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好,你去吧。”管小玉卻淡淡地回答,看上去無動于衷。
車凌鈞走到房門口,又轉(zhuǎn)回身來,囑咐她道:“好好保養(yǎng)身體,不要做無益之事——你休息吧。”
他出門去了,沒再回頭。
不知為什么,兩行淚水在管小玉臉上悄悄淌了下來。一個奇怪的念頭爬上她心頭:為什么要遇見他?或者,為什么不再早一些遇上他,早在認識武威之前?
車凌鈞一走出風(fēng)梨院的大門,那只跟著他來的烏鴉就從不遠處的枝頭箭一樣飛走了,直向流朱住的墨靈宮飛去。
流朱正坐在魔鏡前,和暮云說話。
鏡子里的暮云看上去并不高興,在自己的房間里踱來踱去,滿腹心事。流朱坐在望著鏡子里的他,好笑地問道:“你怎么也有不高興的時候?”
暮云從鏡子里向流朱望了一眼,反問道:“我怎么就該時時高興呢?”
流朱道:“你又不是鴉族的王,就算出了事也有你哥哥暮青頂著,和你毫無關(guān)礙,你怎么會有壓力呢?”
暮云掠了掠鬢發(fā),不耐煩地說:“難道他就不會管我?剛才他還說我來了,說我胡鬧,不該到處插手。”
流朱修眉一挑,道:“喲,他這么說你?可是你不是幫了他大忙了嗎?”
暮云愈加不耐煩:“哎呀,這不是戰(zhàn)神回來了嗎?我們都以為魔梟會把天軍所有人都收拾掉,誰知道還留了個尾巴!戰(zhàn)神回來后,把情形都和萬羽靈君說了,責(zé)任自然都落在我大哥身上。大哥去向靈君請罪,可那個喜怒無常的靈君這回不知怎么想的,根本沒理我大哥的碴!我大哥心里不安寧,回來后就把火都撒在我身上了。哼,怎么會有這種事!”
流朱皺起眉來:“這我得說說你。你哥哥心情不好,也只能朝你一個人發(fā)脾氣了。除了你之外,難道還能有誰和他共同分擔(dān)嗎?你可得理解你哥哥啊!”
暮云長嘆一聲,湊近了鏡子,認真地望著鏡子里流朱的臉。“朱兒,我理解他,誰理解我呢?——哦,對了,你向我借神鴉,究竟是去探聽什么事呢,弄得神神秘秘地,連我也不告訴。”
流朱抿嘴一笑:“呵呵,吃醋了?是不是怕我有他心啊?”
暮云用手在鏡子上點了一下,正是流朱鼻尖的位置。他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道:“你有外心,也是對魔梟有。你是他的妃子,卻和我好——你對得起誰呢?”
流朱撅起了嘴:“你說什么?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嗎?這些年我對不起你嗎?竟然還恥笑我!”
見流朱生氣了,暮云忙收起剛才那副涎皮賴臉的樣子,哄她道:“我不就是開開玩笑嘛,你還真生氣。我們兩個在一起有多久了,難道我心里不清楚?要不是為了那件事,你怎么會嫁給他?唉,你付出的辛苦,我心里很清楚的。”
鏡子里暮云的嘆息和撫慰,讓流朱心里熨帖極了,她也輕嘆一聲,攏了攏烏黑的長發(fā),凝睇暮云,柔聲道:“你知道我的苦處就好。每天見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男人,真的不好受。——算了,我們不說這個了,說你的神鴉。嗯——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會探聽到什么消息,可如果這消息和我猜的一樣的話,那對你們鴉族來說,會是個天大的好事。”
流朱一臉鄭重地說出后半截話,神態(tài)和語氣都讓暮云覺得,她所做的事情,應(yīng)該是極重要的。暮云也正了臉色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著急,好好查查。”
正說到此處,暮云的神鴉照直飛了進來,落在流朱的肩上。流朱眼睛一亮,對暮云道:“它回來了!我們一起聽聽它到底帶了什么消息!”
暮云點點頭,在鏡前坐了下來。
神鴉張張嘴巴眨眨眼,又從流朱肩上飛下來,雙翅一抖,化作一個渾身黑羽的人形。他對流朱和暮云施了禮,回稟道:“屬下今天看見魔梟急匆匆走進風(fēng)梨院,過了好一陣子才從里面出來,不過看上去很疲憊。”
“疲憊?”流朱問,“是怎么一種疲憊?”
“是屬下也說不好,看起來像是費了很大力氣一樣。”
暮云則問道:“你說的風(fēng)梨院是個什么地方?”
流朱替神鴉解釋道:“哦,那是一座廢棄了的院子,里面荒草叢生的。我去過一次。”
暮云又問道:“那里面住著什么人呢?”
流朱道:“嗯——住著一個奇怪的老太婆,都叫她聾婆婆。不過,我總覺得她什么都聽得到。——暮云,你怎么想?”
暮云略作思考,道:“他總不會為了一個老婆子跑到那種地方去。那里應(yīng)該還有別人。讓神鴉再去看看。”
流朱道:“就是因為聽說那里有別人,我才和你借了神鴉的。那天,我聽說風(fēng)梨院有個新來的粗使丫鬟——”
她話沒說完,就被暮云打斷了:“就是個粗使丫鬟,你怎么也這么在意?難道她長得國色天香不成?”
流朱眉頭一皺:“你聽我把話說完!開始我聽流碧說,車凌鈞俘虜了天軍的統(tǒng)帥——”
這次,她話又沒說完,又被暮云打斷了:“怎么,鳳王真的被俘虜了?”
“大概是吧。因為流碧也沒有親眼見到。只是有人這樣傳罷了。——對了,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流朱不耐煩起來。
“好,好!洗耳恭聽!”暮云卻覺得她的樣子有趣,笑著說道。
流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繼續(xù)說道:“我聽說車凌鈞俘虜了天軍統(tǒng)帥,還有人傳言是個女的,我就想起你說過,有一次你見到車凌鈞和一個陌生女子在一起的事情來了。于是我把這兩件事聯(lián)系在一起,便覺得那個陌生女子應(yīng)該和被俘的女帥有很大關(guān)系——如果那傳言是真的的話。后來,我又不經(jīng)意間聽說風(fēng)梨院里來了個粗使丫頭。你要知道,后宮里女子的安排,沒有一件不是經(jīng)過流碧之手的,至少她也該知道有這么回事。可是她竟不知道,所以,我又覺得這丫頭來歷不同一般。我懷疑她是你說的那個鳳王,這才借神鴉來一探究竟。”說完,她便一直盯著鏡中的暮云,等著他的回答。
暮云皺起了眉:“你頭腦果然靈活。不過,若真是她的話,這事——”他停了下來,不再說下去,只有眼睛在骨碌碌轉(zhuǎn)個不停。過了一會兒,暮云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嘴角漾出一個有些陰險的笑容:“哼哼,我倒有了個一箭雙雕的計策!好,朱兒,我先走了,以后我們再聊!”說著,便轉(zhuǎn)身離開鏡子,向門口走去。
流朱忙喊道:“喂,你等等,是什么計策,難道不能告訴我嗎?”
暮云轉(zhuǎn)過了身子,依舊帶著剛才那個微笑道:”先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你慢慢等等吧,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神鴉想了想,道:“這倒沒發(fā)現(xiàn)。那院子看上去沒有任何變化。”
流朱現(xiàn)出一種迷惑不解的樣子,盯著神鴉出了一會兒神。她低聲自語道:“那種疲憊什么變化都沒有?這不可能啊”她又狐疑地盯著神鴉問道:“你真的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再仔細想想。”
神鴉側(cè)著頭想了一會兒,忽然眼睛一亮,道:“對了,屬下曾覺得有件事有點怪,梟王進去后不久,院子上空出現(xiàn)了一點紅光,不過只是一點而已,而且時間不長就沒了。”
神鴉說的,當(dāng)然就是破天石的光芒。聾婆婆布下的結(jié)界當(dāng)然很是致密,若普通的光芒,不管它有多強,都不會透出結(jié)界絲毫。但破天石的光芒并不普通,它太強了,以至于封光結(jié)界也不能完全封住它,顯出了一層微弱的紅光。這紅光對別人來說,或許還不至于會被注意到,但神鴉則不同,它本來就對光芒特別敏感,況且又專門做刺探活動,那若隱若現(xiàn)的微弱光芒,已經(jīng)足以引起它的興趣了。
它把這個細微的變化告訴給流朱,也引起流朱很大的興趣。她緊緊盯著神鴉,又問了一遍:“你說紅色光芒嗎?”
神鴉點點頭。
流朱眸光轉(zhuǎn)動,思忖著說道:“這光芒肯定另有原因。不過現(xiàn)在還不好說。神鴉,還要勞你不光看著風(fēng)梨院,而且要盯著梟王呢!”說完,她緊緊盯住神鴉,眼里放出嚴逼不放的光芒。
神鴉不敢直視這目光,把自己的目光避了開去,勉強答道:“是!屬下定不負娘娘重托。”便躬著身子退了下去。到門口處,它低聲喟嘆道:“看來,我命不久了!”它看看四周并沒有人,于是重新恢復(fù)為鳥形,飛出墨靈宮。
而此時,翼族的鴉王宮里,暮青和暮云也剛剛商量好一件事情。
第二天一早,鴉王暮青便整好裝束,早早來到朝房等待朝見萬羽靈君。同在朝房里等候的司言官燕十三見他正襟危坐,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心里不由來了氣,語帶譏諷地向他打招呼道:“鴉王今日看上去面色不錯啊!”
暮青聽出他語中譏諷之意,卻并不在意,淡淡回道:“這些日子在家里閑心無事,也研究了研究養(yǎng)神固靈之法,發(fā)現(xiàn)從前真是錯了呢!”
燕十三眼一翻,問:“哦?那不知原先鴉王錯在哪里?”
鴉王看了他一眼,半閉上眼睛說道:“養(yǎng)神固靈,貴在清心。原先我就是太在意功利之事。其實想想,追功逐利,也無非是為了過得好一些。但要過于追求功利,傷害了性命,反倒成了舍本逐末了。所以我就想明白了,與其惴惴于別人的生死功過,不如關(guān)心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所以你就見我好氣色了。”
燕十三被他這番綿里藏針的話噎得說不出話,只好口中說著“有道理,有道理”,心里卻在暗暗罵他臉皮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