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主聽到了來人的聲音,松開了緊緊抓著井兒的手,起身回過頭去,卻皺起了眉頭。井兒身體柔軟無力,緊貼著墻壁緩慢的往下滑,臉已經哭花了,雙手有氣無力的把松松垮垮的衣服穿好,抬眸定睛一瞧,來人竟然是云星。
井兒認出云星的時候有些驚訝,那個脾氣不太好的,總是對自己罵罵咧咧的云星師姐,居然找到了這里,面對大權在握的后堂主,救了井兒一劫。
“后堂主好興致啊。”云星嘴角輕輕笑了起來,似乎勝券在握。
“你……”后堂主瞇起眼睛,仔細的瞧了瞧云星,思索著是誰,緩了一下才有些疑惑的開口道:“你就是若靜撿回來的那個……小乞丐吧,叫什么……”
“小僧云星,勞堂主掛心。”云星輕笑著微微行了一禮,滿不在乎,抬眸便瞧到了井兒處,眼里便多夾雜了些許溫柔,說道:“顧小居士,方丈想要見你。”
“嗯?”
后堂主有些不高興了,悶哼了一聲,瞧了一眼云星,又瞧了一眼正踉蹌起身要往云星走過去的井兒,一下意識到大事不妙,突然一伸手便又把井兒的手抓住,怒斥一句:
“你算什么東西?這人我要了,方丈那邊我自己解釋!你可以滾了。”
云星還沒來得及開口,井兒便已經收拾好了心情,深吸了一口氣,狠狠的咬了一口后堂主的手,疼得后堂主急忙松開了手,嚇了一大跳,可剛想兇井兒時候,卻正好接上了井兒那嘲諷的眼神。
“你又算是個什么東西?!”井兒有氣無力的笑了一聲,大步的往善行身邊走去。
云星笑了笑,又沖后堂主行了一禮。
后堂主一下被惹怒,邁開了腳,一手又抓住了井兒。
“無問。”
突然門口邊傳來了一個寬厚慈愛的聲音,驚得后堂主松開了手。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這聲音里帶著普度眾生的力量,能治愈人的心靈,不管的是如何罪孽深重的人,這聲音使人內心的躁動得以平靜,忘卻了世間一切污濁,回歸平和。
是虛一方丈的聲音。
屋內三人都齊齊往門邊望去,迎著門口的光,虛一方丈手里拿著佛珠,舉著手,慈眉善目,嘴角輕輕上揚,就像活佛。
“方……方丈……”后堂主——無問僧人,頓了頓,收回了懸在半空的手,冷笑一聲,又道:“你早就知道了?”
方丈走進了過來,沒回答后堂主的話,而后堂主像傻了一樣,愣住了。
井兒走到云星旁邊,方丈回頭,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去若靜處,梅生……也受委屈了。”
一聽這話,井兒立馬會意了,梅生那邊應該也沒事了。兩人行過一禮,便直接出發去了若靜大師處。明明這寺院也已經住了大半年,卻今日才知道這通往文殊殿的小道竟然那么遠。
云雨被抓到了巡照處,且是人贓俱獲,包袱里的是銀子,信封里的都是當票。云雨呆呆的,沒有什么表情。
從人圍著聽著,站在門口,云雨在屋內跪著,而巡照盤坐著,里面只有兩個人。這巡照沒有發問,正等著若靜大師過來,而若靜大師此時去了密牢接梅生出來,還在往回趕。
等到若靜大師帶著梅生過來,巡照才送了一口氣。若靜大師端坐在禪房內,冷靜思考了一會兒,屋內安靜得很,除了低聲的嘆息,便什么聲音也沒有了。
“監院……”在一旁的巡照有些慌,瞧著若靜大師似乎有些為難,忍不住插嘴:“我剛剛已經查過了,云雨懷里抱的,是寺里丟的東西,還有一堆當票,雖然小金佛像沒找到,可這偷盜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若靜大師沒理巡照講話,而是沉默了一會之后,認真的看著云雨的那飄忽的眼睛,平靜的開口,卻問了一些奇怪的問題:“多久了?一個月?”
云雨一下便愣住了,很明顯吃了一驚,抬起有些發懵了的小臉兒,看著若靜大師,眼睛里像藏了一只過街老鼠,四處亂竄,卻又無處可藏。
梅生站在一邊沒吭聲,瞧著云雨的樣子,無奈的搖著腦袋,卻沒有回答若靜大師的話。若靜大師這話是什么意思?梅生想著也許是問這計劃了多久。而無意撇到云雨的時候,云雨右手緊緊的揪著衣服,覆在肚子上,梅生恍然大悟,而這個猜測也把梅生自己嚇了一跳。
“阿雨,”若靜大師蹲在了云雨面前,溫柔的看著她的眼睛,輕聲道:“你知我一向疼你,你和阿星都是我看著長大的,你有事不必瞞著我,你也瞞不了我……”
“……”云雨紅著眼眶,咬著下唇,不吭聲,也不敢看著若靜大師。
“我從不左右你。”
“緣起緣滅緣終盡,花開花落花歸塵。”
“只求不負,只求心安。”
云雨哭得更是厲害,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捂著肚子,慢慢的縮成一團,努力壓低著聲音,可最終還是克制不住,哭出了聲。
“你先出去吧。”若靜大師瞧著云雨這般模樣,心里頭也是難受得不行,便轉過頭沖巡照講了一句。
“可……”巡照似乎不太想出去,想留下來知道個結果,于是猶豫了。
“出去吧,萬般皆是命,你留不留下,結果都一樣。”若靜大師站了起來,又瞧了一眼門外圍觀的一群僧人,說道:“其他人都散了吧。”
若靜大師轉身的時候,卻發現巡照還在那里,輕輕皺起了眉頭,巡照才匆匆行了一禮,離開時一道把門關上了。
屋內便只剩下若靜大師師徒三人,卻一反往日,安靜得很。
若靜大師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轉過身不再看云雨一眼。
“師傅……請師傅念一下往日的情分……我……”云雨跪在若靜大師腳邊,行了一個大禮,磕了頭,可若靜大師卻不說話,只是搖搖頭。
“師傅是不要云雨了嗎?”云雨沒忍住,又問了一句。
“我用什么留住你,我留得住你嗎……”若靜大師緩緩走到云雨旁邊,輕輕摸著云雨哭得狼狽的臉,輕輕笑了。“你是我的好徒弟,而對井兒和梅生來說,你也一直是個好師姐……”
若靜大師抬手輕輕敷上云雨的肚子,柔聲道:“你也會是一個好母親。”
這話一出,在一邊的梅生便什么也明白了,這是云雨為何執迷不悟的源頭。
梅生在一邊瞧著,心里頭也實在是不好受,大半年的相處,梅生深知云雨是個好姐姐,只可惜,好的女孩總是那么容易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語,生生害了自己。
云雨的緊緊抱著自己,不說話,像是失了心神,雙目空洞,無星無月。她本便是個善良的女孩兒,一失足卻把自己推向了萬丈深淵,進退兩難。
突然響起了敲門聲,眾人回頭一望,聽到了云星的聲音。
“師傅,我帶井兒過來了。”
若靜大師示意梅生給井兒開門,而門一打開,井兒瞧到梅生,便一下什么禮儀也不管不顧了,直接擁住了梅生,忍住眼淚流了一臉。
“讓你受委屈了,梅姐姐。”
梅生沒想到井兒突然撲進懷里,心里頭暖了暖,也抱緊了她,溫聲說著自己沒事。
若靜大師淺淺的笑了,示意了云星一眼,云星把門關了之后,便回到了若靜大師身邊。
“井兒。”若靜大師喚了一聲,“你也受委屈了。”
井兒緩了一會神,輕輕松開了梅生,回了若靜大師一句,然后瞧見了云雨的模樣,又想到后堂主的那番話,便都知曉了是怎么一回事。
井兒又擔心的瞧了梅生一眼,梅生淺淺回了一個微笑,示意自己沒事,讓井兒不要擔心。
若靜大師看著云雨,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頭,哄道:“阿雨,回頭不晚。”
“師傅……”云雨眼神有些飄忽,瞧清了若靜大師的模樣有,輕輕笑出了聲。“回頭?”
“早前便覺著你不對了,云星偶爾撞見你和德一在一起的時候,我便察覺到了。”若靜大師嘆了口氣。“你該知道這事不長久,他倒是能痛痛快快脫身,可你呢?”
云星皺紋,不出聲的看著云雨。
“您一早便知道了?”云雨小聲問道:“包括今天?”
若靜大師瞧著云雨沒有回頭的意思,有些無奈。
“早便知道了。”若靜大師思索了一下,耐心的從頭開始解釋:“無問從未服我,他想要監院這個位置,我一開始就知道。只是我沒想到他會誘你入歧道,更沒想過他們會教唆寺內僧人偷竊換財來行樂,以此來讓我身敗名裂。阿雨……方丈沒有丟小金佛像,這只是個餌,無問想把所有臟水往我身上潑,好頂替我的位置,便會咬勾,而我一直想等你回頭,可我沒想到……你已經深陷其中了。”
“……”井兒在一邊聽著,后怕的拉緊了梅生的手。
“所以……”云雨呆呆的,癡癡的看著若靜大師。“您一直看著我在你面前演戲嗎?您是不是覺著我很可笑。”
若靜大師搖搖頭,重復道:“阿雨,回頭不晚,你相信我。”
“師傅……”云星忍不住開口道:“讓她想想吧。”
云星剛說完,云雨卻笑了, 沒有表情的,有些癡傻。
若靜大師眉頭皺得更深,回頭瞧了一眼剛從后堂主手里脫身的梅生和井兒,開口道:“阿星,把阿雨送回房里,梅生和井兒先回去休息吧。”
“是,師傅。”云星上前幾步,攙扶著云星出去。
梅生和井兒應了一句,便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