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后三日,東宮儲君繼位大典在太廟舉行,各人著官服前往。
安凌亦神色肅穆,穿著深色太子朝服緩緩走過,禮部官員在旁跟隨,即將步伐所跨大小、執象牙板所舉高度、言談舉止之力度都納入眼中,記錄在冊。
祭祖之禮,有喇嘛前來奉上經典,再有內侍官將皇帝所發側立太子之諭旨重讀,這次卻更長,更久。
旨意下發,但又尚書及以下侍郎核對抄錄,連同畫像派發州府,通告天下,大周所立皇太子,乃皇五子安凌亦!
這場祭典雖然重要,但若比起宴會上安凌亦大方異彩,還是差了些樂趣。莊重到謹慎,復雜到繁瑣,蘇小小看著安凌亦步步登高,投玉著冠,并無任何異感。
祭典人頭攢動,恍若山海不絕,兩朝王府近處觀禮,離開時走得卻最得最為緩慢。
安凌亦留下了安亦修。
安亦修看起來有些憔悴,他已經兩天沒有睡好覺了,前夜,他曾偷偷去看過蘇夢蝶。
蘇夢蝶她雖然被鎖在房中,雖然時不時會詛咒安君義,雖然她的目光總是兇狠惡毒,但是她是他的母親。府醫為她診治,只說精神不濟,將養多月,心緒漸平,或許就能恢復。
只是誰都知道,她一恢復,等待她的將是什么。
安凌亦嘆了口氣,安亦修是他的伴讀,正如容崢一樣,三人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們亦是安寧邦為自己培養的班底。
安亦修曾是愛笑的,但今日再見,他卻不曾見他冷硬的臉有過半分動容。
“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安凌亦按按他的肩膀,“孤昨日求見國老,國老已打算給你一個機會,但是你……”
“好。”安亦修點頭。
安凌亦驚訝,“你……不再想想嗎?”
安亦修扯了下嘴角,露出的卻是苦笑,“太子殿下,難道待在王府會比較好嗎?”
安凌亦啞口無言。是了,在王府,他需要面對的是瘋狂顛倒的蘇夢蝶,黯然傷神的安君義,三位讓他備受良心譴責的妹妹,離了王府,他反而心情會好些。
“既然如此,你就隨我來吧,”安凌亦頓了頓,又道,“亦修,事已至此,你……好自為之。”
安亦修看著他,輕輕點頭,“太子殿下放心,我不會白白浪費這個機會。”
看來他已有決心,安凌亦一邊欣慰,一邊傷感,他們到底是長大了,再也回不到當初能夠隨意打鬧的時候了。
兩人前后離去,容崢在角落看了他們半晌,也自轉身。
蘇小小就等在門外,她也穿上了郡主朝服,厚重的朝服似乎不像她的肩膀能夠撐得起來的,但是她的脊背依舊挺直,毫無分毫傾斜。
“小小,”容崢在身后看了一會兒才叫她,“安亦修去了。”
“是嗎?”蘇小小回頭,眼簾微微下垂,可見是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看來只要時間允許,他自能看開的。”
容崢嘆息,“他的心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堅強,往日,真的使我們小看了他。”
蘇小小想了想,略微搖頭,“磨難促使人進步,或許是別院之難、蘇母之言讓他灰心,使得他下意識選擇將注意力放在了別的事件之上。”
這般言辭也無不可。
容崢見她表情淡然,又想起那日壽宴之上的事,略有疑問,便要開口,誰想還未阻止好言辭,就有人出現打擾了二人的獨處。
“容世子!”靈巧又歡喜的聲音乍響,容崢下意識挑眉。
蘇小小順眼看去,只見身著大紅周服的夸葉巧巧小步跑來,整個人打扮得極其妖艷扎眼,讓兩人不由得呆了呆。
夸葉巧巧直接插入了蘇小小和容崢之間,昂首挺胸地看著他,“容崢,我叫夸葉巧巧,是苗疆的公主!”
容崢默了一下,繞過她,對蘇小小道:“我們換個地方吧。”
夸葉巧巧愣了,她是聽過這兩人關系好,但她是公主,容崢竟然敢如此無視她!?
“容崢!”夸葉巧巧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我是苗疆公主,本公主有話要跟你說!”
容崢蹙眉,“公主,大庭廣眾之下,請勿動手動腳。本世子已經有娘子了,奉勸公主可千萬別污了本世子的名頭。”
蘇小小莞爾,容崢對她說話的確越來越溫柔,但對外人,那張毒舌嘴可是不饒人的,管她是苗疆公主還是天王老子,只要是在大周之內,誰都奈他無法。
“走吧,”蘇小小掃了兩人一眼,“這里是太廟,朝臣官員人多嘴雜,就算要說話,也要挑個安靜的地方說。”
容崢瞪她一眼,這夸葉巧巧的目的這么明顯,他有什么好說的。
容崢不領她的情,夸葉巧巧也不領,并且十分生氣地看著她,好像在怪她多管閑事似的,“我和容崢說話,有你什么事?”
蘇小小當即皺眉。
這夸葉巧巧看來是沒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到大周的來意。
“苗疆公主,”蘇小小淡淡道,“苗疆不過大周的一個附屬小國,所謂公主,封地卻不及我這郡主四分之一。本郡主給你面子,你是不想要是嗎?”
比囂張?當她蘇小小是吃素的嗎?
夸葉巧巧臉色當即黑了,“你放肆!”
“哦?”蘇小小驀地向她走了兩步,艷麗的眉角散發出冷冷寒意,伸手抬起夸葉巧巧的下巴,聲音頓冷,“別給臉不要臉,滾。”
夸葉巧巧臉色發白,竟像是被嚇呆了。
容崢眨眼看著這一幕,心情立刻由陰轉晴,且還伸出手,故意說道:“風華郡主,咱們走吧。”
蘇小小輕輕一瞥夸葉巧巧,頗具風度氣勢的上手去,嗯了聲,“走吧。”
夸葉巧巧原地呆了好久,她是公主,雖然聽聞風華郡主如何英姿威武,卻也只是聽聞,況且傳聞中將她為求王府和睦委屈求走的事也說得沸沸揚揚。
她以為,這個風華郡主,應該很好對付才對,怎么……會是這種人?
“公主?”
忽然,一個溫柔如水的聲音在近處響起。
夸葉巧巧一怔,忙整理衣著,轉身看向那個出聲的女子,口氣不好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偷聽!不要命了嗎?”
“民女安心悠,”她道,“特來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