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睛女子笑笑不答,只道:“告訴我為什么以為我是她?我與她,像么?”
剛才,涼陌川看紫睛女子身形、風(fēng)韻都酷似陳念紜,但紫睛女子的樣貌與陳念紜相差太大,她也以為自己多慮。但她腦際突一電閃,想到了陳念紜之前的種種奇怪跡象,這種大膽直覺不是空穴來風(fēng),不排除有此可能,為以策萬全,她便想著過來看看,陳念紜右腕上有傷痕,一看便知,而紫睛女子暴起出手,意圖絕殺當(dāng)朝天子,再結(jié)合這瘋狂舉動,她是陳念紜的幾率,十之有八。
涼陌川道:“不像。”
“那你憑什么認(rèn)為我是她?”
“不像,就對了。”涼陌川嫌做人質(zhì)的慧王殿下礙了她的眼,于是不管人家生死的拽著他后襟向旁邊拉了拉。
紫睛女子還算義氣,沒趁機扯破凌睿喉嚨。
卻引得周圍禁衛(wèi)軍們冷氣直抽,一連串警告紫睛女子不準(zhǔn)動殿下,快快放人。
在鐵桶般的包圍圈中,好不容易擠來一顆腦袋的錢皇后見涼陌川一動,生怕凌睿受害,嚇得白眼一翻幾乎暈過去,失聲大喊:“不要傷慧王,你想要什么開口便是!”
凌肅氣息沉沉,寬慰憂心忡忡的凌南道:“父皇莫急,七哥沒事的。”
“紫睛女子行刺,明擺著毫無退路,慧王在她手上兇多吉少,朕怎能不急?”凌南悔恨自己一時糊涂,棄王福忠言于不顧,將自己與家人暴露在危機之下,本就蒼桑的容顏,眨眼便像又老了幾歲。
凌肅在他身邊小聲道:“無退路,便送她退路。”
包圍圈內(nèi),涼陌川對陳念紜道:“你失蹤兩年,我相信在場所有人,這兩年內(nèi)都未見過你的樣子,包括我被你挾持,你明明身份暴露卻也不愿我見到你的臉,只在我搶你解藥時,見到你臉上的血線。你已毀了容,為了這張臉,你不得冒險進(jìn)清水幫找薛先生,因為我聽醫(yī)徒說,薛先生有一種可以易容的藥,但服那種藥的同時,不可再進(jìn)其他藥物。那日在我搶解藥時,你分明說了你暫時不能吃解藥。還不夠清楚么?你為了使你臉上的血線消失,為了改變?nèi)菝玻幌а舆t服用食心盅解藥,甘愿以命作賭,換你這張臉。我們離開清水幫兩日后,薛先生死于臟腑枯竭,死于內(nèi)力對心脈的遏制之下,現(xiàn)在想來,薛先生之所以得死,是因為只有他知道,易容藥會在你身上留下一個獨一無二的印跡——”她一動不動盯著紫睛女子,慢慢說道:“你、的、眼、睛。”
紫睛女子搖搖頭苦笑,“你的猜測罷了。”
“你不妨聽聽我之后的猜測啊。”涼陌川料定紫睛女子會對她的話感興趣,因為每個人在面對必定要來到的死亡時,都想讓自己死得明白。
涼陌川的手,松開了凌睿后襟。
少了一股折磨他的力量,凌睿反而覺得心頭一空,這樣的空曠所帶來震撼,是等死的絕望也無可比擬的。
他分明確定涼陌川不會放棄他,但她的這一松手,卻讓他覺得,她真的放棄了他。
涼陌川手上少了這么個累贅的,頓覺全身輕松,自由自在,“紫色的眼睛,其實是毒素在你體內(nèi)積淀的表現(xiàn),你易容成功,得了這雙天下無兩的紫睛,以此,勾搭上京城第一商林家,如果林家不是你此次行刺的同黨,那么便是你們私下里定了契約,林家以提升你身價將你變成搖錢樹的目的為出發(fā),買通禮部,變相助你進(jìn)宮,不知這兩種猜測,哪一種更靠譜呢?”
“你認(rèn)為呢?”
“若林家是你同黨,你定不會通過他們來完成你進(jìn)宮的計劃,你沒理由將你的同黨,一個手握三分之一淵國經(jīng)濟命脈的林家,暴露地如此干凈徹底,所以,是林家受你蒙蔽,做了你的踏腳石。”
“你以為拿到了藥,殺了薛先生滅口便萬事大吉,但你沒想到薛先生行醫(yī)謹(jǐn)慎,有記事的習(xí)慣,當(dāng)天為你看病后,留下了這樣一行字,欲速不達(dá),速成必自損,須復(fù)診。”
紫睛女子嘴角的苦笑更深,萬般皆是命,或許天意如此,逼她走入絕境,她原以為絕境中亦能掙扎,求個絕境逢生,但天命給予她最重的一擊,卻是讓她在有生之年,遇到了一個涼陌川。
涼陌川指著她,看不出眼中的恨與憐惜,哪個更多一些,兩年前,不知陳念紜是否如她一樣,對她惺惺相惜,兩年后,情不同,境不同,道不同,為何非要讓她們在天堂與地獄的夾縫中,彼此相逢?
“害人者終害己,你太急切,太殘酷,若薛先生不死,你還有一線生機,如今的苦果,是你一手釀就,不怨他人。陳念紜,你若還不承認(rèn)自己的身份,不妨讓他人看看你腕上傷痕,若他人都認(rèn)為這些都是巧合,那我也無話可說。”
“從踏進(jìn)皇宮,決定要做這件事的時候,我便沒想過要走出去。”陳念紜幽幽長嘆,那一聲中的蒼涼撼動人心,“本來我可以不用走這一步,但我自知沒幾天活頭,不得不進(jìn)宮獻(xiàn)藝行刺皇帝,你說的都對,我殺了為我治病的薛先生,斷了后路,所以想在最后的日子里,殺皇帝報家仇。”
“哎慧王殿下,你還撐得住么?”涼陌川有一搭沒一搭地探頭問凌睿,凌睿被她這句風(fēng)涼似的話噎得本就不暢通的呼吸一滯,動作緩緩地向她,翹起了右手拇指。
凌肅又不顧自己還插著一身的針,安慰起了凌南:“父皇瞧,沒事的。”
“那你有沒有事?”
“您別擔(dān)心……”凌肅湊在凌南耳旁輕輕道了一句,凌南聽后如釋重負(fù),指指凌肅,責(zé)怪他頑皮。
焦點,又重新回到了凌睿那方。
黑暗中,伏在宮墻上的少欽衛(wèi)們已將弓弦拉滿,利箭在華彩宮燈的映射下,發(fā)出幽亮的冷光……
慕晨目光森冷,目中刀光血影,透著令人窒息的殺機。
“你何止要報家仇?”涼陌川攔下陳念紜的話,臉色一沉道:“你們十三騎勾結(jié)烏夷國,陷害當(dāng)朝重臣,企圖挑起兩國之亂,以報家仇為名,不惜燃起戰(zhàn)火,陷百姓于水深火熱。你為報家仇,以萬千生命做基石,其心可誅!你自知時日無多,使天下動蕩的最快方法便是刺殺天子,同時拖累保薦你的林家。林家系淵國經(jīng)濟砥柱,林家一倒,大淵國經(jīng)濟短時間內(nèi)將陷入不可收拾的混亂局面,國無君主朝堂亂,行市動蕩民生亂,以致天下大亂。那時,不安于內(nèi)的烏夷國,覬覦大淵數(shù)年的烏夷國,將大肆舉兵,鐵蹄踏碎邊城第一扇門戶,入我中原!你何止要報家仇,你要的,是赤河千里,江山傾覆!”
驚惶的人們發(fā)出了陣陣抽氣聲,連當(dāng)事者陳念紜也突然覺得心口沁涼,她為報仇迷失,不擇手段,她不介意與她合作的人是誰,只要能助她達(dá)到目的,她無所謂血流成河,別人的命與她何干?
重兵保護(hù)下的凌南只在人群分開的狹小間隙看著,凌睿因呼吸不暢臉色泛白,陳念紜的手指仍緊緊卡在他喉間,涼陌川臉色肅然,目如鷹隼。
現(xiàn)在動手還不是時機,稍有差池便難保凌睿性命。
東華殿在涼陌川話落后頃刻死寂,在這片無聲天地中,忽然響起了一記單調(diào)的孤掌,掌聲緩慢回蕩,每一響都震動人心。接著他步履蹣跚地走進(jìn)包圍圈,因為受過傷而氣息淺淺
“世女聰明,看來陳念紜遇見你,是她今生難逃的劫數(shù)。”
“凌肅回來!”凌南驚詫道,“攔住他!”
“是!”禁衛(wèi)軍得令上前。
陳念紜將手上的凌睿一把扯過,繞在人質(zhì)背后,冷笑道:“讓和尚過來!”
一心想搞死錢皇后母子的德貴妃端著一副看好戲的嘴臉,邪惡地想她家凌鈺再失寵,好過凌睿九死一生,最好是死了,讓錢皇后美夢破碎,由云端落入深淵,兒子凌鈺也少了個強勁對手。
錢皇后見凌睿危險,驚得再次發(fā)狂嚎叫,抓住一禁衛(wèi)的手臂大叫道:“快動去救慧王,那個女人瘋了……”
禁衛(wèi)軍顧忌凌睿,不敢拿主意,涼勝悄悄向凌南進(jìn)言道:“讓盛王殿下試試也無妨。”
涼勝向來做事極有城府,總能將事情考慮地面面俱到,得涼勝一言,凌南暴跳的心臟平復(fù)了幾分,陳念紜絕境求生隨時會失控,凌肅說的對,為防困獸之斗,唯有給她退路。帶著滿腹擔(dān)憂,凌南揮揮手,示意禁衛(wèi)退下。
正向陳念紜走去的凌肅抽空回頭道,“父皇放心,兒臣福星高照,必能……”話才說到這里,他腳下忽一踉蹌,幸好反應(yīng)迅速,及時調(diào)整了身子,免了摔趴的狼狽。
陳念紜的嘴角邪魅勾起,心中凜凜道:想分散我注意力,趁機救凌睿,讓你們失望了,凌睿與我命連一線,我豈會大意?
朝中局勢向來是十三騎關(guān)注的重點,陳念紜對此不敢說了如指掌,至少是能縷出大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