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這么急著來拜父皇呢。”凌肅輕輕一笑,松開了她。
她的身子在凌肅手上有些僵木,他松手后她腳上一趔,險些沒站穩。
“小心點。”凌肅話出時已托住她的小腰。
不知為啥她腰上一酥,臉上一燒,尷尬地抱著木盒看自己搓啊搓的腳尖。
她還會臉紅……凌肅一怔,一笑:“別不好意思了,這才是送我最好的賀禮啊。”
“圣上恕罪,小女心智愚鈍,失禮之處請圣上海涵……”涼勝趕來便跪,一個勁地跟圣上說他家孩子是個不通人事的傻子,請圣上不必在意,待會他回家了好生看管云云……
不等聳眉立目的凌南回復,凌肅便笑道:“難得她有這份心,父皇不想看看她盒子里是什么禮物么?”
吳正抱拳,向凌南稟道:“是一把彎匕首,微臣幾次要求代呈都被她拒絕,請圣上在微臣等人護衛下查看,以防萬一。”
“那倒不用了。”凌南揮揮手退下近衛們,凌睿凌鈺兩位王爺都走了過去與凌肅并肩,三王并立在駕前,算是最好的屏障,且不會讓獻禮者太難堪。
涼陌川聽涼勝的話,要先拜最上頭的圣上,于是便拜了:“給爺爺請安。”
凌南胡子一抽,哭笑不得,“安,安得很。”
下頭已經有人稟話,說這丫頭冒犯天顏,理應追責。
凌肅卻好笑地看向涼陌川,“我們這還有幾位叔叔,你打算忽視了么?”
眾人抽氣:盛王殿下太會和稀泥。
涼陌川笑瞇瞇看他與另二位王爺:“大叔好,各位大叔好。”
然后便見幾位皇子各有各的臉色,凌鈺臉綠,負氣沖沖,忍著;凌睿微笑,一副你叫我叔我也樂意,凌肅則和藹可親地摸摸陌川頭:“乖啊。現在可以打開你的盒子了。”他面如春風,一瞬不錯地看著她無一絲雜質的純澈眼睛。
“哦,你家新店開張,我沒什么好送的,便送你一把遞頭刀,把你的光頭刮得更一些。”在凌肅一成不變的明朗笑意里,她打開木盒,取出剃頭小刀,在他眼前晃了晃,“要不要我現在就為你剃頭?”
“殿下小心!”見誰都像刺客的吳正趕緊提醒。
“吳統領過慮了。”凌肅笑看涼陌川,接下她手上的小刀,作勢在腦門上劃了劃,眼神寵溺:“今后便用你送的刀剃頭,本小王一定油光锃亮,分外精神。”
入朝數月凌肅一直沒蓄發,一是他習慣了光頭,本人性情高闊,不在意他人眼光,二是他剛回朝時,圣上為了他在朝中盡快攏得人脈,便給他安了個“天命和尚”的大光環,不蓄發也算應當日的景了。
眾臣們垂目作閑散狀,都說盛王殿下心思縝密細膩舉止大方敞亮,可也不興大廳廣眾下跟大家閨秀暗送秋波表明心跡的,好歹講點形象。
凌睿不著痕跡間握了握拳,眼中清明純粹的色澤漸漸褪去,換上了一層冷暗幽靜。
座上的凌南看出了凌肅此舉之意,他正是要做給所有人看——就算涼陌川癡傻了,在他盛王這里分量半分不減,想動涼家的,消停點;他盛王就是對涼少主動了真心又如何,不懼你們每個人知道;不管天子喜不喜歡,他喜歡,隱隱間也是在試探天子反應。
凌南一念閃過,一雙威赫龍目中藏下了一抹凌厲眼鋒,好脾氣地說道:“好了,禮也送了,肅兒還不收好,刀子挺鋒利。”
“是。”凌肅正要收刀,涼陌川卻拿開了木盒。
“圣上,剃頭刀送盛王,這只盒子,是要送給圣上您的。”她將木盒朝前呈上,清亮無邪的眼光看向凌南。
涼勝不知女兒玩的哪一遭,為防多事有事,連番向她擠眼睛加喝止:“放肆,這木盒如此粗制濫造怎可送予圣上?要送也該挑個精致些的……小女腦子不好使,懇請圣上……”
“國公哪里話,禮輕禮重都是孩子一片心意,朕豈會那般膚淺?”凌南向涼陌川道:“呈上來。”
“是。”王福躬身應承,下了臺階接過涼陌川手中木盒,快步返身回去。
涼陌川絞手指面露得意,眼角梢梢彎起:總算送出去了,沒爽了那人的約。
王福是個謹慎人,送凌南御覽前對盒子好一番審查,木盒是普通木材所制,呈亮黑色,四四方方,正面每個盒角都有延伸的檐,像一座縮小版平頂房。王福檢查良久也未發現異樣,本想送與凌南過目,正逢涼勝向他看來。
“圣上,”王福一改初衷,婉言道:“一般的盒子,不值圣上勞神過目,且做工粗糙,邊角還硌著手,恐傷了龍體。不過世女心意不能白費,不如待奴才將邊角重新打磨,再呈于圣上如何?”
凌南還沒回復,涼陌川已焦急道:“圣上你一定要看,盒子里有寶貝,不看你會后悔。”
這話一出,牽帶著整殿朝臣眼中一亮,有人唯恐天下不亂似的進言:“世女話中有話,圣上不可大意!”
“盒子一定有問題,須徹查!”
“今日恐有蹊蹺,為防意外,請三衛即刻拿下世女,護送圣上回宮……”
臣子們連接進言,轉眼便將氣氛逼緊,王府大殿頃刻間硝煙彌漫。
平素波瀾不驚的涼勝這時也捏了滿手的汗,在眾臣的七嘴八舌中他道:“各位先別驚慌,待我問清緣由再判斷不遲。”
凌南到底是個做皇帝的,刀山血海里過來,豈能由他們危言聳聽便叫嚇掉了膽,他穩坐寶位,眼色陰沉卻出言委婉:“涼愛卿先退下,朕親自問問看。”
傻子都看出涼陌川人傻話不傻,里頭必定有事,他攔下涼勝問話,是不想涼陌川受他誘導。
涼勝蔫蔫退下,余光仍在警告傻子別亂說話。
近衛再次動起來,在三王面前又攔起一道人墻,再而包抄,將嫌疑人重重隔離,吳正請凌肅交了手中疑似有問題的剃頭刀,凌肅也沒說什么,靜靜地配合吳正,做出需要保護的弱王姿態。
“說過了不要歡迎我,我對盛王店很熟的。”涼陌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來送個禮,干嘛啊這是……圣上爺爺您為什么不看,里頭又沒有毒針毒氣,又不是要殺你……”
“呵!”帶刀近衛整齊一聲威喝,聲出時刀已出鞘,刀鋒直指在涼陌川那張天真惶惑的小臉兒上。
三位王爺暫時還沒人對此事吭氣,若涼陌川受人利用,木盒真有什么問題的話,誰吭聲誰遭殃,怕遭殃所以不出聲是凌鈺的想法,凌肅與凌睿都在觀望罷了,真出了事,他們也不會因為這顧忌便袖手旁觀。
凌南向近衛包圍下的涼陌川問道:“這只盒子,是你親手為朕準備的禮物?”
涼陌川眼珠子動了動,猶豫一下便果斷回道:“是,我親手準備的。”
“里面有什么寶貝,說來聽聽。”
“這個……”她露齒笑笑,“得圣上你自己才能看到。”
“這樣啊,”凌南眼簾一掀,“若朕不看呢?”
涼陌川一聽急了,強硬說道:“你必須看,不然你會后悔的!”
“是不是有人教你送盒子給朕?以你現在的情況,若不是如此,便是你這丫頭在惡作劇,”凌南目光一凜:“從實招來朕赦你無罪,否則,自己去刑部報道。”
涼陌川不知事情輕重,只知答應別人的話必須做到,前不久她正為選禮物一事頭疼,有人悄悄跟她說,蘭苑東廂那間紅紙窗戶的門后邊有一只木盒,讓她送給圣上,圣上看了保證欣喜,不看便后悔終生,叫她無論怎樣都要送達圣上。商量好這事后,又約定這是兩人之間的秘密,誰若說出去便口舌生瘡,臉如豬頭,永遠不能見人,據說比砍頭還可怕。
見凌南臉色不好,涼陌川只是費解地偏頭看著,“爺爺,刑部是什么地方?有糖吃么?”
凌南似笑非笑,眼底染著陰冷顏色:“糖沒有,卻有果子吃,可惜沒好果子吃。”
“沒好果子吃總比不能見人好多了,爺爺您說刑部在哪兒,我這就過去玩玩。”沒等氣沖沖的凌南說話,涼陌川自言自語:“不說我自己問路去……”說了便轉個身要離開。
“你……”凌南怒從心起,他已念在她是個癡傻兒一再容忍,可她竟不知進退,一再令他顏面掃地,他一口氣難咽,憤憤一指:“攔下!”
天子一怒,眾臣打浪似的紛紛下跪伏首,請求圣上息怒,龍體要緊,那幫近身侍衛長刀一抵,將涼陌川緊緊圍困在刀陣當中,刀尖與她身的距離,區區幾指而已。
“圣上明察!”涼勝就地拜伏,言語懇切地稟道:“小女神志不清,常常胡言亂語,這只木盒尚待查實,若有什么不利圣上的東西存在,自是她受人蠱惑,理應捉入刑部調查,可木盒若只是一只普通的盒子,于圣上及諸王全無妨害,那全當小女犯了傻病無意冒犯君王,還請圣上開恩輕恕,臣自當嚴加管教。請圣上暫緩她入刑部,先查清木盒究竟有無機關。”
“請父皇恩準。”凌肅與凌睿異口同聲,說完對視一眼,彼此客氣地點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