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南未老先衰,未到六十已是滿頭白發,視力也不如同歲的正常人,這時他凝起目光,朝戲臺上那位稀世的紫睛女子看去,蒼老的男人心就在這一刻怦然而動,嘴角笑色漸見迷醉
“朕想,紫色的眼睛,會比極致的柔術更加迷人吧。”
話落,錢皇后與德貴妃心頭一緊,眼皮一跳,張尚書的一雙圓眼兒當即堆滿了驚喜,忙拱手道:“紫睛天下少有,臣既然有幸尋得,便是天意,不如召女子近前,恭請圣上一覽?”
“速叫她下臺來,給朕與皇后,皇子們瞧瞧那雙罕見的紫睛。”正合了意,凌南眉眼含笑道。
“遵命。”張尚書親自走向戲臺的藍色帷幕后。
座上的凌肅眼神黯然,杯蓋劃了劃浮葉兒,呡了口茶。
三法司幾位大人議論正歡,涼陌川目視張尚書走去的方向,托下巴自言:“要接見美人了呵呵……”
等紫睛美女表演完畢,下了幕后,過不多久,便換了一身尋常女子的淡黃華服,施施然走向凌南。
紫色雙目水波蕩漾,勾魂攝魄,尖削下頜皙白膚色,是個面容玲瓏的小臉兒美人。
涼陌川與她隔得較遠,站起身也只能見她大體身段,看不清那雙傳說中罕世的紫眸。但紫睛女子的步態,身形,卻給涼陌川一種熟悉的感覺……
男人欣賞女子,可能更著重于女子容貌,著重女子是否有一雙令他們心動的眼睛,與她是否能為他們帶來感觀上的享受,而女子欣賞女子,可能會忽略這些,更在意她的神韻、氣質,身材腰線與舉手投足間透出的風情。
為何,她會從紫睛女子的步態、身形中,看到另一人的影子?
半掩的房門,一地月光傾瀉而下,女子白練披肩,緩緩而至……
紫睛美女在張尚書的帶領下走近首座,王福迎上去,例行對女子搜了身,雖然沒發現異常,仍然警惕道:“在圣上三丈之外。”
女子應是,向王福躬了躬身,一抬眼,紫眸中奇光誘人,令人一見心顫。
凌南擱在膝上的手一動,真想即刻上前,近近地將她端看眼下。
“民女紫兒,參見圣上。”女子委身跪拜,聲音甜脆誘人。
“走近些。”凌南道,眼底笑意染上了幾分淫靡之氣。
王福深感惶恐,立刻跪下道:“圣上,紫睛女子雖妙,也要以圣躬為重,大意不得啊。”
凌南朗聲笑開,“你是怕這名女子行刺么?她一名弱女子,朕身前身后高手如云,別說她是經張愛聊千挑萬選絕對安全,就算她要行刺,也絕無機會。”
“圣上使不得……”錢皇后擔心凌南是看上了紫睛女子,正要阻攔,凌南提示性咳了一聲,之后全場噤若寒蟬,沒人敢再開口。
“民女謝圣上恩典。”紫睛女子靜靜垂眸,不曾直視圣顏,身姿翩躚地碎步邁去。
她姿容絕傲又不失溫雅婉約,人人只知她紫眸絕世,卻無人看見在她靜水般的眼中,一道詭異凌厲的鋒芒一閃而過。
男人,終逃不過這關么?凌肅失望地看著凌南側身的剪影,本就單薄的父子之情急劇地消退著。他不愛皇宮,因為母親陷在了這座華麗深淵,不愛父皇,因為他除去天子身份,與市井花花公子并無兩樣,一樣喜新厭舊負盡情義!
沒人可以阻攔他接見一個戲子,也許今夜,這個戲子,便要代替壽星錢皇后,爬上天子龍床了吧。
整場靜得落針可聞,每個人的目光都在紫睛女子身上,她步履輕盈,姿態嫻雅,一步步靠近凌南。
與凌南的直線距離越來越近,凌南渴求的眼神越來越亮,他身邊功力高深莫測的近侍在她眼中如同無物,只要她在十步內向凌南發難,哪怕在場有無數天下高手,也沒有人可以救他。
兩丈,一丈五…
“哎那女戲子你東西掉了!”一個女子聲音突然沖入耳膜,紫睛女子一怔,人在聽到這種話的時,注意力會本能地放在“東西”上,第一反應便會想是不是自己身上最重要的東西出了閃失,紫睛女子也不例外,一瞬間的怔神,她掃了一眼衣袖。
不過一瞬她便知不好,是涼陌川!
遲則生變,涼陌川一來計劃肯定要泡湯,趁著涼陌川那一聲吸引了別人注意力,這時下手是最后的機會!一丈五,她照樣要殺!
不會抓重點的人會因為涼陌川的聲音分神,而擅篩選信息的慧者,會在第一時間明白,她在提醒他們,這紫睛女子有問題!
紫睛女子雙手一振,爆開的內力沿著雙袖急劇向目標行進,看起來普通的絲綢衣料中頓即飛出了一片牛毛細針,銀光乍閃,直射凌南正面!
凌肅一個飛身而起,電光一般掠過席位,帶出的勁風掃過,桌面上一霎狼藉。
近侍們聞聲而起,動如颶風。
一丈五距離以全部內力發射暗器,這世上無人可破,紫睛女子覺得這一刻,世間最大的幸福圓滿,也不過如此……
“呃……”一聲痛呼被堅強地堵在嗓口,凌肅撲倒在地,一張俊顏慘白,身下,還完好地護著驚詫莫名的凌南。
從紫睛女子動手,到凌肅撲在他身前,用血肉之軀為他擋暗器,到此刻危機化解,不過短短瞬間,快到他無從反應。
御前近侍、皇宮近衛,及隱在暗處、宮墻上的少欽衛齊齊出動,第一支護衛凌南的當屬天子的近身侍衛,在紫睛女子動手后便已行動,當凌肅成功救駕,近侍已截斷了紫睛女子與凌南之間的路,這時人群中才爆開了聲聲驚叫與騷動。
“有刺客!”
“護駕!”
“保護圣上!”
首座上的凌睿也是后知后覺,將大驚失色的錢皇后拔在身后保護。
事出到此,涼陌川才凌空踏過凌南鄰座,即兩位相爺所坐的那桌,涼勝反應不慢,已有護主行動……卻在涼陌川不及趕來,凌肅忍痛護天子,眾人一時未對刺客形成合圍的空檔,紫睛女子出人意料,電似的劍走偏鋒,一躍向凌睿下手!
凌睿只顧護錢皇后,當他見那女子身影闖來時,脖間一涼。
身后一股勁將他向后一扯。
脖子一痛。
禁衛們與少欽衛們呆住,凌睿殿下此刻正處在進退兩難的境地,他前面是紫睛女子的殺戮之手,身后是企圖救他出魔掌的涼陌川,可惜涼陌川慢了紫睛女子一些。
手指已扣在凌睿的脖頸,涼陌川再想拉他出險境,無異是逼紫睛女子提前將凌睿的脖子掐斷。
在場參加宴席的百官命婦們炸開鍋一般,撞桌子的撞桌子,踩裙擺的踩裙擺,還有些慌不擇路,摔得四腳朝天,更甚者連環相撞,場面混亂不堪,照這樣亂下去,紫睛女子還沒殺幾個,東華殿便要發生一場慘烈非常的踩踏事故了。
紫睛女子坦然而笑,任禁衛軍、少欽衛將她重重包圍。卡住凌睿脖子的手一偏,直直看著凌睿身后的涼陌川,深沉的眼內,竟有一絲說不明的欣喜。
“放開慧王殿下!”三十來歲的禁衛軍統領瞪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大聲喝道。
慕晨也已率人趕到,命屬下圍上紫睛女子,為防凌睿遭遇不測,包圍圈未敢收縮。
兩名近侍扶起凌肅,凌肅臉色蒼白,雙眉緊緊蹙起,剛才那一擋,有不下二十根牛毛細針射中了他,所幸凌南沒受傷。他甩開攙扶的近侍,擔憂地看向涼陌川,現在她與紫睛女子、凌睿一并被圍在禁衛和少欽衛的包圍圈中。
眾侍衛接連跪下向凌南請罪,凌南哪有閑工夫追究他們救駕來遲,凌肅替他挨了暗器,還不知是吉是兇,“速傳太醫!”
“是!”
“兒臣沒事,救七哥要緊。”凌肅走路顯出些踉蹌,卻沒有凌南想象中嚴重。
“微臣失察,微臣有罪……”一手保薦紫睛女子入宮獻藝的張尚書自知大禍臨頭,不住地磕頭請罪。
凌南當下松了口氣,一握拳心,伸腳踢開跪在他面前不停告罪的張尚書,“你做的好事,去給朕將慧王救出來!”
說罷凌南一腳踹在張尚書胸口,張尚書趔趄在地,順勢昏倒,立刻被兩名識相的禁衛軍拖走。
在禁衛軍的疏散下,百官與命婦們很快停止了躁動,出了這么大的事,今日進東華殿的人無一敢離場,場面靜下來后,所有人的心,都懸在了受制于紫睛女子指下的凌睿身上。
“后面的,你們可以放箭將我萬箭穿心,但我不懼與你們比比快,看我與慧王殿下,誰先死。”紫睛女子眸子朝后一側,有恃無恐道。
在慕晨眼神示意下,弓弩手放下了扣在弩牙上的食指。
涼陌川還揪著凌睿后襟未放,只是不敢再向后用力,凌睿被紫睛女子偏移,她與紫睛女子在一條視線上。
她滿滿接觸著紫睛女子亦敵亦友的目光,沉沉道:“多行不義必自斃,認了吧,陳念紜。”
兩年前,陳家小女兒陳念紜在京中小有名氣,在場不少都認得她,可今夜行刺的紫睛女子,在長相上與陳念紜多有出入,所以當涼陌川指紫睛女子是陳念紜時,眾人面有不解,無不認為是涼陌川猜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