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快喝了吧,這是雪靈芝,對你的傷很有好處的!”那女孩子一邊說著,一邊扶起車凌鈞,將一只冰涼的湯匙放到他唇邊。
車凌鈞打了個寒戰(zhàn)。冰涼,又是冰涼的感覺。他都快從里到外凍透了,只想有什么東西取取暖。
他用手推開湯匙:“不,謝謝。我不想喝,太……太冷了。小姑娘,你真的沒見過我說的那個靈體?”
女孩子失望地放下碗。她先回答了他的問題:“我是沒見過。不過我爺爺經(jīng)常上山采藥,說不定他見過。她真的對你很重要嗎?”
車凌鈞的聲音暗淡下來:“她對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必須把她找回來。”
女孩沉默了一會兒,安慰他道:“你別著急,一會兒我爺爺就回來了,你問問他。”
果然,小女孩話音剛落,車凌鈞就聽見門吱呀響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傳進里面:“婉兒,爺爺回來啦!”
放筐子的聲音。車凌鈞聽著,覺得那筐子里東西挺多。
“原來她叫婉兒……”車凌鈞心里想。
婉兒跑到門口,一邊幫爺爺拿東西,一邊對他說道:“爺爺,今天我在冰海邊撿回了一個人!他還向我打聽一個叫管小玉的靈體呢,你見過沒有?”
“你這孩子,怎么隨便往家里領人!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你就往家領!”老爺爺生氣了。
車凌鈞忙掙扎著站起身來。他不想給這個小女孩添麻煩。
可是婉兒又著急又撒嬌的聲音傳了過來:“哎呀,爺爺,你也不看看他怎么了!他眼睛又瞎了,渾身都是傷,還冷的不行!對了,他的影子也很淡呢!我見他的時候,他都昏迷了,我能不管嗎?”
“哦?”老人依舊半信半疑。
車凌鈞已經(jīng)蹭到了外間屋。他小心地扶著門框,叫老人道:“老人家,我不會在這兒呆太久。我是來找一個叫管小玉的靈體的,您見過嗎?”
老人一雙炯炯的眼睛望向他。他果然如婉兒所說,狼狽虛弱至極。老人皺起眉頭:“就你這樣,還要找人?不要人沒找到,自己卻搭上一條命!進屋,我先給你治傷!”
車凌鈞道:“我沒時間,老人家。我應該已經(jīng)在路上耽誤了好久了,現(xiàn)在越快找到她越好。”
“你還有幾天的時間來找人?”老人問道。
“我……不知道。”車凌鈞想不起來,可他只知道他時間緊迫。
“您快告訴我吧!”他催促道。
老人想了片刻。“你說的這個靈體我見過,可是她在的地方,像你這樣的身體狀況,根本到不了啊,所以你必須留下來治療!”
一聽說老人見過管小玉,車凌鈞馬上精神一振:“她在哪兒?”
老人道:“她在……玉龍峰頂。”
在一邊的婉兒眼珠骨碌碌轉(zhuǎn)了一圈。玉龍峰頂?她忽然覺得爺爺是在說謊了。她張嘴插話道:“爺爺你什么時候……”
“婉兒,扶他到床上去!”老人打斷了婉兒的話。
婉兒忽然知道為什么爺爺要這樣說了。那玉龍峰頂是凌霄天最高的山峰,寒冷和冰雪就不用說了,單是陡峭,就讓人望而卻步。何況,相傳峰頂有一個極嚴厲的大神,沒有任何人能冒他的神威。爺爺之所以這樣說,只不過想讓這個男子留下治傷而已。也許,能讓他知難而退,是最好的結(jié)局。
“好了,他睡著了,咱們?nèi)プ鏊幇桑 崩先艘娷嚵桠x沉沉睡去,輕輕帶著婉兒出去了。
婉兒好奇地問:“爺爺,你到底有沒有見過管小玉啊?”
老人道:“傻丫頭,我就是見過,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啊!不過來這里的靈體不多,最近我只見到一個。”
“什么樣子的?快告訴我!”婉兒著急地問。
老人拍拍她的肩,又愛又怪地說:“別急!她是個很美麗的女子,穿一身紅色的衣服,黑色的頭發(fā)就像極夜時候的天空。可是她雖然面如冰霜,眼睛里卻都是憂郁之情。想是受了什么大苦難,才到這里來,準備遁情離世的吧!”
婉兒撅起嘴來:“為什么他們都以為這里是絕情之地啊!你看,我們不是很有愛心的嘛!”
老人看看孫女那張?zhí)煺娴哪槪呛切ζ饋恚皇菗u頭卻不再說話。她小小年紀,怎能明白,愛心和情愛之心是截然不同的啊!
祖孫二人離開房間,到屋外的藥廬去熬藥了,只剩下車凌鈞一個人睡在房內(nèi)。他睡得很沉很實,但時間卻不長。
因為忽然間,他做了一個夢,夢境里,一個穿紅衣的女子背對著他,正在將自己封閉在一塊水晶一樣的冰里。
他在女子后面喊,但女子卻不回應,甚至連頭也不回。不知為什么,他覺得那女子很熟悉,卻始終想不起她到底是誰了。
就在他為她擔心的當口,他醒了。他猛地坐起來,自言自語道:“我睡著了”
是啊,自從他踏上尋找管小玉的道理之后,他只昏迷過,卻從未睡過。
這短短的一覺讓他覺得精力恢復了不少,他站起身想向祖孫倆道謝,然后離開,可是最后卻發(fā)現(xiàn)找遍了屋子也找不到他倆。
“既然如此,那我就記著這份恩情,先走吧。”他想道。
他摸索著踏出門去。
雖然看不見,但他卻能感覺到凌霄天的樣子。腳步所踏之處都是軟軟的,那應該是雪。呼吸的空氣是冷冷的,卻很清新,這里應該很純凈。他時不時用手去摸索前面的阻礙,大多數(shù)時候碰上的,都是冰。
但這里不同于雪山和冰海,這里還有生機。他能聞到縷縷清香,卻不知那是什么花。他也能聽到偶爾的鳥鳴,他當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鳥。可是不管怎樣,他總能體會到,這是個純凈的世界,是個還算美麗的地方。
可是管小玉在哪里呢?那個老人說她在玉龍峰頂,但究竟該往哪兒走呢?車凌鈞懊悔自己的莽撞了,應該問清楚再出來啊,現(xiàn)在要想碰到一個人,誰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可也許是他心誠,他真的遇到了一個人。而且,還是那個人先和他搭訕的
“喂,你看起來不像這里的人,也不是別的世界的靈體,你到底是誰啊!”那人毫不客氣地問。
車凌鈞簡單向他說明了情況,然后問道:“請問玉龍峰頂在哪里?”
那人“嗐”了一聲,到道:“你找什么玉龍峰頂,那里豈是一般人能去的!你呀,別找那靈體了,還是回去吧!”
車凌鈞一把拉住他,道:“你告訴我,否則你也別想走了!”
那人無法,只好說道:“好,我告訴你,往右走,等走到有很大旋風的地方,就到了。”
車凌鈞謝過他,上路了。一路還算平靜,路也比較好走,走了一天多的功夫,車凌鈞來到了玉龍峰的腳下。
這里的旋風真是不小,還沒走近,車凌鈞便聽到了旋風呼嘯的聲音。他小心地往前走著,一邊走,一邊喊著管小玉的名字。
直到嗓子喊啞了,他也沒聽到任何人的回答。除了風聲外,什么聲音也沒有。
車凌鈞頂著風向山上爬去。這山和老人說得差不多,委實難爬得很。特別是對他這樣一個看不見的人來說,每爬一步,都會摔好幾次跤,為了爬上一兩丈高,車凌鈞已經(jīng)摔得處處血痕了。
忽然,他覺得一個身影在他面前倏然經(jīng)過。他下意識地去抓,卻抓了一個空。但是他很快又覺出來,那個身影并沒有走開。
“你是誰?”車凌鈞沙啞著嗓音問道。
那個身影沒有回答,但車凌鈞覺得,她很是不安。
他忽然心間一動。“你是管小玉嗎?”他大聲問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一個好聽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他似曾相識。
“如果是,就和我回去!”車凌鈞大聲說。
“如果不是呢?”那個聲音又問道。
“那,請自便。”車凌鈞聲音依舊很大,卻掩蓋不住落寞。
面前的身影一陣沉默。良久,她才說道:“我是管小玉,但不會和你回去。”
車凌鈞一時沒有回過神來:“你說什么?”
“唉,我是管小玉,但我不會和你回去。”那身影又說了一遍。
“你真的是管小玉?”車凌鈞不敢相信。“你真的在玉龍雪峰?”
“是,我是。我剛剛來到你看不見了。”管小玉說著,伸手去撫摸他的眼睛。當然就像車凌鈞抓不住她的衣襟一樣,她的手也碰不到車凌鈞的眼睛。
車凌鈞低聲喃喃說道:“我失去視覺的時候,你應該在的。”
管小玉微嘆。“你何必如此執(zhí)著?我——又不是對你鐘情摯愛的女人。”
車凌鈞低聲問她:“那時候你都看到了?”
“是你被奪去光明,被割去影子,奪去心我都看到了。”管小玉的語氣是那樣平靜,就如同無風的平原上厚厚的積雪。
車凌鈞忽然覺得好冷。他空洞的眼睛向著天空,道:“你真的拋掉自己的心了。”
管小玉默然點頭,但,車凌鈞卻看不見。
“你拋掉自己的心了,覺得輕松嗎?”車凌鈞面無表情地問。
管小玉道:“不是輕松,而是平靜。”
“哦。平靜。”車凌鈞重復著她的話。不知為何,他心里有種異樣是東西在悄然生長。
“所以我不想和你回去。我哪里也不想去。”管小玉平靜地答道,“你回去吧。我會想辦法讓誰送你回去,不必再經(jīng)受苦難。”
“如果不帶上你,我就不走。”車凌鈞答道,一樣的平靜淡然。
“你究竟是為什么?我又不愛你!”管小玉又問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覺得必須帶回你去,否則心里不安。”
“心?你還有心?”管小玉不解地看向他的腳下。
車凌鈞腳下的影子,又濃了一些。
“是巨梟留給我的影子。它應該很淡吧。”
不管怎樣說,蒼王畢竟是只鳥,它能和車凌鈞分享的“心”,少之又少。
可是他們都不知道,心這東西就像一顆種子,只要有合適的土壤水分和陽光,就可以煥發(fā)生機,破土而出,長成一棵參天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