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線穿銅板不難,凡是有點內力,練些暗器入門的人都能做到,難在一招穿三枚銅板,銅板運行并非直線,三錢眼一線的可能微乎其微,一招最多可同時穿行兩枚,第三枚銅板,無論怎樣也是無法順利穿透的。
涼陌川自笑了笑,不難,何以為難這老不死的?
三枚銅板空中并行,從下往上,交疊的錢眼只有兩枚,眼見銅板呼嘯而至,老夫人不急不躁,手在床腳大力一抓,竹制床腳咔嚓而斷,一瞬間擲向那兩三枚銅板。竹筒似長了眼,盡將三枚收入腹中,竹筒不落,老夫人灌內力于細線,將尾端綁了塞的細線嗖一聲打出,細線從竹筒底部正中穿節而入,行進間,那股凝集在線上的內力爆散,炸破竹筒,竹筒在空中一分為二,當銅板與細線落地時,已是一線穿三錢,無一遺落。
這些動作,是在屏風上方涼陌川視野中所發生的,破得不可謂不妙?蓻瞿按ㄈ匀缓懿桓吲d地罵了一句:“無賴,你使詐!
飛魚舒了口氣,不是因為跟李八娘婚事又近了一步,而是見老娘生龍活虎出手不凡,想必她那病應當是無礙的。
老夫人得意忘形,就差沒隔著屏風翩翩起舞,厚著臉皮道:“你只說一招穿錢眼,又沒說穿錢眼之前我什么都不能干!
涼陌川服,畢竟無恥也是一種能力!敖酉聛,”涼陌川開口,老婆子已轉過屏風,將第二關所用的物件,一塊三面指厚的石板送到了老夫人那里。涼陌川道:“第二關,一指點江山。規則很簡單,將您的手指,穿過這面石板!
“呵呵,這點小把戲……”
“夫人,”涼陌川笑瞇瞇地把后半句話補充了,“石板不能破!
這回飛魚沒給老娘喊冤,叉腿擔在靠椅上,勤等著看好戲。
石板不算薄,以指力破石,對于一個修煉過幾十年功夫的人來說小菜一碟,然而涼陌川的要求是在石板上穿洞,石板不能破,老夫人是有功力來著,但她手上可沒有金剛鉆。
老夫人這回臉色不好看了,不是不可以,這么一來,內力耗損可大發了……
屏風后,老夫人在那兒作難,屏風前,涼陌川閑來無事坐著嚼人參片,飛魚干脆打起了盹,一睡著,這位書生面漢子便露出了本來面目,等著被人正面上似的,躺得四仰八叉,睡姿猥瑣,鼾聲如雷。
一盞茶時間后,老婆子慢吞吞抱著石板走出屏風。
涼陌川粗粗檢查了那石板,與石板當中整齊的洞,默默站起,甚為同情地,臉色肅穆地向老夫人那方躬了個身。
“第三關,”涼陌川肅然道,“一筆繪丹青!
飛魚迷迷糊糊中聽說到了第三關,立馬驚了醒,只是眼兒有些睜不開,“第三關……畫畫?挺好,我老娘畫過小雞啄米,鴨子戲水,螞蟻上樹……”
老夫人沉思狀:有難度。
這邊,涼陌川嘴角一彎,出題道:“老夫人有恙在身,方才兩關耗損了您不少氣力,已是不敬,第三關我便出個簡單些的題目吧,請老夫人以一筆,描繪一副<雙鳳朝陽圖>如何?”
“一筆?豈不是筆不能停,人不能停?”飛魚一臉智者相地思考著,對屏風后的老夫人問道:“老娘,您看呢?”
老夫人豪氣干云地拍拍胸脯:“這有何難?拿筆來!”
也不用紙,飽蘸墨汁的毛筆直接在屏風的紗層上書繪,涼陌川仍不見她的臉,隔著細紗,只能見一個依稀輪廓,老夫人盤著發髻,微蓬松些,有種雍雅韻味,不用見,也似乎能從她穩健的步伐筆鋒當中,感受到這個中年女人的沉定。她手上的筆在紗上蜿蜒,率先勾勒出的,是一只太陽,再由太陽左側走筆,描繪一只鳳的雛形。
老夫人畫功不行,倒也畫得認真,可見她對娶媳婦兒的事,是頗為上心的。
涼陌川搖搖頭,無聲嘆了一口氣,提示道:“老夫人您畫仔細些,太敷衍了可不行。”然后便好端端坐著,嚼參片補充體力。
還有得玩兒。
西廂園正廳內正有條不紊地忙活,老夫人專注,飛魚大幫主叉腿倒靠著,涼陌川索然嚼參,老婆子瞅了瞅老夫人,又瞅了瞅準新娘涼陌川,各有各的心思。
突然“砰”的一聲炸裂巨響,地面隨之一顫,那一瞬間仿佛地動山搖,河海傾覆,一聲,打亂了這平靜的第三局。
飛魚當下跳起,大呼道:“怎么回事!”
老夫人持筆的手一頓,筆頭卻未離開過紗層,即便在變故突生的緊急時刻,她依然記得她的畫還未作完,第三關還沒結束。
媳婦兒還沒搞到手!
“砰”又是巨響!西廂園,乃至整個清水幫陷進了一場驚天動蕩!
老夫人穩如泰山,只不過手上的筆加快了行程。涼陌川坐如傲雪松柏,笑意盈然地看著屏風上專心于畫的老夫人身影。
兩名強盜手下神色匆忙,速進西廂園稟告:“幫主,地下炸了,我們幫地底下有火藥!”
“什么地底下?這是誰干的好事!”飛魚急紅了眼,一連兩聲巨爆,最穩固的西廂園叫震得幾乎傾倒,這么震下去,清水幫豈不是要遭受滅頂之災?
“我們也不知道啊……”
“派人給老子查!”
“是!”
又是一響,西廂園抖三抖,飛魚身形一晃,“老娘你還畫什么!媳婦重要還是命重要!”
老夫人若有空回答,一定會萬分肯定地告訴他:媳!婦!重!要!
另一忠心的強盜急著勸道:“您和老夫人快撤吧,這里頭不安全,別說會不會被炸死,房子塌了會把人砸死的!”
“老娘!”
飛魚叫魂似的,可人老夫人愣是聽不見,全部注意力都在屏風之上,對此涼陌川很滿意。
“哎呀算了!”飛魚深知老夫人脾性,這時強行帶她走,事后她一準算賬,尋個死覓個活的他也吃不消,再說她老人家功力深厚,哪怕天塌下來她都能頂一陣子,何況房子。
“砰砰”兩個連響!
飛魚帶著手下踏出正廳,視察情況,情急下便見這位新任幫主確實毛孩,不僅不清楚自家幫地下有炸藥,更不知此事在從何處扼起,只好迅速下發命令,命令整幫人員全部撤離,到山林中避難……
動蕩不安的西廂園,雞飛狗跳瓦片亂飛,也唯有涼陌川穩穩坐著,看著她對面,那位沉穩作畫的老夫人。
“老夫人好定力。”
“丫頭也不差!
才多久工夫,便從娘子,改喚為丫頭了?涼陌川笑而不提。
“老夫人,在大難臨頭的時候,娶媳婦真的不重要!睕瞿按ㄒ晦D頭,見旁邊擱參片的凳子已倒,參片散落在地,不禁嘆氣,真是糟蹋了。
“你早知會有這么個結果吧?”老夫人輕飄飄地問,手底下細細地描啊描,半點不關心的模樣,好像被炸的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家一樣。
涼陌川不敢承她高看一眼,忙道:“老夫人抬舉了,在下又沒有通天眼,連您兒子都不清楚發生了什么,我從何得知?怕是連老夫人您,都不知吧,否則,也不會給機會,任由外頭的肖小興風作浪了!
“我兒飛魚在外游蕩十年,自然不知!
“不知老夫人?”
“我只聽說幫中地下有一條通道,老當家死后便棄了,可能是肖小知道這情況。”
“老夫人大意了!睕瞿按]感情地說道,清水幫被炸挺好,這對賊母子也該去做些正經事了。
爆裂聲還在間斷地持續著,有些屋舍已經在強烈的震蕩中倒塌,煙塵,火光,驚亂,狼藉一片,幫內人員正紛紛向外撤出,雖炸得慘烈,所幸傷亡并不重,關鍵守衛點并未有損,只有幾個小強盜受了輕傷。負責看守柴房的一名強盜打開柴房準備放人,卻訝然發現里頭空空如也,陳念紜人間蒸發……
地道的出口入口若干,而據陳念紜所知,柴房中就有一個。涼陌川總算明白為何陳念紜敢入清水幫,而不懼脫身之難了,她早對清水幫地形了如指掌,比賊母子有過之無不及,就算她未被人看押在柴房,換了其他地方,她也一樣有辦法逃脫鉗制,并借地道之便離去,畢竟,她還有兩個為她斷后擦屁股的手下。
炸藥要么早就存在于地道中,她在幫中有內應,要么是她的屬下竊取了清水幫火藥庫,按照她所出示的地道圖,臨時埋放。
有了被所有幫眾忽略的地道之便,陳念紜為何還要炸地道引起騷亂,將事搞大?
涼陌川輕輕諷笑。
在她發笑的同時,老夫人墨干收筆,一筆繪丹青,只一筆,畫了個“雙雞朝陽圖”,對,是雞。
“恭喜老夫人完成大作,這三關,您的表現非常好!睕瞿按ū3治⑿,不吝贊賞。
老夫人丟了筆,哈哈一笑:“既然三關都過了,我兒什么時候和你洞房?以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