蒼虓,而且也帶了他來小堂一探蒼虓的實底。
千涼聽到主子問他,回答道:“依屬下之見,他倒不像是在演苦肉計。您想,若是苦肉計,還用得著拒絕您嗎?那要巴不得向您表示忠誠才對!”
流朱點點頭,道:“可你要知道,他也是車凌鈞的第一謀士。或許他這樣做,是為了讓我們更信以為真呢?”
千涼道:“如此說來,倒也有可能。可見娘娘聰明,到底勝我們這等人一大截。若是如此,不如我們過幾天再來,看看他會不會有什么變化。另外,也可以看看他有沒有別的動作!”
流朱道:“嗯。這倒合我的心思。好,就這樣辦!另外,我也該把給王妃準備的禮物送去了!”
定坤宮里,管小玉正在獨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