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陌川在他腰間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還霸道地禁止他躲閃,“說你堂堂王爺之尊在公堂挨打,再怎么著是你一個污點,叫那兩個混帳背后得意,你還笑!”
“這些無所謂,我倒操心你爹,需要一個大夫為他治傷,”凌肅為了分她心,故意打岔:“他的斷腿必須立刻處理,不然很容易廢了。”
“要你說,我已為他重新接骨固定了,現(xiàn)在還不是你的事迫在眉睫。”
“所以你來又能如何呢?”他全不在意地捉住她肆虐的手,眼中笑意只增不減,“要跟其他混賬一樣,看我笑話?”
“你為涼家進都察院,事是因涼家而起,我怎能袖手旁觀?我有免死金牌,可救你一回。”說著便要去抽開手,去取懷中金牌,他卻手如鋼鉗,她不能撼動半分。
再一見,他眼中雪冷,潑進她如火熱情,將她燃燒的火焰瞬間澆熄。
“你豈可如此漠視免死之權,縱然你心里清楚,金牌救不了國公,這卻是國公用一生功績,為你換來的一道平安符,你今日用它救我,他日誰救你?你以為憑你今日所為,沒有免死金牌護身你能逃掉?”凌肅緊緊握住她手掌,凝定看著她發(fā)紅的雙眼,“不要辜負了國公一片心意,你沒有資格為別人用它,是這個人的父親給予你們今日痛苦,為這個人浪費免死之權,更是不值。”
“不是!”涼陌川霎時視線模糊,眼前凌肅的臉變作一團虛影模樣,她大聲道:“怎么不值?一個皇子,能對一名女子不離不棄,你重情重信屢屢護我,我就不能么?免死金牌救你,你之后再救我便是了……”
“還說不是要看我笑話,”凌肅直想將她按進心口好好蹂躪,瞧她那副怨念深深的小樣兒,真叫人心里發(fā)癢,不可自拔地想去呵護。凌肅忍痛打斷她的話,長吸一口氣,“我堂堂男兒告?zhèn)御狀挨頓打,還用女人要死要活相救,傳出去我還要不要做人?”
“你……”
“大人!”堂外兵丁齊齊喚道。
都察院左、右兩位都御史一同走入堂中,左督御史較年輕些,全當沒看見堂上有人摟摟抱抱,只顧大步流星向堂上走去,右督御史較年老古板,干咳兩聲以提醒他二人注意形象。
凌肅看向兩位御史,只顧笑瞇瞇地抱著女人,感覺到女人反抗時才松了手。
“大人您總算回來了,”凌肅面向堂上說道:“這有一名涼家人犯,刑部正等著捉人呢,您看?”
剛才是哪個無恥之徒眾目睽睽下捉了她的手不讓她動的啊……
兩位都御史穩(wěn)坐高堂后,左督御史驚堂木一拍,指著堂下的涼陌川道:“刑部來人何在,速將她帶走。”
涼陌川連忙恭敬地拱手道:“大人,我愿用免死金牌免殿下杖刑,請大人重申于圣上再做定奪。”
“圣上此時怒火正盛,本官還不想找死。”左督御史一揮手,涌進大堂的刑部兵丁們手腳齊上,押的押鎖的鎖,將重犯涼陌川拿了下來。
“大人,請通融一次,殿下王爺之尊,會傷他前程!”涼陌川在兵丁們手下意圖掙脫,卻被他們制得動彈不得。
凌肅不吭聲,安靜看著她的掙扎,眼睫微垂,遮下一片陰影,本想將他眼中內容隱藏地滴水不漏,那柔光四溢的雙眼盡是心疼,他越是遮掩,愈是彰顯。
左督御史有些漫不經心,“殿下敗訴會傷他前程,若是贏了他會名揚天下,傻丫頭,滾去大牢見你四位姨娘吧,她們很是想你。”
他再一揮手眾兵齊上,在他們的推搡下,涼陌川仍固執(zhí)地偏頭回望,越來越窄的視野中,凌肅長身而立,面容平靜地與她一個對望,默默地相送她遠去,涼陌川最后的目光,是他一抬唇,凝重里對她優(yōu)雅一笑……
刑部天牢她已不是第一次光顧,她自嘲地想,再次踏進這里還真有點兒懷念的味道,去年那次挨了幾位紈绔告,在這兒蹲了兩天,就搞出了十三騎的風風雨雨,但那次有驚無險,全當是體驗生活罷了。這回情況不同,國公一旦被問成重罪,她身為直系親屬難逃一死,今日開了殺戒,宰了不少慕晨的狗腿子,這事必然要被問責,如凌肅所說,沒有免死金牌,還真就無人能救了。
重重一嘆,心想等她出獄了,一定說上千兒八百個葷段子,給殿下好好補補……
“頭兒,涼陌川帶到。”進入大牢后,她身邊的一位獄卒對前方陰影中瘦小的男子說道。
涼陌川一凝神看去,這身形很熟悉,竟然是刑部一名主事,老孫頭?一時便明白了書情在刑部的活動能如此好做,多半是有老孫頭暗中相助,刑場上那位機智的刀斧手,想必也是老孫頭安排的,不然換了木訥莽夫,哪管今日陰氣是輕是重,必然舉刀便砍了。
“嗯,”老孫頭應了聲,“犯人交給本官了。”
“是的頭兒。”幾位獄卒退下。
走在通長的過道上,油燈幽幽照亮,陰森大牢更添詭秘。
“大人準備把我放哪兒啊?”涼陌川隨在他身后一步問道。
“與你府上四位女奴作伴。”好像擔心涼陌川聽不懂,老孫頭又補充道:“一直被外人說是姨太太的那四位,不是原國公府買去的女奴么。”
涼陌川第一次聽說那四位是女奴。她明明買的是姨娘。
“謝大人,我正想她們呢。”涼陌川瞅瞅兩側無人,小聲問:“大人何時來的牢中任職?”
“當初右相千金那幾人撤了你的訴后不久,我便進來了,呵呵,做獄吏有一點好,能結識不少落難貴人,肥差。”
“呵呵可不是,方便大人你結善緣,更容易飛黃騰達。”涼陌川笑容凝住:“敢問是誰提拔你進了這一職銜?”
老孫頭朝她和靄一笑:“國公大人暗中相助。”
有時低職位,在事件中卻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職能有限,在事件中無法掌握第一職權,但能在其他不起眼的環(huán)節(jié)中功不可沒,看似無礙大局的風吹草動,無形中沉默地影響著大局的成形。比如一直養(yǎng)在姐妹們手上的李公子,比如今日刑場那名刀斧手,李公子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制約馮喬,免去馮喬從國公府仆從身上下手的危機,刀斧手選得精明,直接挽回了國公一條性命。
刑部雖是凌鈺勢力范圍,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眼下涼陌川無心去想該如何應付凌鈺可能祭出的殺手,她要忍耐四位姨娘不停在她臉上揉啊搓啊的臟手。
五人的牢房中,涼陌川坐得寶相莊嚴,塌著張臉,由他們可勁揉。
四位姨娘身著囚夜頭發(fā)披散,因為太久沒洗澡,滿身的餿味兒,她們一點也不自嫌,盡管對安坐的某人上下其手。
“好可憐啊,傷哪里了,快給四姨娘看看。”
“這可怎么好喲,我們唯一的救星也進大牢了,看來天要亡我們啊。”
“誰把你傷了的,誰對你下這么狠的手啊!”
“你們鬼叫個什么,她必然是穿了護甲的。”
老四、老五、老二、老三紛紛開言,老四瞎矯情,老五怕天塌,老二真關心,老三最理智。
涼陌川不滿地叫苦道:“有我這個冤大頭在,今后就不會有人找你們麻煩了,今晚都乖些睡個好覺。另外,你們關心我傷,我可以脫了衣服給你們檢查,別總捏我臉,尊重它一點,說不定以后要靠它吃飯。”
五姨太忙問:“洞天閣不是封了么?”
“聽說罪臣家屬會被充為軍妓,你會不會……那樣就太慘了!”
“我……”涼陌川聽得心里直淌血,咬牙道:“都會沒事。你別多想。我的意思是,興許說不定,能撈個王妃什么的當當,不成我便去勾搭林朝安,所以臉很重要。”
三姨太第一個放棄捏她好玩的臉兒,面色悻悻地說道:“別做夢了,這次能活著就算萬幸,圣上不會準皇子納你為妃的,你名聲狼藉是其一,有了這層不快,他對涼家早已不復往日器重,猜忌著呢。”
“干嘛這么現(xiàn)實,我隨便說說而已。”
那三位荼毒她臉部的姨娘感覺這張臉確實塌了下去,也都識相地撤開手,坐回一步。
涼陌川心緒翻涌,說不清的復雜晦澀,又在這番糾結里縷出了一絲清明,并非所有事都能看到最結局,總要一步步經歷過才知道不是么?
這間牢內一霎靜默,都知三姨太一刀捅在了涼陌川不愿面對的死角,對此她們倍覺歉意。
三姨太倒沒管她情緒,接著說道:“目前老爺逃了一命,但離重審那天有四天之遙,這四天,足夠刑部與大理寺內的敵人對你們父女下手,誰不怕老爺死灰復燃,這事踩不倒涼家,他們是不會罷休的。就算你們挨到了四天后,誰敢保證重審便有利于你們?”
眾人黯然不語,轉眼氣氛如死。
通道中的說話聲漸近,是個女子聲音:“大人放心,一刻鐘之內我一定走。”
涼陌川聽著那熟悉而令人心安的女聲,竟覺不出丁點兒欣慰,涼家一案太敏感,在有心人的操控下只會越扯越大,這時候她不希望再有人身陷其中,她讓屬下們隱蔽潛伏,為的正是保護他們,露個面都最好小心一些,何況明目張膽來探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