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樹銀花綻放的剎那，最是美輪美奐。

蘇小小已經做好了準備，卻還是為其震撼，因為這火樹銀花開得璀璨而持久，而就在皇宮舞臺上的火樹銀花炸開的瞬間，整座京城，卻也同時亮如白晝。

容崢突然拉著她轉身，看向身后。

奉天殿并非皇宮占地最大的宮殿，卻是位置最高的宮殿，于殿堂之中，一眼望去，滿城風華盡入眼前。

五顏六色的巨型煙花不斷炸開，就像一條長龍不停在京城內外徘徊，好大的排場，好恢弘的一個瞬間！

蘇小小悄然睜大了眼睛。

煙花她并非沒有見過，可如此大范圍的、為她而綻放的煙花卻從沒有出現過！

偌大的煙花陣讓所有人都忍不住站起身來，看看這邊，望望那邊，每一朵、每一片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不曾重復，也不曾相撞。

高堂之上，安寧邦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大聲道：“崢兒，這真是你送給朕的，而不是你這世子妃的？”

蘇小小臉一紅，一把甩開他的手，瞪他一眼，“掛羊頭賣狗肉！”

容崢眨了下眼睛，又去牽她，緊緊抓住不再放開，而后，轉身快步走向御座，邊走邊道：“皇伯父，世子妃實則并非今日生辰，這當然是送個皇伯父禮物了。”

安寧邦假裝冷笑，“是，送給朕的禮物還非得寫上風華絕代四個字，怎么不寫國泰民安？”

容崢一下子苦了臉，訕笑道：“這個么……”

“行了，”安寧邦沒好氣道，“你們兩人，當真是像皇后說的，膩得慌。既然如此，我看你們大婚之日就定在兩個月后新年之時，到時朕再下旨，如何？”

蘇小小神情一僵，“兩、兩個月后？！”

安寧邦點頭，事實上，若非今天出了蘇夢蝶之事，她都想直接在安凌亦入主東宮后就進行大婚，二人之間發生的事早在民間穿得沸沸揚揚，早在一起，倒也免得日后再生非議。

容崢大喜，“多謝皇伯父！”

眾目睽睽，壓力倍增，好在蘇小小早就做好準備，暗將心中真實的想法按下，面上并無任何無措，淡淡道：“多謝皇伯父。”

無論如何，不能在這個時候拂了大家的面子，何況，容崢的傷還沒好。

這件事，她還需要考慮，認真考慮……

想著，蘇小小松開了容崢的手，慢慢轉身，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安氏姐妹高興地湊上來道喜，蘇小小微笑，卻無甚表示。

一茬接過一茬，喜聲不斷，蘇小小看著自己酒杯中清亮的液體，嘴角始終掛著意思微笑，情緒，卻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清晰。

容崢只當她是因為安亦修只是心中仍有惆悵，道賀之聲絡繹不絕，他亦來不及深思。若是他早早察覺蘇小小情緒之怪異處，或許之后，也不會舊事重演。

時過深夜，寒月高升，入冬的冷風漸漸吹涼了所有熱情，越來越疲倦無趣的人漸漸增多，安寧邦適時喊累，同皇后白璃一齊離去。

安寧邦一走，安君義也并未多待，帶著王府眾人離開。

容崢身體不適，容安不讓他喝太多酒，自然也不會太久留下。

漸漸的，賓客盡散，老弱皆去，只有宮女太監伴著當朝太子留在奉天殿中。安凌亦喝了很多酒，卻無人阻止，受封太子，他該是高興的，多喝幾杯也是尋常。

夸葉蒙走得稍慢，他是要繼承苗疆王統之人，而安凌亦是要繼承大周江山的儲君，他日安凌亦繼位，他二人便是一代之君，少不得該多有接觸。

然而夸葉巧巧卻垂頭喪氣，不想在此多待。

夸葉蒙瞧著安凌亦和自家小妹，忽然覺得兩人有些相像。他生為王子，看人不說百發百中，但男人看女人眼神中的曖昧，他卻能分辨的明明白白。

一個喜歡上蘇小小，一個驚艷于容崢，方才雙艷齊入高堂，那般絕配，旁人如何插得上腳？

也罷。

“巧巧，”夸葉蒙嘆道，“咱們回驛館吧。”

夸葉巧巧點頭，走過舞臺的瞬間，看著那舞臺上的煙花碎葉，臉色卻不由得一暗。

說到底，還未下旨，終究也算不得什么，難道還不允許她有爭取的機會嗎？

……

皇帝大喜，蘇小小同壽，風華絕代冠蓋京城，然而回永安王府的時候，卻沒有人再提及宴會上的熱鬧，有的，只是一路沉默。

蘇小小看看街道，大紅燈籠還未取下，些許拉蠟燭已經熄滅，地上堆積的重重蠟油，像血一樣紅。

忽然，馬車經過一個小巷子，小巷子里，三個炸開的木箱東倒西歪，早已不再殘存煙花綻放時的余熱。

其實她知道自己在猶豫什么。

因為自己不喜歡太多情的人，所以對容崢的感情還不夠深，也因為自己的前世。她還記得自己的前世，也許……也許哪一日自己若是突然離開，容崢會怎么樣？

他能接受自己的突然死亡，或是突然消失嗎？

蘇小小不能確定，又如何敢輕言承諾？

馬車轆轆前行，不刻即停，王府大門外，仆從丫鬟排成兩排，殊無喜色。

安君義今夜喝得有些多，安亦修上前扶著他，卻被他抓住手臂，沉沉地長嘆了一聲又一聲，好像病床之上茍延殘喘的年邁老人。

安亦修沒有說話，他一步步扶著安君義回到自己的房間，出來時，看見了自己的三個妹妹。

“……天冷，還不去休息嗎？”安亦修問。

安心瑤紅了眼眶，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唯唯諾諾的永安王府庶女四小姐，靜靜上前，保住了安亦修，卻道：“哥哥，我不會道歉。”

安心婉難得放柔了聲音，走到他身邊，“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一定會殺了她。”

“安亦修，”蘇小小卻笑著說，“無論如何，你是個令人敬佩的哥哥。從前你我各有爭端，但接近你，并非是為了對付蘇夢蝶，如果你不想認我這個妹妹，也是應當。”

安亦修低聲笑了出來，“為人子，而不知生母之毒，不曾勸誡其少做惡孽……我有什么資格怪你們？”

他頓了頓，卻將安心瑤推開，轉身道：“只是，容我靜一靜，好好想想接下來的事，好嗎？”