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快要回來了，可日月神草卻沒有取回……王妃若有三長兩短，就是你的事，就是你殺了她！”流朱像失去理智一樣大喊大叫。

夜風吹過，吹得宮人手中的紅燈晃晃悠悠。燈光照在流朱近乎瘋狂的扭曲的臉上，讓她的臉變得詭異恐怖。

“她是我妹妹，你們當然都不在意！她和我手足相依這么多年，若是真的死了，我要你們全部陪葬！”她竭力嚷著，想起應該肯定已經香消玉殞的流碧，真的潸然淚下。

“蒼虓，你射，你殺！今晚你若不動手，我就自己動手！”

“嗖”，她忽然從懷里抽出提前預備的短劍，刺向自己喉間。

即使微小的變化，現在也逃不過流朱的眼睛。這本就是她設計好的劇本，她只需按照安排去演就是。

她知道論功力，自己不是蒼虓的對手，但是殺人不一定用刀子，有時候一杯水也可以。只要你逼著他喝下去。

現在，蒼虓已經快要將流朱特意準備的水喝下去了。

“你的責任？”流朱反問道，“你的責任就是為了聽梟王的話，而逼死我嗎？告訴你，與其死在一個奴才的手上，還不如我自己來！”

手腕一用力，劍鋒刺破了頸子上的肌膚，殷紅的血順著雪膚流了下來。

任憑蒼虓多么有定力，在這種壓力下，他也頂不住了。

“娘娘住手！蒼虓聽——聽您的差遣……”他終于放下了弩，頭一垂，單膝跪了下去。

流朱唇角威揚，露出一個傲慢得意的笑，傲然下令道：“我命你去西泠潭幫離珠取回日月神草，三日后必須回來，不得有誤！”

蒼虓離開以后，她找人破了冷桐閣的結界，終于如愿以償地走進去探了個究竟。

她在這里見到了管小玉的肉身，躺在素白的榻上，面容安詳，真似呼之即醒。流朱仔細觀察她的臉，什么破綻也沒有看出來。她負手立在床邊，自言自語道：“難道真要讓我看看你的身體？”

她讓所有人都出去，親手解開了管小玉的衣服。

衣服下，是半點瑕疵都沒有的肌膚。流碧的胸前，是有一顆梅花形朱砂痣的！流朱看畢，臉色蒼白了。

“真的不是她……不是流碧。”為了讓自己不大叫出來，她用手死死地掩著自己的口，在嗓子眼里喃喃地說著。

“不是她……她死了……她死了……真的不是她……”流朱反復地說著，好像在給自己施魔咒，讓自己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雖然早有準備，但真的確定唯一的妹妹死去，流朱還是悲憤不能自已。她直直地瞅著管小玉，胸膛急速地劇烈起伏著，渾身都在顫抖。

“啊！——”她低吼著猛地俯下身子，手將要碰到管小玉的脖子。流朱想扼死她，雖然她知道管小玉現在和死人沒有什么差別。可她的手停在了離她脖子很近的地方。

“不行，我不能做這么蠢的事，我要讓你生不如死，我要讓你生不如死！”她咬著牙狠狠地說著，幾乎沒把一嘴貝齒咬個粉碎。

她顫抖著雙手又給管小玉穿上了衣服，然后平復了自己的心情，慢慢走出門去。

“王妃很好，我們可以走了。”她對跟隨而來的幾個侍從說，回頭恨恨地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

就是因為她的仇恨太深了，她才忘了重新恢復結界。這是她的疏忽，一個幾乎致命的疏忽。

現在，車凌鈞注意到了這個疏忽，怎么能不對她起疑心呢？但好在，現在最重要的是等待蒼虓和離珠兩人回來，然后再讓管小玉還魂。

流朱沒有回墨靈宮，她站在桐蔭閣的外面，忐忑地等待著。

忽然，兩個人影出現在園子門口。流朱仔細辨認，是離珠和蒼虓。

她的心不禁急速跳動起來。

“你們回來了？”她站在桐蔭閣門口，努力作出什么也沒發生的樣子，昂然問道。

“是。我們回來了。”離珠答道。她和蒼虓向流朱行禮，然后急匆匆就要進去。

“是誰在外面？”閣內，傳來車凌鈞的聲音。

“王回來了？”他倆面露喜色，急忙走進去。

流朱知道自己無法阻攔，只能側身讓他們過去。

車凌鈞已經打開門，看到了等在閣外的流朱。

“你怎么還在這兒？回去，等候發落！”車凌鈞黑著臉訓斥她道。

沒有管流朱的去留，他徑自帶著離珠和蒼虓走進閣內。

“東西找到了嗎？”車凌鈞急切地問道。

離珠雙眼炯炯發光，道：“取回來了！王，如果沒有蒼虓的幫助，還真拿不到呢！”

“哦？”車凌鈞瞥了蒼虓一眼，沒有任何褒貶之意。

蒼虓明白，自己難逃罪責。雖然事有苦衷，但梟王的命令，是應該不惜任何代價也要遵守的。

“先不說那件事。現在還有多長時間？”

“還有三個時辰。”離珠道。她有點不明白為何車凌鈞會不知道時間。

這不能怪車凌鈞，他在無夜的北境呆了那么久，而且還有好一陣是雙目失明的，他怎能知道時間？

“這么短？那我們要快點。離珠，你去找聾婆婆，讓她來得快點！”

車凌鈞話音未落，只聽門外傳來聾婆婆的聲音：“人都回來了嗎？”

離珠忙走過去，摻著聾婆婆走進來。離珠拿出日月神草，交給聾婆婆。

“好，好！還新鮮著呢！”聾婆婆滿意地點點頭，“我這幾天一直往這兒跑，特別是蒼虓被逼走了以后，一天沒落過。可你們竟然到現在才回來！真夠慢的。”

沒有人向她解釋，因為不僅聾婆婆聽不見，而且誰也沒有心情去說別的事情。

聾婆婆對車凌鈞道：“她的靈體呢？”

車凌鈞拿出碧琉璃。

碧色的石頭中間，有一道紅色的光芒，在不斷舞動。

“你很會找地方！”聾婆婆滿意地點點頭，“碧琉璃是通靈的石頭，也能滋養靈體，你這是歪打正著了！”

車凌鈞笑笑，指指日月神草。

聾婆婆拿起草，放到管小玉天靈的位置，往空畫了幾個符咒。管小玉頭頂上方立刻出現了一個銀光閃閃的魔法陣，各式咒語和符號在陣上閃著銀光慢慢旋轉著，形成一個引魂法盤。

“把她的靈體放出來吧！”聾婆婆對車凌鈞說道。

碧琉璃上方出現了一道碧瑩瑩的光線，慢慢地，這光線彌漫開來，成了一片光霧。光霧的中間，管小玉的靈體翩然浮現。

“回去吧，管小玉！有些事情，以后再說！”車凌鈞做了一個放飛的手勢，溫柔地輕聲對靈體說道。

管小玉轉眸顧盼，向引魂法盤飄去。

日月神草在引魂法盤下發著金色銀色交織的光芒，靜靜地等待靈體的進入。管小玉的靈體一接近法盤，日月神草的光芒便化成兩條小小的龍，交替著將她牽引著，送入天靈處。

只有一炷香的時間，管小玉便醒來了。她一睜開眼睛，日月神草便枯萎了，法盤也同時消失了。

沒有顧忌旁人的目光，車凌鈞撲向她，將她擁入懷中，淚水不覺溢出眼眶，滴在管小玉的柔發上。

“你終于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屋子里其他三人早已知趣地退了出去，把這間素凈的大房間完全留給經歷了生死離聚的兩個人。

車凌鈞久久地擁著管小玉，嗅著她的發香，感受她的溫軟，諦聽她的呼吸。然后，他將她微微推離一些，凝視著她秋潭一般的明眸，玫瑰一樣的柔唇，又怕傷到她一樣地輕輕觸摸著她的雙頰。

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先是額頭，然后是她的眼睛，鼻尖，最后是她的唇。

他的吻并不火熱，也不霸道或深沉。在管小玉的感覺，那更像五月的夜風，風里帶著月亮淡淡的柔光，挾著春潭微微的濕潤，裹著滿園花草暗暗浮動的芬芳。

“管小玉，”他的額頭觸著她的，唇角帶著微微羞澀的笑意，“別再做傻事了，好嗎？留在我身邊，我會好好對你。”

園里微風輕拂，拂過梧桐樹梢，惹來一片沙沙聲。車凌鈞不再說話了以后，屋子里就這樣靜悄悄地，除了園里的聲音，什么聲音也沒有。

車凌鈞將管小玉擁在自己胸前，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他只要略一低頭，就可以看見她的眼睛，她的唇。

“你為什么不顧自己生死，一定要找到我？”管小玉開口，聲音低得好像風在輕吟。

“為什么？難道你還不明白？因為我——”車凌鈞剛要說出那兩個字，管小玉卻用手掩住了他的口。

“不要說……我還沒準備好接受……”她一臉認真。

她微微側臉，去找車凌鈞的影子。他的影子已和從前沒有區別，他已經完全找回了他的心。

可是自己呢？管小玉卻沒有把握。

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離魂時那個心灰意冷的管小玉了，可要去回應車凌鈞的心意，她有能力嗎？

微微的黯淡，不止出現在管小玉臉上，也浮現在車凌鈞臉上。

“管小玉，你現在感覺怎么樣？”為了不讓氣氛繼續暗淡下去，車凌鈞轉了話頭。

管小玉道：“好像也沒什么，就是有點微微頭暈。”

“那是靈體和身體還不協調，需要調理一下。要不要我幫你？”車凌鈞輕撫她的額頭。

管小玉望著他，宛如一頭貼著人的小鹿。她輕聲說道：“可你自己才剛恢復，又趕了那么遠的路，可以嗎？”

車凌鈞笑了，輕啄在她額頭上：“你還知道擔心我？可調理你的身體不需要太多靈力，沒問題。”

管小玉也一笑，道：“不要再像上回一樣昏倒了！你的稟賦之氣和我的是不一樣的啊！”

車凌鈞卻不管她在說什么，將她扶起，讓她背轉身去,把手輕輕放在了她背上的神樞穴上。

他的下頦微微頂在管小玉頭頂，眼睛望向抬臉瞅他的一雙水眸，綿綿地問道：“怎么樣，感覺好了嗎？”

“嗯。”答應的聲音也那么輕柔，就像春風中的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