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周府事變,龍丘親兵曾親口傳達過龍丘墨的意思,凡有揭發檢舉反亂叛黨者,必有重賞!
然而,吃人將軍的門下親兵,誰敢輕易靠近?就是有線索,也不敢輕易出口,深怕被反誣陷一個“包庇”的罪名。
但不知怎的,這樣檢舉之事竟然慢慢多了起來。
第一起變故,出現在禮部侍郎手下別院,有人暗中傳信說其中可能藏有逆黨。
龍丘墨的人向來囂張狂妄,即刻帶著人殺了過去,卻發現里面竟是官紳賭博之事。官紳賭博,有高官子弟,有富貴商賈,龍丘墨一氣兒將地方掀了,且還擄走許多金銀財寶,禮部侍郎怎能不氣?
可惜他是官員,聚眾賭博之名傳出去不好聽,只好忍氣吞聲。
龍丘墨的親兵不以為意,反覺得了一筆橫財,越發有了對查抄亂黨來了興致。
第二起變故,是三皇子呼延厲手下管家遠方親戚的府宅,其實也是呼延厲收受賄賂的地方,這地方同樣被抄了,便是直接惹怒了呼延厲。
但他們還是不以為意,繼續抄家殺人,終于第三起、第四起、第五起紛至沓來,幾乎熱火了了百官朝臣,其中甚至有呼延庭自己的場子。
呼延庭沒有斥責龍丘墨,只還是將朝臣的奏折集了一個箱子,派自己的管家,親自送到龍丘墨的府上。
“龍丘墨目無法紀,濫殺無辜,還請陛下責罰!”
“龍丘墨假公濟私,借機斂財,太子殿下再行包庇,是否有失公允?”
“太子殿下,國之儲君,怎可不公私賞罰分明?”
“陛下,臣請將此事交予三皇子查辦,以顧群臣之情!”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幾乎直接動搖了呼延庭的太子之位,三皇子一黨的彈劾如排山倒海而來,呼延庭終于也忍不住對龍丘墨黑了臉。
龍丘墨第一次受到天子、太子、群臣同時不滿,其中或許有切實受害之人,但更多是隨波逐流、乃至黨派攻訐之人,他的心情自然不可能好。
而黨派之爭,自然不可能局限于一臣一府,很快,呼延烈也受到了牽連,太子黨派在轉瞬之間受盡攻訐。
呼延庭無奈,自跪于殿前請罪,龍丘墨本該重罰,但他手握兵權,五千親兵如狼似虎,而且查抄的地方幾乎都有污穢之事,因此之事罰俸三年,閉門思過。
但這對龍丘墨來說,已經是極重的懲罰了。
黨爭擴大,漸漸的,就連街面上的兩黨官員相遇,都要諷罵幾句,武官甚至直接大打出手,都城禁軍氣氛越見緊張。
然而,就在此時,又出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夜郎禁廟被人為縱火!
禁軍巡邏的當下,禁廟竟然被人為縱火!禁廟乃一國之顏面,更是都城重地,禁軍統領直接被下了大獄!
統領之位乃護守都城之要,更是天子身邊的執仗僧,這個空缺的位置頓時讓呼延庭和呼延厲眼冒精光,一時爭得頭破血流。
總而言之,都城大亂。
龍丘墨手中的笛子幾乎被他捏碎,朝堂風云并不會讓他動如此大的怒火,禁廟被毀一事卻幾乎要了安亦修的半條命。
禁廟燒毀在夜半,他便是在夜半踢開一邊的側門,安亦修還沒想好怎么應對,脖子已經被掐住按在床上,前日未好的傷又添今日一筆,他笑了笑,幾乎有點放棄生的希望了。
“你很得意,”龍丘墨撐著手臂問他,“是不是?”
安亦修沒有回答,龍丘墨已經咬牙切齒地捏斷了他的手骨,“那里面有我龍丘家族的牌位,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安亦修歇斯底里地笑了一聲,“那你……為什么……不殺了我?”
猙獰的表情一暗,龍丘墨手上力道驀然一松,但依舊沒有松開,“這么簡單就想死,你當我龍丘墨是什么?”
屋里黯淡無光,俯首的人表情被頭發擋住,什么都看不見,安亦修急促地喘了口氣,忽然想起了安心婉帶給他的信,那信中寫了一個龍丘玨一個習慣。
心中一動,安亦修抓住龍丘墨的手臂,扣住了他的肩膀,食指突然刮過了龍丘墨的后頸。
壓在脖子上的力道猝然松開。
安亦修重咳一聲,灌進嘴里的空氣急速而冰冷,讓他整個人都抽搐了一下。人分明很狼狽,臉色卻反而帶著點囂張,低啞著聲音,斷斷續續地笑了出來。
“堂堂咳……龍丘將軍,竟然這么念舊……”房中的溫度急速冰冷,安亦修卻恍若未覺,“你就這么……寂寞?”
龍丘默靜靜地盯著他,等他呼吸越漸平緩,那貴族世子的優雅姿態漸復如初,和記憶中的某個親人如出一轍,他面無表情地站了很久,終又走到了床邊。
安亦修冷然一笑,“怎么?終于想殺我了?”
龍丘墨彎下腰,膝蓋半跪在床邊,氣氛很沉,但并不像是殺氣。但他一定怒了,真真正正的怒了。
“你想當‘龍丘玨’?”他打量安亦修扭曲的手腕,陰冷地笑開,“你覺得‘龍丘玨’可以制衡我?”
安亦修詫異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手腕斷處還在抽痛,冷汗不斷從背后滲出,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著面前這個人現在不能惹。
龍丘墨又問了一遍,“回答我,你是不是想當‘龍丘玨’?”
安亦修嘴角撇了一下,不似輕蔑,更像是抽痛,他發現比起暴怒的龍丘墨,沉靜下來的他反而更加難以對付。
“……我沒這么想過,”安亦修很識時務地退卻了,“龍丘將軍怕是有所誤會。”
“呵呵,哈哈哈……”
龍丘墨夸張地笑了出來,笑得坐在了床邊,似乎聽到了至極可笑的笑話,安亦修聽了半晌,竟隱約覺得有些悲涼。
烏云輕散,月色穿透琉璃瓦,安亦修忽然看到了那雙手掌掩蓋下的雙眼,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
“我成全你,龍丘玨!”
一股莫名的危險侵襲而來,毛骨悚然的感覺讓安亦修下意識想起了國老的話——龍丘家族的人,都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