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管小玉卻打定主意讓他更難受:“是嗎?你是拿我當借口吧!你壓根就沒在乎過她,對吧?真是無情無義——”想了想她又補充一句:“虛情假意!”
車凌鈞果真氣結:“你——”他真想說“武威要殺你,可卻錯殺了流碧,和我有什么關系”,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因為他不想讓管小玉感到更難過,更傷心。
他只有把話咽下去,繼續背武威的黑鍋。
一時間,屋子里寂靜得要命,除了兩只金羽鸚哥婉轉歌唱外,什么聲音也沒有了。兩人枯坐了一會兒,車凌鈞終于站起身來,對管小玉說道:“你怎么看我,我不會放在心上。現在重要的是你還安全地活著,有些事你現在不明白,但不會不明白太久。”他沉默了片刻,輕嘆一聲告辭道:“我先走了,兩天后舉行大婚儀式。這兩天我就不過來了。你——小心些,好好照顧自己。”
車凌鈞頭也不回地走了,管小玉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剛才那種氛圍,別說是車凌鈞,連她自己都覺得壓抑得不行。她本不是個喜歡把人趕盡殺絕的人,剛才她雖然一直故意沒去看車凌鈞,但她能覺出來,他臉色一定很難看。她回想自己說的話,覺得是有點說過頭了。“無情無義”是指著流碧那件事說的,“虛情假意”則是指著自己說的。可是他對自己真的就是“虛情假意”嗎?怎么看都不像。若真是那樣,那為什么他會拼了命也要用破天石喚出至陽之氣,為自己療傷呢?為什么又要讓武威拿著自己的面具回去,造成自己已死的假象,來保全自己、武威還有鳳族呢?
管小玉站起身走到金羽鸚哥架子前,逗兩只小鳥玩,以消解自己的煩惱。可車凌鈞最后的話又浮現在她腦海里:“有些事你現在不明白,但不會不明白太久。”這又是指什么事呢?她輕輕搖搖頭,想起母親的話:“你涉世不深,少通事故,怎么知道有些事有些人,不像你想的那樣啊!”
“哦!想不清楚就不想了!”她覺得自從來到魔界,就有很多事情撲朔迷離,不像在鳳族時那樣明了。她想盡自己所能弄清楚,卻怎么也無法一下子猜透。想來想去,她除了頭開始微微作痛以外,并沒有別的什么收獲,只好自我安慰,不再去想。
可就在這時,一只鸚哥突然嗛了她一口。“哎喲!”她手往回一縮,敏感地瞧了鸚哥一眼。她是鳳王,是百禽之長,按理說所有的禽類看見她都很和悅親近才是。怎么這只鸚哥會嗛她?也正是現在,她才注意到這一對小鳥,竟然不是魔界的禽種,而是天界才有的神鳥。
“這里怎么會有這種鳥?”管小玉好生奇怪,伸手去抓。沒想到,這兩只鸚哥沒有系鏈子,見她伸手過來,竟一只東一只西飛出窗外,只剩兩片金羽悠悠蕩蕩飄落在她腳邊。
管小玉瞬間想到了什么,她一皺眉,叫離珠道:“離珠,跟著這兩只鳥,不要讓它們飛出這院子!”
她自己也快步走出房門,站在石磯上,一邊看離珠追鳥,一邊想道:“這兩只天界靈鳥,該是流碧養熟了的,只認流碧不認別人。它們這樣,應該認出自己不是主人了。決不能讓它們飛出這座院子,否則不知會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煩來!”
只見那對金羽鸚哥一會兒在花間低低掠過,一會兒又翻飛到綠樹中間,一刻都不肯停在什么地方。如果不是想到它們可能惹禍,管小玉還真想欣賞這對小鳥自由自在的樣子。可追它們的離珠就沒那么輕松了,她得隨著鸚哥一會兒躥上一會兒跳下,還要不停地輾轉騰挪,不一會兒動作就慢了下來。
說來也怪,離珠動作沒那么快了,鸚哥也歇了下來,就停在離珠對面一根樹枝上。它們你蹭蹭我,我蹭蹭你,一會兒啄啄羽毛,一會兒剔剔趾爪,看上去悠閑自得。離珠仔細觀察了它們一會兒,趁它們不注意,一躍而起,如一道紅色的閃電沖向兩只小鳥,一把將它們抓在手里。
“抓到了!”她回頭沖管小玉興奮地喊。
管小玉叫道:“好,拿過來!”
鳥兒拿過來了,可管小玉一看,卻大大失望了。因為它們雖然抓回來了,但全都被離珠給捏死了。
“我……我……”離珠看著手里兩只小鳥的尸體,羞愧難當。
管小玉也很失望,道:“我本來是想把它們捉住,再把它們調教過來的。你要知道,這兩只鳥除了原主人外,誰都不認。我不能在這兩只鳥上露餡。可你現在——好了好了,你也不是有意的,我不責怪你了。再想辦法。”
金羽鸚哥被管小玉掩埋在花園里了,但是擱鸚哥的架子她卻沒有摘。
第二天,流朱又來了。這一次,她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了十幾個宮女內侍,而且這些人手上,都捧著用紅緞子蓋著的一件件大大小小的東西。
管小玉正一邊吃茶一邊想事,聽見宮女來報說靈妃娘娘來了,忙站起身去迎接。還沒等她走到綺云居門口,流朱已經帶著人進來了。只見她滿面笑容,一見管小玉就向她賠禮:“碧兒,昨天是姐姐不好,只想著自己白受累了,也沒想碧兒的心情。能成王君的王妃,是你一直的心愿,也是叔父和我一直的愿望。如今妹妹的心愿成真,姐姐我應該為你高興才是,怎么昨天一糊涂,就甩臉子走了呢!碧兒不要生氣,你看,我專程置辦了這些賀禮,一來表示祝賀之意,二來也是向你賠禮。你可別嫌禮物輕薄喲!”說著,對底下人說道:“把禮品一件件擺上來,讓靜娘娘過目!”
禮物一件件擺在綺云居的廳堂上,占了大半個廳堂的地方。隨著大紅緞子一塊塊被掀開,里面的靈石魔器、神藥仙草、珠寶玉器、靚衣美飾……流光溢彩,光鮮奪目,直看得管小玉眼花繚亂。
“姐姐你這是……你這是做什么!”她不再看那些禮物,抬起頭望著流朱道,“若說是給我的賀禮,直接叫底下人送來就是,怎么親自過來了,還說什么賠禮不賠禮的!”管小玉攜起流朱的手,兩人走到軟榻上面對面緊挨著坐下,道:“其實昨天我也想了大半夜,知道姐姐為什么生氣。我要姐姐幫忙的時候,叫姐姐來,千求萬求。可是沒過多久竟有了好事,卻沒和姐姐說一聲,連個‘抱歉’的話都沒有,怨不得姐姐生氣。忙來忙去,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姐姐不高興,說碧兒兩句也是應該的。倒是你今天這樣子,讓碧兒心里更羞愧了。”
流朱輕撫她的手,道:“你看,我也客氣,你也客氣,這樣我們倒生分了。哎,昨天我回去先是心里別扭,——就是你說的那個原因;可后來一想,這有什么不好的,你成了王妃,我們修靈族就有了大依靠了。你知道,修靈族本就是個小族,自從并入夜摩國以來,我們的族人漸漸同化湮沒于各族之中。”說到此處,她神色凝重起來,放開管小玉的手,站起身慢慢走動著,“我每每想到此處,心里都憂思重重。你說,若是整個修靈族都消亡了,只你我和叔父等數十人在世上,還有何意思?何況我身為修靈族首領,如果不能讓自己一族的血脈延續下去,又有何面目去見黃泉下的祖先呢?”她一口氣說了這些話,已是激動得雙頰緋紅,聲音高亢。
管小玉一時無言以對。原來流朱想的是這個!她又想到流碧,若真的是流碧,她聽了這番話,會感受如何?還會為終于成為王妃而感到快樂嗎?她目光靜靜地追隨著流朱,心中不知是喜,是懼,是憂。
流朱見她不做聲,微微一笑,柔聲說道:“明天你大婚,今天我卻和你說這個,想必是有點煞風景了。不過,碧兒你一直都很單純,有時候是太單純了。我記得你初遇車凌鈞時,說過即使做他心中的影子,但只要陪伴在他身邊,能看著他的眼睛,就足夠了。可是姐姐希望你能長大一點,因為畢竟——我也不能照顧你一輩子。”她走回到流碧身邊,從懷里拿出一塊用滄溟碧玉做成的龍形玉佩,親自為她戴在腰間,然后諄諄囑咐道:“這玉佩乃是我們的父親傳給我的,本是作為修靈族首領的信物。現在修靈族幾乎是名存實亡,我留著它也沒什么實際用處,不如送給你,讓你記住你是修靈族的公主,要借王妃之位,重振我修靈族!”
為掩蓋心中的不安,管小玉低頭裝作撫弄那塊玉佩。這玉佩真是不錯,碧玉的質地溫潤透亮,好似滄溟之水,雕成的龍形張牙舞爪,大有飛天騰云之勢。龍的眼睛是黑晶鑲成,神采奕奕。管小玉一面撫弄,一面暗自心中嘆道:“這修靈族的圣物,竟然到了自己手里!若是流朱的父親知道了,魂靈該有多么暴怒呢!”
流朱把手搭在管小玉肩上。雖然只是一個輕輕的動作,管小玉卻身子微微一震。
“姐姐——”覺察到自己的失態,管小玉先開口了。無論如何,不能讓流朱覺出自己的奇怪之處。
“嗯?”流朱望著她,目光前所未有的溫和。
“我一定不負姐姐所托,將我們修靈族重振!”
——“既然裝,就要裝得像一點,反正這樣的話也不是沒有說過!”管小玉想。
流朱卻不知道面前這個妹妹的心思,莞爾一笑,掩飾自己激動心情般地轉頭看了看廳堂里的擺設。忽然,她目光停在鸚哥架子上。
“碧兒,我送你的那對金羽鸚哥呢?”她沒看見那對小鳥,便走過去,輕輕晃了晃鸚哥架。
管小玉昨夜便想好了應對的話,于是也輕移腳步,來到架子旁,嘆了口氣道:“唉,昨天到了喂食的時候,我讓離珠去喂,沒想到它倆不認她,竟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