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繃著臉,又對宮女道:“王賜給我的那個侍衛呢,她怎么沒有來?”
宮女低頭答道:“侍衛離珠現在外面等您!
管小玉“哦”了一聲,道:“好,那我們走吧!闭f著,又看了車凌鈞一眼,眉眼間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們一行三人來到流瀾宮。一進門,管小玉就被那滿宮院的碧樹繁花吸引了。雖然鳳王城里不缺花草樹木,更有很多是珍稀品種,但她天性依舊愛花愛樹,覺得只要有濃綠滿眼,芬芳滿懷,心境就暢快無比。
但她最喜歡的還是那兩棵雨花樹。走到綺云居院子里,她就駐足在雨花樹下,抬頭望著樹葉間密密層層的粉色花朵,觀賞起來。神情之專注,就連屋子里走出了一個人都沒有注意。
那人站在門口看了她一會兒,開口道:“碧兒,才幾天沒見,你就這么離不開這兩棵樹了?”
管小玉一驚,向門口看去,只見一個里面穿著大紅長裙,外罩黑紗罩衣的麗人,正笑盈盈地盯著自己。不過說是在笑,但只有嘴和臉上肌肉笑而已,眼睛里卻是一片寒冰一樣。
她知道這就是流朱,流碧的姐姐。
“姐姐,你怎么來了?”管小玉也笑意盈盈地走過去問道。
流朱走下臺階,攜起管小玉的手,道:“我這不是好幾天沒來看你,又想你了嗎?——這兩天你去哪兒了?怎么連你的侍女們都不知道?”
管小玉一邊聽她說話,一邊飛快地想如何去應答。她含笑說道:“這兩天我一直在他那兒,也沒帶人過去,她們當然不知道!
流朱點點頭,忽然瞅著離珠問她道:“對了,晴嵐呢?她不是一直在你身邊侍候你嗎?怎么又換了人了?”
管小玉心中一驚。她想這個流朱心思真是細密,竟然注意到這里人事的變動了。不過好在車凌鈞講給她流瀾宮的大致情況時,她問到了這里內侍們的情況,于是答道:“晴嵐啊,她生病了,我讓她回去養病,好了再來。這是個新進侍衛,叫離珠。王君說這幾天宮里不太平,就把她賜我,當我的貼身侍衛了!憬,我們進去吧。你還沒告訴我,怎么這幾天你都沒來看過我?”
流朱此時并沒覺出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于是毫不在意地答道:“這兩天我在辦你讓我辦的事呢!你倒好,把事兒交給我以后,就大放心了,也不聞也不問,還跑到他那兒去!怎么,你們又和好了?又不用我了?”
流朱不過是當做姐妹間的閑話來說的,可對管小玉來說,這卻卻比滿身的荊棘更讓她難受。這些事車凌鈞從沒對她說過,恐怕他也沒想到這會成為對管小玉的第一個挑戰?纱丝坦苄∮駴]有別的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回答了。
她訕笑了兩聲,結結巴巴地說道:“看姐姐說的,怎么能不用姐姐了。不過夫妻吵架,就是那幾天的事,再說他一直對我挺好的,怎么能真的生氣呢?”她一邊說,腳一邊在地上微微地搓來搓去,說道“夫妻”二字時,她覺得頭皮都要炸開了。
流朱撇了撇嘴,道:“你可真行,當初哭得淚人一般的也是你,現在替他說好話的也是你。你啊,要對他癡情到什么時候!”
管小玉讓她說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原來流碧是如此愛著車凌鈞的。但車凌鈞竟然為了自己把她囚禁到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了。她覺得自責,更為車凌鈞的薄情氣憤,怎么能這樣對待一個對自己真心的女子呢?
她一生氣,臉上就露出不高興的神色。流朱看出來了,還以為是剛才搶白她的原因,于是輕輕哼了一聲,道:“怎么,我說你幾句你就不高興了?虧我還替你辦事,竟一點好也落不到!”
管小玉心下奇怪,流碧讓她去辦什么事了?可是她又不能直接問,于是模棱兩可地應道:“我沒不高興,只是被姐姐說的羞愧了!恢澜憬戕k得怎么樣了?”
流朱這才轉了臉色,神秘地一笑,眼睛灼灼發光,低聲道:“還沒有確切消息。不過風梨院里來了個粗使丫頭,你知道嗎?”
管小玉仿佛五雷轟頂,心里突突直跳。她強壓著巨大的不安問道:“我不知道。不知姐姐怎么知道的?”
流朱道:“是神鴉告訴我的。——那里來了新人,你真的不知道?”
管小玉勉強笑道:“那是風梨院啊!我的手可沒那么長,怎么能伸到那里去!不過,不就是來了個干粗活的嗎,姐姐怎么這么大驚小怪?”
流朱沒有聽出管小玉話中微微的顫音,道:“碧兒,你的心要實到什么時候呢?不過是個粗使丫頭,就能讓你的王君跑到那里去,還累得七死八活地出來?你怎么這么傻!”
管小玉知道她說的是哪一天的事了。她想了想,定了定神,道:“既然知道是這樣,那姐姐為什么不想辦法查清楚。俊
流朱用手撥弄了一陣茶碗,輕笑了一下,道:“你說的輕巧。風梨院就那么容易進去?現在我就欠暮云好大一個人情了,要不是向他借了神鴉,我連那兒多了個人都不知道呢!”
“暮云?”管小玉想,“這里還有暮云的事兒!”她心中愈加訝異,腦海中忽然閃過那只烏鴉,以及一系列其他的事情!翱磥砦艺娴牟荒茈S便就尋死,這里面的秘密,我還要查出來!”想到這兒,她身子微微一顫。而正巧,一陣風也從窗口吹進來。流朱正好看見她這個動作,一邊端起茶碗一邊問道:“怎么,你冷嗎?”
管小玉“?”了一聲,掩飾道:“是……沒什么,剛好打了個冷戰而已!
流朱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碗,走到她面前,把她上下打量了又打量,眼神搜剔之精細,真讓管小玉感覺心驚!澳皇撬X出我不對勁兒來了?”管小玉想,目光不經意地閃躲起來。
“你……你老是看我干什么,看得我怪不自在的!彼樣樀卣f。
流朱站離了兩步,嘖嘖稱贊道:“這是他新給你的衣服?真是好看!
管小玉先是一愣,而后松了口氣!霸瓉硭皇亲⒁獾搅艘路 彼搿K缓靡馑嫉匦χ鸬溃骸笆前,王君新賜我的,他說這個挺適合我。姐姐也這么覺得?”
流朱眼中閃過一道復雜的光,贊嘆似的嘆了口氣,道:“是啊,是!你穿這件衣服,真是合適極了!——怎么以前就沒覺得呢?”
雖沒有更多的話,但管小玉卻聽出了一點弦外之音。不管她和流碧兩個人長得多像,她和流碧畢竟不是一個人,精神氣質總會有不一樣的地方。這點不管她如何去掩飾,總會在細節上多少表現出來。就比如她現在穿的這件藕絲色的衣服,在她身上是再合適不過了,而流碧卻從來不穿這樣的顏色。
“要想在這兒順順當當地住下去,就要讓她注意不到這些細節,或者讓她覺得這些變化是再正常不過的了。”管小玉暗自尋思,“但是現在,還是先把她打發走為好。”
還沒等她開口,一個侍女匆匆走了進來,稟報道:“娘娘,梟王駕到。請接駕!
管小玉和流朱都覺得詫異,他怎么來了?可既然說讓接駕,她們就必須接,哪怕只是做做樣子。流朱滿臉不悅地站起來,和管小玉一起走到門邊,恭恭敬敬站立著等候。
隨著一陣腳步聲,車凌鈞英偉的身影出現在二人面前。他看看流朱,象征性地點點頭,算是和她打招呼,流朱也只把嘴角向兩邊微微拉了拉,算是向他還禮。
看著這兩人儀式性的見面禮,管小玉對“夫妻”這個詞有了更深的認識。原來,她以為只要是能結合的人,一定不是如膠似漆,就是相知相守。今天她才算明白了另一個形容夫妻關系的詞:貌合神離。不過很快她就明白了,有些人的關系,是連貌合神離都很勉強的。
車凌鈞望向管小玉,目光溫柔而喜悅。他攜起管小玉的手,又轉而問流朱道:“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你,倒省我的事了。”
流朱兩彎柳眉一挑,道:“不知王駕有何事要通知婢子?”
管小玉聽她說的傲慢,心里既吃驚又好奇,吃驚的是她真如車凌鈞對自己說過的,無禮之極;好奇的則是她想看看,車凌鈞到底會怎樣對待這歌的無禮的靈妃。
管小玉失望了。因為車凌鈞就像沒聽見她話里的譏諷之意一樣,絲毫沒有動怒,連一點反擊都沒有。他興致依舊很好,親昵地看了看管小玉,高興地對流朱道:“如果你不在這兒,我是一定要親自告訴你去的。我要把你的妹妹流碧封為梟王妃,并且兩天后,還要給她舉辦一個王妃才有的盛大婚禮。”
這回輪到流朱吃驚了。她看看被車凌鈞攬在懷里的管小玉,見她面似桃花般緋紅,再想想車凌鈞剛說的消息,心里剛一高興,忽然又生氣起來。她冷笑一聲,道:“哼,原來是這樣的好事。好,我先祝賀你了,碧兒,我的好妹妹。你的夢終于圓了,我得祝你倆白頭諧老呢!”說完,竟連辭也不告,帶上貼身侍女,仰著頭徑直出了屋子,穿過花園,直出流瀾宮而去。
管小玉先頭沒說話,后來見他一直沉著臉,大有自己不開口他就不罷休的意思,于是質問他道:“流碧那么愛你,為什么你那么狠心,把她監禁起來?”
“原來是為這事兒!”車凌鈞稍稍松了口氣,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嗎,為了能讓你出來。我又不會一直監禁她,你生什么氣!”
其實管小玉不知道,說這話的時候,車凌鈞心里并不好受。他畢竟在代人受過。更重要的是,他又想起流碧臨死前望著他的眼神,是那樣留戀,那樣心有不甘。他嘴上說著“不會一直監禁她”,心里卻有個聲音在重重地告訴自己:“她不會回來了,永遠都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